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冷宫则是前朝亡国时,无数前朝嫔妃与宫人的葬身之地,步冷宫旁边的大湖,据说当时好几百宫人被起义军追到此时,纷纷跳湖自尽。
特别是小冷宫的井里,因为尸体塞得太满,直接堆到了井面,虽然本朝开国皇帝让人清理了,但这井里的水没人敢喝,这湖也没人敢靠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江河还以为这是坟地,那房子破败得不行,偏偏里面还住了人。
江河来到窗边,透过没有窗纸的窗格子,看向唯一居住着人的屋子。
一个衣服洗得发白的女人用瘦得宛若皮包骨的手拿起鱼,神色犹豫又挣扎。
相比起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小男孩都称得上是健康了。
女人问道:“明知,你的鱼钩不是没磨好吗?怎么钓到这么大的鱼?”
屋外的系统猫很不解。
“宿主?”三花猫歪着头,“有鱼吃不好么?她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江河摸着毛发水光毛滑的三花猫,在脑海里回答它,“小冷宫外的湖底应该沉有尸体。”而且还不少,否则宫中吃不起鱼和肉的太监宫女那么多,为何都没人想过要来这边捞鱼。
系统猫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听说前朝国灭国时,往湖里投入了几百具尸体……前朝到现在都差不多两百年,尸体早化成骨头——不对,骨头都快化成泥,吃条鱼也没什么吧。”
这湖里的水是活水,时间那么久,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江河叹气,系统还是太天真了。
“我说的尸体是本朝!应该说,这些年就没停过,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尸体被抛到湖里,毁尸灭迹。”江河用轻柔和煦的声音说着残酷的事实,“宫里经常会有人失踪,你觉得尸体会怎么处理?”
系统顿时不吭声。
这封建时代的皇宫可以说是全天下最黑暗的地方,扭曲人性,很多精神崩溃、活不下去的人最终选择一死。
可就算是投井,也没有那么多井来投,更不用说还有被逼死的,总要找个地方毁尸灭迹。
江河继续道:“说起来,宫里被废弃的井也有很多呢。”他低垂着眉,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你可以去查查那些井是真的因为没水被废弃,还是其他原因。”
系统虽然不是人,但它知道人类有千面,可以温柔,也可以恶毒,皇宫是世界上最容易诞生连环杀人犯的地方,即便是温柔善良的女孩,也会被大环境熏陶成知道怎么杀人不见血的杀人犯。
因为她们不那么做,死的便是自己。
想要活着,只能被逼着沾满血腥,被环境同化。
系统终于恍然大悟,“所以江芸儿知道湖里的鱼不能吃,但儿子又很想吃鱼,才会给他一根铁棍子让他磨?”它用爪子挠着猫脸,“我就说呢,那小铁棍得磨到猴年马月才能变成鱼钩,绣花针变成鱼钩多方便啊。”
屋子里,江芸儿神色不定。
她抬头看向破败的屋顶,下雨时屋顶会漏水,冬日是他们娘俩最难熬的时候,母子俩甚至只能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抱着发抖,担心他们熬不过这个冬日。
人为了活着,底线可以无限度放低。
江芸儿仿佛下定了决心般,颤着手接过鱼,面上却是一片温柔,对着男孩一阵夸,“明知,你真棒!今儿咱们就吃鱼片大米粥!”
小男孩欣喜地叫起来。
看到这一幕,系统猫又不理解了,“宿主,不是说这鱼不能吃吗?我怎么觉得她好像要吃这鱼了?”
它心里有些慌,第一次跟着宿主一起进入任务世界,它其实也还在学习阶段,对人类并不怎么了解。
所以它实在不明白江芸儿为何如此。
江河怜惜地看向屋里干瘦的女人和孩子,轻声解释:“那是因为她快撑不住了,在死亡面前,一切都可以退让的。”
如果饿死了,那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支撑她活下去的不仅是报仇,还有江家唯一的骨血。
她不能让江家唯一的骨血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座吃人的冷宫里。
李明知虽然早熟,但他的年纪还小,这些年接触的人也不多,并不能理解他娘脸上的复杂。
他吞了吞口水,懂事地说:“娘,咱们吃杂粮粥吧!大米留着给您熬米汤喝,米汤养人。”
女人正要说什么,突然扭过头,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
半晌,她停下咳嗽,脸蛋浮现几丝病态的红晕,语气仍是那般柔和,“娘已经好啦,不用喝汤,给咱们明知喝大米粥!”
看到屋里温声细语的女人,江河不禁沉默。
江家在本朝发家,先祖原只是一个混混,江家没有什么家谱,发家后也曾装模作样地学世家弄一个家谱,下一代的字是“明”。
心脏突然升起一股喜悦,以及心疼、遗憾……
江河摸着自己的心脏,原主的记忆再次在脑海里回荡。
在记忆里,偌大的江家,便数江芸儿与原主的关系最好,两人对美食都很执着,经常在江老夫人的院子里混吃抢食,这是他们姐弟间的一种游戏。
老夫人最是疼爱这对姐弟,每次看他们吃得像小猪似的,笑过后又是无奈,“你们两个小猪崽儿,吃得胖呼呼的,日后没人要可怎么办啊!”
