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领会意思,悄然走出茶馆,一地里奔回家去告诉鹿瑛。鹿瑛在屋里听见良恭寻了?来,一时放下茶就跑去寇夫人房里商议。
寇夫人先?还不大当回事,眉头一皱,咂了?下嘴道:“啧,这怕什么,他来就来,明白告诉他妙妙已定了?人家,就要嫁给盐道的历大人做三房奶奶。他难道还敢去和历二爷争不成?一个没本?事的下人,能有什么手段?”
鹿瑛却急道:“不是?怕他有什么手段,是?怕大姐姐见着了?他悔了?亲事。太太也想想看?,大姐姐本?来想着和良恭的事不成了?才勉强应承了?历二爷,如今良恭又找上门来,岂不是?动摇她的心?她要是?反了?悔,难道咱们还绑着她上轿子?”
寇夫人扣紧了?额心一想,这个节骨眼上,还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马上焦心忐忑起来,“那怎么好,那丫头要是?犟起来,谁劝得动她?好容易才促成了?这门亲,可别临到?头又不成了?。”
“依我看?,咱们家得先?把他们两个都瞒着,底下的事,还是?去问问历二爷。”
两个人商议几句,寇夫人立时叫了?管家来吩咐,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凡是?寇家的人,都叮嘱好,倘或有人来问妙真,一律咬定不在这里,也不许给妙真听见有人来问她。
却说寇立那头,也咬定了?妙真不曾往寇家来过。良恭一时目眩神晕,不得空仔细去辩他的话,只向茶馆子里要了?碗抻面来吃。
寇立陪在桌上,反顾左右而言他地问起妙真这几年的事。只等他吃完面恢复了?些?精神,不给他多问的时机,忙又说:“我看?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回头再打听大姐姐的行踪。大姐姐还能到?哪里去呢,拢共就我们这几门亲,不是?常州就是?湖州。再不然,嘉兴本?地也还有些?远亲。这倒不怕,你先?歇一歇,养好了?神明日我们再细说。我也要先?把这事告诉太太,这还了?得,太太原就一直为大姐姐担着心,此刻说人不知道哪里去了?,还不知怎样发急。”
然后不由分说,就在街上找了?家客栈,把良恭安顿在里头。良恭原要推辞,叵奈这一路实在累得很,只好暂且住在栈房内,说下等稍息一夜后,次日仍往他府上去。
寇立连连应承,忙抽身出来,跑回家去。
这厢甫归房中,鹿瑛便不安地迎身来问:“良恭呢?”
寇立早是?口?干舌燥,自走到?罩屏内倒茶吃,“我把他先?稳在了?街上一家客栈里头。他是?来找大姐姐的,亏得我在街上撞见了?他,反问他怎么没跟着大姐姐,倒把他问得个晕头转向,一时糊弄了?过去。”
鹿瑛跟着进来,围着他打转,“你方才打发小厮来告诉,吓得我赶忙去和太太商议。已吩咐了?阖家上下,不许告诉大姐姐,倘或有人来问,也不许说走了?嘴大姐姐是?在咱们家。”
寇立转过来点头,“就得这么说。不过我看?良恭那小子不是?轻易好蒙骗的,咱们还得另编圆了?话应付他。”
鹿瑛见他一额汗,摸出帕子替他揩了?几下,“就怕他不信。我看?,你还是?赶着先?去告诉历二爷一声,他手眼通天,叫他想个法子把良恭打发走。”
“这倒是?,我这会就去。”
言讫,寇立稍喘了?口?气,仍旧出门往传星那头去。鹿瑛独在屋里焦心,就怕忽然间落得个鸡飞蛋打。本?来为做成了?这门亲事,近日寇老爷高兴,狠夸了?寇立几句,听那意思,仿佛是?要叫他往织造坊里去管些?事。
第94章 碾玉成尘 (十二)
不觉临近晚饭时候, 炎天暑热,玉蝉聒耳,院中的粗希墁地转晒得滚烫,妙真走到这里来, 身上已出了些粘腻的汗。甫入房中便嗅到一股隐隐药的苦香, 给浓郁的沉香力压着。
从罩屏镂空的不规则的孔里望进去,鹿瑛就坐在榻上出?神, 炕桌上照例放着只三足玉炉, 盖上的几个细孔被熏得发了黄, 仍然冒着袅袅的香烟。鹿瑛吃药吃习惯了, 自己不觉得, 可?人家一挨近就能闻到她身上隐隐的药味, 少不得多嘴要问:“唷, 你病了?怎么吃药啊?”
