梧桐县一带的人都知道,石兰寺的大师善养花,本来贫瘠的山都被他种满花,不止兰花,还有很多其据说在此地种不活的花,导致梧桐县里的人都爱来此,不为拜神,为的是赏花观景。
不少人都将石兰寺当成郊游踏青之地。
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
衣着华丽、神色憔悴的少妇从马车走下来,她看着蜿蜒的山道,深深的叹了口气:“能战胜大白蛇的大师,他的寺庙应该比较灵验吧?”
随行的奶娘暗暗擦去泪,安慰道:“少夫人虔诚,菩萨一定会让您如愿的。”
少妇从府城远道而来,非常虔诚,一路从山脚走上来,希望送子观音看到她的真心。
江河站在寺前,看到这妇人,就知道夫家或娘家肯定是有钱有势,又是从府城来的,他的名声能不能传播得更远,就看这一单完成得怎样了。
少妇忧心仲仲而来,等看到站在寺前迎客的大师时,还是被他的美貌震惊了下,连奶娘都觉得看花眼。
这漫山遍野的美景,竟然不及这年轻大师的一张脸。
他站在那儿,宛若这山间的一道清风,松间的清泉,与自然浑然天成,又不失悲天悯人。
不过少妇很快就顾不上大师的容貌,在大师悲悯的目光中,她的心房一下就崩塌了,倾诉自己内心的苦楚。
少妇跪在菩萨面前,委屈地哭着。
“呜呜……都说我不慈,善妒,谁知我心中苦?这通房小妾加起来院子都塞不下,却个个都不能生,都是一群贱皮子,居然诬陷主母下药……”少妇边哭边骂,“婆婆眼尖嘴利,那眼神利得跟刀子似的,谁敢在她眼皮子下生事?”
“只望菩萨保佑我怀个一男半女,也好与夫家交代……”
江河耐心地等少妇哭完,让她伸出手,隔着帕子为少妇把脉。
少妇不明所以,“大师,这不是先去求菩萨吗?”就算是和尚,也不能保佑她怀上的吧?
江河刚搭上脉,脸色就隐隐发青。
这位夫人,你还是别求子了,你这是快流产了!对了,她刚才为了虔诚,一路走上来的?
甚至都不用想,如果这夫人来寺庙求子,结果回去就流产,这事若是传出去,他这段时间辛苦刷的名望就全没了。
江河当机立断地掏出银针,笑得像妇产科的医生,“夫人,暂且不要说话,咱们先安胎!”
少妇满脸懵逼地看着她。
连陪在一旁的奶娘都傻眼了。
旁边烧香的香客闻言,马上凑过来看热闹。
他们双眼亮晶晶的,哎哟,这刚来呢就怀上了,这寺里的送子观音得多急啊!
如果江河听到他们的心声,肯定得满头问号,他们是如何得到这个结论的?
一个时辰后,少妇终于离开。
她愁眉苦脸地来,满脸笑容地离去。
搭着奶娘的手,少妇挺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喜滋滋地回家。
这石兰寺实在太灵了,这刚来呢,马上就能揣个崽回去!
还有那长得和神仙一样的大师实在太神奇,喝了他开的安胎药后,她觉得自己身体现在壮得能跟后院那些不要脸的小贱人们大战三百回合!
奶娘扶着她,声音里都是喜意,“夫人,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安胎,您可千万别跟后院的小蹄子动气。”
他们家夫人命苦,婆婆不慈,小妾通房又气人,丈夫屁股还是偏的,真真是苦水里过日子。
少妇现在有崽万事足:“放心,我知道轻重。”
真以为她对那死鬼丈夫死心塌地啊?她不过是想生个一男半女罢了,现在有了孩子,她才懒得管丈夫又拉哪个小妖精上榻厮混。
男人哪里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重要,她的后半辈子就指望着肚子里的孩子了。
这个差点流产的妇人是知府的当家少夫人,回府后不放心,又让人去请府医过来。
府医来看过后,都有些吃惊,她肚里的胎儿如今稳得没有丝毫流产的迹象,不禁高呼为她开药的肯定是神医,这方子不仅对胎儿好,对母体更好。
知府少夫人得到府医的准话后,心里不知多感激玄济大师,等她的胎稳了,就让奶娘到石兰寺上香,香油钱肯定不能吝啬。
少夫人遵照大师的医嘱,吃的用的还不忘锻炼,身体养得生龙活虎,倍儿健康,等肚子里的孩子满三个月后,终于可以将这事说出去了。
少夫人到处给人下帖子开宴会。
她是个记仇的,当初多少人说她不能生,现在她就要挺着肚子给她们看看!
知府夫人此时也满脸是笑,她也不在意儿媳妇扬眉吐气,都是世家女,该懂的道理都懂。
嫡子和庶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再者,儿媳妇的娘家显赫,嫡子出身才能沾到好处,为了家族,她这个当婆婆的日后只能让一让儿媳妇。
宴席上,知府的大少夫人到处宣传石兰寺,对玄济大师吹捧不已。“我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我身体弱,很难怀上,就算怀上也保不住。”少夫人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我上山时,就感觉自己的肚子有点不舒服……大师实在太神奇了,一定是神仙法术,他拿出银针为我扎几针,我肚子立刻不疼,再喝完他开的药,我走路如飞,浑身充满了力气……”
宾客中不乏有同样烦恼的,她们听着知府少夫人的话,提取出重要信息。
那大师会不会法术姑且不谈,但医术绝对高明。
她们也见过以前的大少夫人,她的脸色蜡黄,就如同一朵已经枯黄的花似的,现在仿佛枯木逢春,肤色光滑细腻,连她那偏心小妾的丈夫都忍不住盯着她瞧了许久。
所以她这是又得了孩子,又得了丈夫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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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知府少夫人的宣传,石兰寺这下子是彻底出名,香火旺盛得寺庙都塞不下,寺里只有江河一个和尚,他真是忙得团团转。
几天没来的于员外看到山路上来来往往的香客,咋舌不已。
“这么多人,石兰寺塞得下吗?”