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每次都说让江芸儿适度减肥,毕竟大凉国女子以纤瘦为美,江芸儿这墩实的身材可不符合这京城里纤瘦美人的要求。
可每次她一提,胖乎乎的小姑娘便哀求,老夫人哪里能忍得住,便又叫厨房给他们做好吃的。
当时脸蛋肉乎乎的少女鬼精灵似的做鬼脸:“不管,以后我不嫁啦,让九郞养我一辈子!”
“我才不要!”同样墩实的小胖子急了,“你休想一辈子和我抢肉吃!”
记忆里青春可爱的胖姑娘,与眼前仿佛骷髅似的女人两相对比,江河的心脏顿时一抽一抽的,疼得难受。
终于,在女人提着鱼起身时,江河将门推开。
**
“谁?”
江芸儿警觉地喝一声,盯着门口的方向,下意识挡在孩子身前。
她虽瘦得厉害,背脊却挺得笔直,江家人不管身在何处、什么处境,都不能弯下他们的脊骨。
虽然避居到冷宫,江芸儿从未松懈过,她怕有人发现自己和孩子的身份,对他们动手。
是以这么多年,她并未放松过警惕。
此时夕阳已经落到山的那边,光线昏暗,她看不清楚站在门口的人长什么模样,只能从那身量中看出,这是一个少年人。
是谁派过来的?是老皇帝?还是那些皇子?或者是后宫的那些嫔妃……
没等她思索清楚,便听到门口的人用哽咽而压抑的声音道:“芸姐,是我……”
第11章 11.太监11 姐弟相认。
江芸儿捧着江河的脸,力气之大,根本不像一个沉疴已久的病人。
“你真是九郎?”
江河不敢动,生怕将这瘦弱得风一吹就倒的女人推飞了,只能困难地微微点头,“七姐,是我,我是九郎。”
江芸仍是一脸不敢置信,“九郎怎么长成这模样?”
她记忆里的九郎墩实壮硕,下巴有三层肉呢!瞧眼前这少年,小脸尖尖,昳丽貌美,好一个漂亮的少年郎,哪里像九郎?
江河屈着身体,“芸姐也不变成这模样?”
江芸愣了下,松开了手,就着微弱的天光,继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你真是九郎?”
“芸姐,我是啊!”
江河知道她的心情,将姐弟俩曾经一起玩闹的事告诉她。
他说了不少,都是只有姐弟俩才知道的,旁人想查也查不出来,“……我还记得,祖母让芸姐节制,不许你吃太多,省得以后嫁不出去,你当时还想赖着我,让我养你……”
除着他的叙说,江芸的嘴唇颤动,连身体也轻轻地发着颤。
“九郎……”
她以为自己会号啕大哭,以为自己会高兴得发疯,然而涌上心头的却是一种悲伤,痛得她直接晕厥过去。
“芸姐!”
“娘!”
江河赶紧晕厥的人揽住,抱到屋子里唯一的床上,看到那张连席子都快要沤烂的床时,他的神色一顿,仍是将人放下去。
跟在他身后的男孩紧张地靠着昏迷的母亲,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袖子。
江河先给江芸儿号脉,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我娘怎么了?”
稚嫩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江河看向守在一旁的男孩,纵使他已经很努力地克制,仍是能看出他此时对自己的防备和对母亲的焦虑,以及害怕。
江河缓了缓脸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柔和一些。
“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保证道,“我不会让她有事。”
李明知没有因为他的保证放下警惕,问道:“你是谁?”
江河说:“我是你舅舅。”
“舅舅?”男孩愣住了,“你真是我舅舅么?”
他的声音里满是怀疑,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抓住一块石头,脚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瞬就会暴起将石头往眼前的人头上砸。长年的磨难和艰苦生活,让这个七岁的孩子仿佛一只警惕的疯狗,随时提防来自人类的伤害。
江河看见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他有这种警惕心。
正在这时,床上的江芸儿幽幽转醒。
刚才她只是太过激动,一时间岔了气,江河为她梳理顺这口气,很快就能醒过来。
醒来的江芸看到江河时,又哭又笑,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终于,江芸儿的情绪变得和缓,对儿子道:“明知,这是你舅舅!九郎,这是我的孩子明知,你能找过来,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吧。”
江河嗯一声,看向男孩的目光颇为柔和。
李明知也好奇地看他,收敛起了先前的攻击性,看着格外的乖巧可爱。
江芸儿醒来后,江河没有急着和她叙旧,而是离开冷宫。
半个时辰后,他又回来了,并且带回各种吃的用的,小小的李明知眼睛都瞪圆了,只有一个想法:舅舅真厉害!
“芸姐,你和明知先吃些东西,然后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江河严肃地说,这对母子俩的身体都很不好,需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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