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出去,能活着的就看自己了,许老官下面的人很忠心,这个时候是能站出来护着他周围的。
还有一匹马,上去能跑,高参也可以在马上,还是那句话,打仗少有死参谋的。
只听说过死将军,没有死幕僚的。
哒哒哒上马,前后簇拥四个小组,二十余人,研究之后从南边的山突围,一个是因为山高路陡,便于隐蔽,一个是因为从南边翻出去之后,接近另一个驻军部队,可以求助,他求援的通讯兵,大概都被日本人阻击了。
可以有一丝活路。
宋旸谷跟扶桑的话,??x?他们没有动,跑不过人家的,许老官路过宋旸谷,含泪拍了怕他胳膊,给他一捆手榴弹。
他们突围之后,日本人会马上上来,这个炸药的话,是留给自己的,不要让自己成为俘虏,不要让这些伤号成为俘虏。
宋旸谷接过来,很多,扶桑拿了一半,靠着在自己腰上。
他们不走了,也不麻烦人家了,出去了也是累赘,许老官能走,他们是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打仗能力不行,也无人护卫的。
这里还有这样多的伤号,其实留在这里都是等死的,大家都很沉默,习惯这种沉默。
许老官的黑马冲出去,前后有人簇拥着,马上枪声一片混乱。
有人开口,“你们走吧,炸药给我。”
走了也许还能有一丝路对不对,比这个山洞要好很多。
扶桑摇摇头,累了,跟宋旸谷守着门口,两个人靠着在一起,很渴很渴。
他们希望日本人搜查不到这里,但是几乎不可能的。
她讲不出一句话来,宋旸谷也是,嗓子里面像是有沙子,直接在摩擦。
拉起来扶桑的手,有阳光,投射在门口,他拉着手在光下面,看着扶桑,什么也没说。
扶桑都懂。
都知道。
为什么要从汉中过,因为想南下入四川,当初许老官那边交给宋旸谷的那个任务,写满家书医嘱的本子,宋旸谷一直还带着,当初说好了,活着的人带出去,去老家慰问讲清楚,说都是打国战死的。
宋旸谷这个人认真,他是很有责任感的,他答应的,他就得去看看,不是单纯给许老官做就可以了,得做到位了是不是?
这种时候,脑子里面是空空的,一点也不害怕,能跟喜欢的人一起死,也很浪漫,虽然带着一点血色。
没有一点遗憾,扶桑觉得很值得。
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带着你一起发疯,他一直在折腾,折腾这个那个,像是没有一天的安稳日子,但是你就愿意跟着他,跟着他跑前跑后,跟着他疯狂。
宋旸谷这辈子,也未曾觉得遗憾,他做事情,学东西,总是酣畅淋漓,喜欢的人他追到了是不是?
日本人上来的很快,一会儿就叽哩哇啦地上来摸进来,伤病也不言失败的,一只手挂着□□还在打。
试探性地打,日本人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不敢冒进。
因此最擅长的,放火。
放烟雾弹毒气弹他们都觉得费劲,直接就是点火。
这样人要么憋死,要么就烧出来了。
守在洞口准备好闸刀就可以了,出来一个,我刀一个。
汽油就咕咚咕咚进来,宋旸谷就拿着土在上面盖住,这样压一压火。
但是没有用,他趁着刀汽油的功夫,把炸药扔出去,洞口那边的就比较倒霉,给炸了。
扶桑不能留着了,也扔出去了,洞口地动山摇的,塌了。
她就感觉脑袋嗡嗡的,人扑倒在地上,宋旸谷护着她。
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说是等死,但是最后一刻这样死还是不甘心的,总得干一把是不是?
哪怕许老官走了,这些伤病参将,这一个洞口也打的漂亮,无论结果。
等着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眼还是头晕,眼中脑震荡,宋旸谷也是。
两个人一起躺着,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是洞口坍塌的实在是眼中,日本人以为死光了,因此竟然走了。
加上援助打过来了,日本人着急撤退整合,因此没来得及挨个翻看补刀。
里面一共16个,活了4个。
援兵来的晚,但是救了许老官。
他的兵,又打没了,要回老家再去招兵去。
叹口气,“打山东的时候,打没了,我要五千兵,结果老家有万把人投靠我,打上海的时候,又打没了,我去演武堂里面,几期学生都伙着来当兵,都不大,毛娃娃们都是。”
这次再去招兵,只怕家乡无人了,再上就是童子军了。
人当初是他带出去的,结果带回去的有几个呢?