其实明知道她是因为久不生育的才吃药,偏要问出?来,喜欢看?她脸上细微的尴尬和难堪。
妙真在罩屏外看?她发呆,自己也看?得发了呆, 有一段倏远倏近的距离。隔一会才?拿着几块料子?的碎片踅入罩屏。
鹿瑛目光一跳, 忙起身,“姐,怎么过来了?”
妙真拂裙坐下,把几块帕子?大小的缎子?放在炕桌上,“你前日不是拿了布样子?叫我选么?我选了这四样。”
“叫花信拿来给我就是了, 这样大热的天, 你做什么还要亲自跑一趟?”
“我也是出?来走走。”
鹿瑛笑着看?那?四片绸缎样子?, “我心里也觉得这四样好看?,往后做四季衣裳都做得。一会我拿去给太太, 太太说下的,姐选中的料子?,每样要织造坊里拿出?十五匹来一起带去,用担子?挑着,又好看?又风光。”
妙真抿唇笑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也把眼角扫在那?缭乱的妆花锦上。
蝉还是叫,撕心裂肺的,从窗纱里拼死挤进来,阗满这一段短暂的沉默。鹿瑛蓦地有些?心慌,是因?为良恭今日找来了?不全然是,他只不过是把她心里的慌张往上堆了堆。实?际上她面对妙真时的心慌不定,早从几年前就开始了。她和其他人一样,也打着妙真的主意,可?不一样的地方是她和妙真是亲姊妹,这一层关系,使她心里并没有他们那?样一份坦然。
她盼着妙真赶紧走,既说完了事?情,为什么还在对过坐着不走?她只好干巴巴地微笑,“姐要出?阁了,为什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问完这话她就后悔了,简直明?知故问。
幸亏妙真是答非所问,“嫁人也没什么好,从前娘总说‘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好像人活来活去,都是一个结果。这一样的结果里头?,因?由又个个都不一样。不过结果也一样得各有不同,去年我在昆山看?见白池,你不晓得,她从前那?样瘦,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肥的人,居然胖了一大圈,要是站到你跟前来,你一定认不出?她。”
鹿瑛情愿以为她是闲谈,但一脉同根的姊妹,怎么会没有感觉?她知道她这些?闲话底下,一定是藏着根刺。
妙真把下巴低一下,又仿佛有些?抬不起似的,无力地歪着抬起来睇住鹿瑛,“我也快要认不得你了。”隔一会,她自己苦笑了一下,“等?我嫁了人,过不久大概你也要认不得我了。趁此刻,我们姊妹都还有几分从前的模样,多看?一眼彼此。”
鹿瑛的笑冻在嘴唇上,说不出?话来。她晓得她这个姐姐并不那?么蠢,只是人们喜欢把善良理解成一种愚蠢,因?为可?以显示自己的刻毒是一种精明?。
过一会,妙真走了出?去,走到空旷的场院中,太阳还是猛烈,刺得人皮肤点点的疼痛。橘色的蜻蜓成群地低飞着,地上落满跳动的影,一点一点的,天上地下统统结成一张仓惶的网。然而她此刻站在网中,心情格外的平静。过去那?些?年的流离颠簸,仿佛一场逃亡。她逃不动了,准备掉回身,面对穷追猛打的生活,随便它要把她变作什么模样。
“姐!”
鹿瑛倏地追了出?来,手把门框攥紧了。
“什么?”妙真回头?看?她,太阳直晃眼睛,不能看?清鹿瑛脸上纠葛成痛苦的表情。她又问:“你还有事??”