于员外摸着胡子,当初想着大师一个人住,地方足够大,现在看来还不够大,要不再扩建一下寺庙?反正这山头够大,不够大他也可以买下旁边的山送给大师,他家蛇祖宗经常来找大师玩,这山太小了,万一他们家蛇祖宗待着不舒服怎么办?
于员外转头吩咐道:“管家啊,你明天去衙门,将石兰寺周围的山买下来。”
管家一听就知道老爷想什么,立即点头:“老爷,明天老奴一早就去衙门办!只是咱们现在得快点上山帮忙,人这么多,大师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
于员外赶紧招呼小厮去帮忙。
大师实在是太辛苦了,每天要接待多少人啊?要不他再跟大师提议,留几个小厮伺候他?
管事闻言,不禁满头黑线。
“老爷,大师是世外之人,肯定不会要人伺候。”他低声道,“咱们就说这几个小厮想感受佛法的洗礼,这样顺理成章留寺里干活,大师也不好赶人。”
于员外给了管家一个赞赏的眼神,十分自觉的站到山门前招呼香客。
他是梧桐县的名人,儿子又在京城当大官,来往的穷人认不得他,但总能认出他衣服的质量上乘,头上的玉簪、手上的扳指,还有脚上绣了金丝线的靴子,都不是寻常人能穿得上的,大多数人对他态度恭敬。
而那些出身良好的,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梧桐县最有钱和权的于员外,也不敢仗着人多插队,将那些穷人挤到一边去。
于员外家大业大,他的生意做得大,年末搞促销时,遇上客人挤满铺子抢购的事也多,十分有经验的拿了竹签写排队序号,让人将一群等候的香客带到寺庙的后山赏风景,时间差不多时,就让人叫他们进寺里,然后带下一批等候的人到后山喝茶等候。
经于员外这么一安排,香客的怨言都没了。
有些人还有心思观赏漫山遍野的花,然后纷纷称赞大师的养花技术,不说求神拜佛,单是为这些花就没白来。
忙碌的江河扫了一眼于员外,心里很满意。
他还想着如果还是这么乱糟糟,就让大白蛇出来招待香客,想必大家一定很守秩序,知道什么是排队。
这世道众生百苦,且找不到法子,只能求神拜佛,以此慰藉心灵。
只是这段时间来石兰寺的香客有点奇怪,都是后院无子且饱受磋磨的妇人,江河不禁满头雾水。
其他慕名而来的香客也是满头雾水,这石兰寺怎么特别受妇人欢迎?难不成这里的送子娘娘特别灵验?
通向山顶的山道上,一群少妇摩肩擦踵,一个个都压抑着脾气。
真是太可气了,要不是为了不在菩萨面前失礼,这挡路的小贱人她们肯定能直接撞下山,哎哟,那位大姐,你挤什么挤?快将人挤到山道外啦!
听说石兰寺的香客特别多,石头闲暇之余,特意过来帮忙。
站在山脚下,生平从未见过此等热闹景象的石头不禁张大嘴,真是好厉害啊,这么多人,这寺庙里挤得比元宵的夜市还热闹呢。
啧,这转身都困难,石头想不出天下还有哪里比这香火更旺盛的寺庙。
偏殿里,一名妇人坐在桌前。
“大师,小妇人成亲三年一直未怀上……”
江河熟练地拿出银针,“夫人体质太寒,每三日来针灸一次,十次后见效。”
妇人满脸欢喜,千恩万谢地离开。
接着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
“大师,奴家成亲十年,一直生闺女……”说着妇人面露悲痛之色,“奴家已经生了五个闺女,相公说要将奴家休了。”
周围的妇人同情地看着这名衣着朴素的妇人,心下怜悯。
只是这样的事,到底寻常,看得多了,就算同情,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河双手合十,“女施主,此非你之过,你夫家不仁啊。”
这个世界有灵气,自然也有因果报应。
妇人的眼泪一停,满脸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古生不出儿子,难道不都是女人的错?
周围挨挨挤挤的妇人也不挤了,纷纷吃起瓜。
有同样烦恼的,则思考着要不要将生不出儿子的锅往丈夫头上盖?
这时,她们便见那大师白主般的面容露出悲悯之色。
“你夫家二十年前害了人,你且回去问夫家罢。”
妇人大惊失色,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其他妇人也是满脸惊异,双目灼灼地盯着坐在那边的大师,都是吃瓜人,就等着吃到新鲜的瓜。
夜幕降临时,今日来上香的所有香客都离开了。
石兰寺只是一个小寺庙,连提供给香客留宿的客院都没有,香客都是当天来当天回。
江河招待同样累得不行的于员外一行人住下,虽然房舍不多,不过挤挤就行,都是大男人,不用介意那么多。
只有可怜的管家,第二天要去衙门办事还得回去。
于员外吃了一顿素宴,顿时惊为天人。
每顿少了不肉的他突然觉得,如果不是老太婆有意见,他出家也是可以的。
虽然天天吃素,如果都是这个水准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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