扶桑跟宋旸谷跟着许老官回了四川,一路上养兵,一路上看风景,扶桑经常想起来,想起来死去的人,各种各样的,在梦里。
有的要她烧香,有的要她烧纸,她笑着讲给宋旸谷,“你还记得那个男孩子吗?他讲爱吃大米,能吃一盆,他昨天晚上要我给他蒸米饭,非得蒸一大盆。”
说着说着就笑了,梦里都缠着你蒸米饭。
笑着笑着就哭了,做鬼了还惦记这一口吃的,他就没吃过晶莹剔透的大米,四川缺米。
她病了,宋旸谷知道,这种心里创伤,你梦见死去的人还跟活着一样,不停地出现在你梦里,然后突然就全没有了,接受不了。
她每天早上起来都讲做梦,他就一直在听,许老官都发现不对,“这个是打仗病,到底是个女人,心思细的很,其实习惯就好了。”
这个病怎么治,军队里面的话,就是多打几次就好了,打麻木了,再也不怕了,见到鬼都能唠嗑,才算是真正的兵油子呢。
宋旸谷不干,他觉得四川这边环境不好,要跳出来的,家家户户哭丧挂白布,许老官依旧活得挺坚强的,招兵买马,家乡人依旧给他灌酒,英雄回家,一个人也得端酒喝。
他牛皮吹得飞起,老跟宋旸谷讲以前出川的时候,“后援会给钱,给横幅,十米那么长,几个人横着拉,出川的气势大的很。”
你知道什么叫夹道相迎,夹道欢送吗?
就是这个气场很有面儿的,“脸上很有光的,我当初说,怎么带出去的,怎么带回来,出人头地。”
结果三年又三年,老家家家户户挂白布,只不过这次回来只有英雄酒,走的时候锣鼓声声,狮子闹腾。
扶桑安慰他说,“打仗嘛,没有人怪你。”
许老官点点头,他穷酸而撂倒。
没说的是,上面对这一次他打的很不满意,一场仗下来,打的人都没了,还不满意,许老官揣着那份文件,他无所谓,但是跟着他的人,连个英勇的名号,在死后连论功行赏的资格都没有。
宋旸谷回头的时候,眼睛就瞪大了,一个健步往后去拉,“别——”
还没出口,只一个气声。
“砰!”
就看见人蓦然倒下来,跪在家乡门口前面,像是一座光秃秃的山,只有石头跟骨架一样的。
轰然倒塌。
扶桑捂着嘴,眼泪水一样地下来。
不至于,不至于啊。
他在回川之前,据说去了一趟重庆。
想要抚恤金,要东西,再东山再起的。
走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回来跟宋旸谷一起回川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根据妞妞后来的描述,许老官去重庆方面,没有想象之中的犒劳,反而承受了汉中腰线失守的迁怒与责任。
具体不详,因为他的参谋在突围的时候,护着他中枪倒地,他没有一个像样的文书跟随他去重庆,没有人知道详细的经过。
当年项羽,乌江自刎,大概也是如此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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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宋胜男
宋旸谷跟扶桑, 到了四川之后,突然就沉下去了,推不动了。
他们两个去吃市井火锅, 很辣, 辣的两个人流眼泪, 要吃红糖冰粉,一人一大碗。
只闷着头吃, 吃一会儿,两个人放下筷子,再吃一会儿冰粉, 跟当年在北平吃的味道,不相上下的, 四川人开的火锅店,想是都好吃的。
吃完一碗,宋旸谷问她, “还要吗?”
“还想吃。”
那就再点一份,“来两碗。”
店家就看着, 很少见夫妻两个人, 吃这么长时间的,吃会儿聊一会儿,扶桑问他, “什么表彰?”
许老官是自裁,重庆方面开始不重视, 但是到底人言可畏,特地敲锣打鼓地到四川送了牌匾, 送了抚恤金, 还有荣誉。
“一等功勋, 拨款两万元,他儿子很多,大房那边的孩子,接到重庆去扶养。”
剩下的至于许老官要求的,也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他的兵,家属每人也分了体恤金。
不多不少,够吃一顿猪肉的。
他看着扶桑,不太想提这些的,他觉得她还得少接触这些信息,为什么留四川一段时间,就是想缓和一下,从南京出来之后,他觉得扶桑太疲乏。
吃完一身的味道,许太太要开欢送宴会,送自己的小儿子去重庆那边,邀请宋旸谷去,还有许老官当年在川的顾旧。
一边擦眼泪一边跟扶桑说,“我舍不得他去,他老汉儿才没有了,出川做什么去,以后难道还要去打仗,跟那边走的近,倒也是大好的前途,可是我宁愿他留在四川。”
但是留在四川有什么用,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她儿子不去,那下面小妈的儿子也要去的,许老官留下来的这点残余的福气,她不愿意便宜了别人。
送着去重庆那边培养,以后也要混的好,“可惜我们就是上面没有人,他在的时候就骂,朝中无人就跟后??x?娘养的一样。”
说得恨恨。
她比许老官年纪还大不少,平日里看他也跟弟弟一样。
家业也攒下来不少,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她懂一些,但是还是觉得没想开,想开了就走不到最后自杀的一步了。
有时候战场上活着下来的人,本身就会自带一种活着的罪过一样,很多幸存者会这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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