然而鹿瑛又把手松开,垂下来,交握在腹前,苍凉地微笑着,“没什么,太阳大,你留神点,不要中暑了。”
妙真冷淡地应了声,鹿瑛想起来再去望她的时候,她早没了影。
鹿瑛只得低着头?走进屋里去,眼睛在太阳底下看?得久了,回来觉得屋里的光线更黯了些?。她坐回榻上,继而望着对面长案上供的花瓶出?神。花瓶今日是空的,丫头?本来丢掉了里头?枯败的月季,正?要换别的鲜花插.进去,可?阖家上下都因?为良恭的突然到来惊慌了一阵,把这点小事?忘了。
她盯着空空的花瓶,想到它里头?必然还有半瓶落满浮尘的水,觉得心里荒芜得可?怕。良恭来了,鹿瑛从前不大注意到他,此刻却忽然觉得他有只温柔的巨大的手,他把它伸出?来,将这成团的庸庸碌碌的生活碰了碰。然而它自是忙忙碌碌地转得麻痹,尽管转得没意义,也停不下来。反倒因?为受了这刺激,转得愈发快。
寇立那?么个闲懒的人,这一日也转得跟个慌脚鸡似的,急着赶到传星府上去告诉。传星听后不禁有点发慌,喃喃自问:“他来做什么?”
答案了然于胸,还不是来找妙真。不过他想不通怎么会有男人甘愿为了个女人千里奔波?他坐在书?案后头?,背后是满墙的典籍文章。他把背靠到椅背上去,人就淹在那?些?成堆的功名利禄里,不屑地笑了下,“这个良恭,是不是没什么正?经事?情可?做?成天到晚就为个女人瞎忙。”
寇立在案前踱来踱去,也是个想不明?白,所以对于良恭那?过分的执着,实?在嗤之?以鼻,“他能有什么正?经事??又穷又没本事?,不为女人忙还能忙什么?我看?他无非是看?重?大姐姐那?两万银子?,想着把大姐姐讨回家去,银子?自然也归了他!”
传星看?了他一眼,把放在案上的手徐徐蜷起来,“妙真晓不晓得他找了来?”
“还不知道,我们家阖家上下都瞒得死死的。可?就怕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要是赖死在湖州不走,迟早要给大姐姐知道。所以我赶忙来和你商议,想个法子?把姓良的弄走。”
自从传星与妙真定下亲事?,他称传星总称“你”,自以为是亲戚朋友,希望通过言语上的不客气消除彼此天差地别的距离。
传星烦他这一点,连同寇家整个的殷勤态度都烦得很。不过他涵养实?在是好,从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同样,他自有他的身份责任,觉得这点小事?不该是他承担的责任,便笑着说:“和我商议?舅兄,这仿佛应当是你们寇家的事?情吧?倘或妙真已经过了门,生出?这些?旁枝末节来,自然该我来料理。眼下人还没过门,自有娘家料理,我倒不好管的。我只等?着日子?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妙真。”
寇立听他推板,烦躁不已,叫他们寇家想法子?,想得出?什么法子??那?良恭可?是够难缠的。
幸而传星隔了须臾稍稍指点了一下,“你们家和县令孔唯成也交好,何不请他帮帮忙。”
自来民不与官斗,寇立稍作领会,忙赶回家自想了一夜,不得其法,赶着次日早上父兄尚未出?门,去和他父兄商量,“传星的意思,不如定姓良的一个罪名,赶他离开湖州。”
寇老?爷笑着把胡须捋一捋,“这倒省事?,孔大人那?头?好办,不过打点他些?银子?,他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转头?又“啧”了声,犯起愁来,“要定姓良的罪倒容易,难却难在不知道该定他个什么罪好,总不能平白把人从栈房内拖出?来收押,衙门也要师出?有名。”
寇立埋头?苦想,他在正?经事?上一向不擅长,想得脑袋发晕也不过是个馊主意,“往他栈房内放件贵重?东西,就说他偷咱们家的。”
寇老?爷连骂也懒得骂他,只横了他一眼,“你这没脑子?的法子?够罚他多少?噢,人家就长眼睛,由得你把东西无故放在他屋里?”
“那?您说怎么办?”
