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天,依旧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李暄和秦绾意见一致,与其让李铮和李键在外面天高地远,不如先弄回京城来。
京城,可是他们的地盘!
然而,派去南安郡和平阳郡传旨的使者还没回来,派去打探云舞生平的探子也还没消息,倒是沈醉疏和荆蓝先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李暄还在宫里处理太上皇的葬礼事宜,只有秦绾在王府,看见他们的模样还真吓了一跳。
荆蓝倒还好,沈醉疏一看就是受了伤的,而那两个姑娘虽然看起来完好,但一副如同受惊的小鹿似的表情,要不是荆蓝拿着摄政王府的令牌,大概能被沿途的官差控告他们拐卖妇女。
“这是怎么了?”秦绾惊讶地问道,一面让蝶衣去请苏青崖过来。
“不用不用,一点皮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你知道的,我的恢复速度很快。”沈醉疏满不在乎道。
“我说,怎么你每次出去都会引来一堆人追杀?”秦绾很无语。
上次去云州护送难民进京,也被人一路追得要死要活的。
“因为我帅?”沈醉疏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无辜。
“滚!”秦绾笑骂了一句,又看向那两个受惊过度的姑娘,“两位,可是飞花谷弟子?”
“……”两人互相看看,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应了声“是。”
秦绾叹了口气,她是真不会应付这种似乎马上就会掉眼泪的姑娘,弄得自己好像是什么坏人似的。想了想,她直接说道:“姝儿,你带这两位姑娘去慕容公子那里吧。”
“是。”秦姝答应一声,笑吟吟地道,“两位,跟我来吧,想必慕容公子看到你们无恙肯定很高兴。”
“谢谢。”两个姑娘感激地笑了笑,只是笑得很勉强。
“怎么带了两个这样的?”秦绾回头道。
她是料定了飞花谷必会有变故,但就算带人回来作证,难道飞花谷就没人了吗?这两个小丫头,恐怕话都说不清楚。
“是没人了啊。”沈醉疏无奈道。
“什么?”秦绾一愣。
“王妃,实在太过分了!”荆蓝愤愤地道,“我们到飞花谷的时候,刚好赶上屠杀的尾声,好不容易找到那两个笨丫头,居然还不肯逃命,非要去搬那些。”
说着,她指了指被放在旁边小几上的包袱,很有些郁闷。
若非耽搁了时候,他们也不至于被杀手堵在书库里,最后还是那姑娘开了密道才逃出来的,可几百年没开启过的密道,就算里面设置有通风口,也可以想象里面的霉味足以让人窒息,在其中穿行的滋味绝对是妙不可言,让人终生难忘。逃离飞花谷后,沿途也一直遭遇锲而不舍的追杀,还是进入东华地界后,荆蓝拿着摄政王府的令牌去寻求了沿途驻军的保护,那些杀手才被吓住了。
秦绾听完她的叙述,微微皱眉道:“你把这东西送到慕容公子那里去。”
“是。”荆蓝会意,抱起包袱,又笑道,“那两个丫头,一路跟护犊子似的抱着不放,这会儿倒是忘了。”
秦绾笑笑,一方面是被慕容流雪的下落震惊到了,另一方面,一路患难,终归是有了信任的,尤其那两人看起来就跟白纸一样单纯。
“说起来,江州军还没动吧?”沈醉疏道。
“你还想去江州?”秦绾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好好养伤,直接去南线大营得了。”
“就这点伤,路上就好了。”沈醉疏道。
“我说,你遇上我,是不是特别倒霉?”秦绾纳闷道,“你看我身边这么多人,从来没有哪一个出去一趟就半条命回来的。”
“剩半条命什么的,太夸张了吧?”沈醉疏干笑。
“对,他哪还有半条命可挥霍。”苏青崖一脚踏进门,冷笑了一声,“再这样下去,别说三年,你还看不看得到明年都是问题!”
“行了,好好听大夫的话,要不然……”秦绾看看他,最后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苦得你下辈子都不想吃饭哦。”
沈醉疏立即黑透了脸。
“行了,回头再说,我去看看。”秦绾估摸着那边也该哭完了,转身也去了客院。
慕容流雪到了王府后倒是很安之若素,即便没人看着,他也很自觉地留在小院中。他很清楚,在东华的地界,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和朝廷叫板的底气。只要一张通缉令,他根本不可能顺利回到南楚。
多少年抓不到的那是无名小卒,不知从何找起,可他慕容流雪,辨识度实在太高了。
“你们……说什么?”慕容流雪一脸的不可置信。
两个姑娘就只是哭,再没说出话来。
当然,慕容流雪又不是耳背,怎么会真是没听清楚,需要她们再重复一遍。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飞花谷中的女弟子有三四十人,其中习武的不足一半,若非飞花谷在外名声极好,历代飞花谷主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还真护不住这一片净土。何况,这些姑娘与世无争,原也不碍着别人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特地来跟她们为难。
然而,如今却有人血洗了飞花谷。
“是她?”好一会儿,慕容流雪才看向随后送来包袱的荆蓝,艰难地问道。
“不知道。”荆蓝摇了摇头,如实道,“动手的是职业杀手,那种人是不会吐露买凶之人的身份的。”
他们都知道,那个“她”指的是南楚的皇后。
慕容流雪沉默了一下,手指抚过那个包袱,想解开,却又停下了手,反而推了推,淡淡地道:“这个,麻烦交给摄政王妃。”
“谷主!这是飞花谷千年的传承!”荆蓝还没说话,那两个姑娘都急了。
“也是飞花谷的覆灭之源。”慕容流雪接口道。
两人愣了一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想,王妃并不想要这些。”荆蓝委婉地道,“何况,将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东西丢给别人,好吗?”