久不发声的寇渊忽然在旁发了声,“我看?定良恭一个罪名,给大妹妹听见了,一定不依,倘或闹死闹活起来,反不好向历二爷交代。我听历二爷近来的意思,是要写封信到南京织造去,替咱们家说和说和。可?别在这个时候,弄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寇立瞥他一眼,“大哥最会办事?,那?就不定他什么罪,由你去劝他,把他劝死心,大家松快。就怕你没有那?么利索的嘴皮子?,良恭那?个人,油盐不进,那?年我说要和他合伙做生意他还不干,不晓得吃了哪里的秤砣。”
寇渊看?也不看?他,只向寇老?爷笑了一笑,“罪名还是要定,不过要一举两得,既治了他的罪,还得让大妹妹从此对他彻底放下心,安安心心跟着历二爷去。爹要是放心,这事?情交给我来办。”
他生意做得好,又见他此刻似乎已是胸有成竹,寇老?爷自然放心,还懒得去打算,便点头?,“那?好,你去办,早点把人打发了,下个月就到日子?了,阖家好高?高?兴兴的送妙妙出?阁。”
这事?情落在寇渊头?上,他说是说一举两得,其实?打算着要“一箭三雕”,把他胸口?扎进去许多年的刺一并拔去。阖家上下都是为了他脆弱的自尊对杜鹃的淫.乱罪行视若无睹,然而却纵容得这刺在他心里越扎越深。人家该笑还不是笑他,背地里掩着嘴笑,眼睛带着一点同情在他背后看?来看?去。
他走回房中来,恰好杜鹃在镜前描眉画眼,说是要往大齐街上金铺里看?妙真那?枚戒指打得如何了,不过是借机出?去幽会张家大爷。他心知肚明?,又不能撕破脸得罪朋友。
寇渊盘算着,拽了根凳子?坐在她旁边,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粉红色的腮看?了一会。待要亲上去,杜鹃偏着脑袋躲开了,“兀突突的,发什么疯?”
他没说话,一味地凑上去亲她。杜鹃左躲右躲,满心发烦,正?要起身让开,猝然被他一把拉回来,揿在了妆台上。案上的妆奁还翻着一片镜子?,她伏在案上,可?以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厌烦的表情以及他白森森的脸上漠然而阴狠的神色。
他的皮肤这两年越来越白了,杜鹃疑心他是坏了根本的缘故,白得像个女人。她朝镜中啐了口?,“呸,非要装样子?来折腾人,有什么真本事??”
寇渊不睬她,一手把她的头?揿下去,一面在后头?摇摆,漫不经心模仿着从前的举动,然而彼此的衣裳都是整整齐齐的。他仰着面孔闭上眼睛,下手有些?狠,把她的脸在案上蹭来蹭去,没几下就蹭得她满脸胭脂狼藉。她脂粉涂得厚,白一块红一块的揉在了一起,像水泼散了墨的美人图。
杜鹃恨死了,又扳不过他,只等?他假装完了事?,她立时起来把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他抹了一把,翛然地走去榻上靠着。杜鹃重?洗了脸,新匀了妆,依旧踩着他的自尊心迤行出?去。他斜眼看?着她的半截粉色的裙在帘子?底下左摇右荡,觉得勉强维护的体面太没意思,他的自尊早就在那?些?唏嘘与怜悯中碎了一地,他情愿舍下自己的名声脸面,也要得到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叫了小厮进来,吩咐他去外头?配一副迷药。
那?小厮奇道:“大爷要迷药做什么?”
寇渊歪在榻上笑,把个小厮笑得稀里糊涂不得要领。
一会他忽地起身,把脸色一凝,又阴兮兮地笑起来,捏起嗓子?唱着往外去了,“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1……”
不一时又端端正?正?地走去寇立房中,寇立不在家,反正?事?情都包办给了寇渊,他又落得个清闲。寇渊与鹿瑛说了几句。鹿瑛先还惊他来做什么,后来听了他的话,半日不得言语。
待他走后,鹿瑛坐在榻上沉吟半晌,想着他的话,觉得手段未免太阴狠了些?。良恭若定了个通奸之?罪,少不得要给拖到公堂上打一百个板子?,还不把人打死了?不过是要赶他走,何必白白折人一条性命。
可?转念又想,妙真要是晓得他和人通奸,也许就能死了那?份心,踏踏实?实?地出?阁。何苦里头?还搭上个杜鹃。她恨着杜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杜鹃那?个人,太招摇,凡事?一定要拔头?,明?中暗中压了她这些?年。
她想着想着一横心,打发人去请了花信来。
花信来过一趟,又转回房里去。妙真正?在桌上吃早饭,也喊她吃,因?问:“大清早的,鹿瑛叫你去做什么?”
花信端起碗道:“没什么,叫我去看?姑娘出?阁穿的鞋样子?。晓得姑娘没意思,什么都说好,所以才?问我。”
妙真轻轻冷笑,“他们比我都上心。”说着就没了胃口?,放下碗往榻上去吃茶。
才?吃了两口?,眼见着忽然呼啦啦走进来一帮仆妇,由个管事?的婆子?领着,抱着件大红大滚的衣裳进来,说是赶做好的喜服,一定要妙真试试看?。
妙真只看?了一眼,懒得去试它,放下茶碗说:“晚些?再试,我这会才?吃了饭,想到园子?里去走走。”
那?婆子?赶忙拦阻,“先试了再去逛不迟,裁缝等?着回话呢,看?哪里不合适好改。”说着,叫三五个丫头?搀着拽着,把妙真硬拉到卧房里去试衣裳,生怕她往外走撞见良恭。
良恭特地起了个大早走到寇家来,原以为时隔几年,寇家的下人该不大记得他,谁知门上一说话,两个小厮不惊不怪,笑嘻嘻引着他往寇夫人房里去。他留心人家脸上的笑,仿佛是画了个笑的脸谱在上头?,僵硬又刻意。
他立时感到些?不对,留着神到正?屋里,看?见寇夫人与鹿瑛两个人在对着哭。这乍笑乍哭的情景实?在吊诡,他心里狐疑着,在厅上行了个大礼问安。
寇夫人抹了泪叫他起身,“我听寇立说你昨日到了湖州,是来找妙妙的?到底是怎么样,你不是一向跟着伺候妙妙,怎么反倒到湖州来找她?别的服侍的人呢?”
良恭把在昆山与妙真分散的一节说给二人听,又道:“邬家的人说她是到常州去了,我送朋友的尸首回嘉兴安葬,耽误了一程,四月初找到湖州舅老?爷家,他们说大姑娘并未回去过,因?此我又找到了湖州来。”
鹿瑛握着帕子?,把两边眼角蘸了蘸,“大姐姐并没有到湖州来,我们昨天听见这事?情,慌得要不得。大姐姐身上还有病,跟前就带着个丫头?,两个女流,无依无靠的,还能到哪里去呢?”
说着她把两手一摊,像是向榻上问寇夫人。寇夫人把脚跺了跺,“可?不是!我那?可?怜的儿,既要走,就该走到湖州来,姑父姑妈在这里,亲妹子?也在这里,自然要照顾她一辈子?!偏不到这里来,空自叫人在这里发急!”
良恭观她二人面上急得过火,口?里又急着表明?妙真不在这里,心里有了几分揣测。也许是妙真故意躲了起来;也或者是他们家是有意隐瞒妙真的下落,大概是知道了他和妙真的事?,不肯把妙真下嫁给他。
直问是问不出?来的,他便笑了笑,“也许是在嘉兴,在嘉兴还有几门远亲,是我急得发昏,忘了朝近处去找。姑太太和二姑娘不要分过担心,大姑娘虽然有病在身,还是好的时候多。”
鹿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啻啻磕磕地道:“你先回去等?几天,我们打发人到码头?上去打听打听,倘或大姐姐果然来了湖州,一定能打点到些?消息。”
良恭只得先告辞,跟着个小厮出?去,走到街上来,晒得满脑袋汗,太阳刺得鼻尖上发疼,东西来往的游人迢递而去。回头?望那?处宅门,忽然觉得那?宅子?给铜墙铁壁围着,他知道妙真就在里头?,他能听见她轻快的呼吸从一众沉闷的声息里跳脱出?来。
这时候寇家旁边的巷子?忽然跑出?来个人,证实?了他的猜测。
是花信,跑得气喘吁吁,怕人看?见似的,忙拉了良恭往前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良恭忙和她回到栈房内,关上门就问:“妙真呢?”
“姑娘就在寇家,他们故意骗你不在,他们要做主把姑娘嫁给历二爷做三房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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