慕容流雪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看来,是叙旧得差不多了?”秦绾走进门的时候,刚好是满室的沉默。
“多谢王妃。”慕容流雪起身,郑重地施礼。
“啊,不用客气,你去谢谢沈醉疏吧。”秦绾随口道。
“王妃。”荆蓝忍不住抱怨道,“都是那个沈路痴,明明不认路还总是冲在最前面,好几次都撞到杀手窝里去,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倒霉!”
“你们这不是挺好的?”秦绾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别说荆蓝了,连那两个弱质少女,都一点儿伤都没有。
荆蓝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秦绾笑笑,心里明白,对于沈醉疏而言,那个在京城外死去的暗卫红绫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坎,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地保护身边的人,以免重蹈覆辙。
“王妃,能让她们暂时安顿在王府吗?”慕容流雪道。
秦绾一愣,随即恍悟过来,飞花谷中地方大,慕容流雪自然是有独立的住处的,可寄居在王府的话,让两个姑娘家和他住在一起就不太合适了。
“王妃,不如请两位姑娘和表小姐做个伴?”荆蓝很有眼色地说道。
“两位姑娘意下如何?”秦绾尽量放柔了声音。
“全凭王妃做主。”或者是见到了慕容流雪,有了主心骨,两人终于平静了不少。
荆蓝和她们一路同行,也算是熟悉了,便带着她们去安顿,也让秦绾和慕容流雪慢慢说话。
“拿着吧。”好一会儿,慕容流雪才把那包袱推了过去。
“本妃不在乎这个。”秦绾没有去接。
她不管慕容流雪是试探还是真心,她想要的,从来只有慕容流雪这个人,手札也好,其他什么秘典也好,慕容流雪都是会的,那么,有个大活人在,她要那几本破书做什么?自己学吗?傻不傻啊。
“王妃若是不需要,便……送去无名阁封存吧。”慕容流雪很平静地说道,“正好用来补充匠宗缺失的典籍。”
“既然如此,我就留下了,不过匠宗现任宗主司碧涵就在京城,公子要见见吗?”秦绾道。
“若是方便,自然要讨教一番。”慕容流雪眼中掠过一丝喜色。
“好,我会安排。”秦绾笑了笑。
“多谢。”慕容流雪道。
“怎么样,上次的提议考虑得如何?”秦绾又道,“反正,南楚你也是回不去了,再说,你不会是就想这么算了吧。”
“自然不会算了的。”慕容流雪的目光冷了下来,语气却很平静,“血债,还是要用血来偿还的,无论多久。”
“跟着我,不会等多久的。”秦绾认真道。
慕容流雪看了她一会儿,笑笑不说话,显然是不当真。
就算是摄政王妃,可他的仇人是南楚的皇后,这报仇的难度不亚于灭掉南楚。
秦绾知道他不信,现在也不多说什么,在大局定之前,从海路攻打南楚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对慕容流雪的信任还没到那程度。
“那么,这个,我就收起来了。”秦绾说着,拿起了包袱。
“啪!”大约是包袱松了,一个卷轴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秦绾吓了一跳,赶紧捡起来,这些东西就算不算内容,本身也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了!
然而,展开卷轴,她不禁愣住了。
倒不是说上面的内容有多奇怪,只是一幅山水画而已,只是,这幅画她曾经看过很多遍,还用来调戏过不少人……
“怎么了?”见她的神色变幻不定,慕容流雪下意识地问道。
“你怎么会有这幅画?”秦绾问道。
“先祖留下来的,一直收藏在谷中,怎么了?”慕容流雪愣了愣,随即恍然了什么,惊讶道,“王妃指的是,前朝宝藏吗?”
“呵呵。”秦绾慢慢卷起画轴,淡笑道,“公子确定,这幅春山图……是真迹?”
“当然。”慕容流雪毫不犹豫道,“先祖与赵先生交情不浅,保管他的遗作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这幅画确实一直在谷中,据我所知,年份已经是不可考据了。”
秦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如果这幅春山图是真迹,那么欧阳燕是怎么回事?夏泽苍不至于这么不靠谱,他觉得春山图在欧阳燕手里,一定是有让他如此确信的原因的。
“其实,前朝宝藏这事,我也听说过,只是先祖留下的只有这幅画,并无关于宝藏的只言片语。”慕容流雪道,“久而久之,这幅画也就被束之高阁,几代不曾动过,没想到小玉竟然把它也带了出来。”
“本妃听说,开启宝藏,春山图是地图,另外,还需要钥匙。”秦绾道。
“这个……确实有传言如此,但在下却不甚明了了。”慕容流雪遗憾道,“谷中藏书库内藏书万卷有余,或许会有记载,可现在……”
“会有机会的。”秦绾道。
“抱歉,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慕容流雪一声叹息。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带着东西离开,顺便吩咐侍从不用进去打扰,就来到了书房。
因为她自己的事务产业都很多,所以后院的小书房就归了她使用,这会儿,苏青崖和包扎完伤口的沈醉疏已经在里面了,只是,一个靠在窗下的躺椅上看书,另一个……闲不下来地东看看,西摸摸。
“有好东西,别看那劳什子医术了。”秦绾说着,顺手把画轴扔到了苏青崖身上。
“春山图?”苏青崖随口道。
“你怎么知道?”秦绾反而愣住了。
“真的?”苏青崖坐直了身子,一脸的诧异。
“……”秦绾无语。
“我随便说说的。”苏青崖抽了抽嘴角。
“好吧,你可以去算命了。”秦绾叹了口气。
苏青崖很有兴趣地先翻来覆去把画轴研究了个遍,这才展开,许久才道:“做得倒像是真的一样,纸张、颜料都和数百年前的毫无二致——不是陆臻的手笔吧?”
“本来就是真的!”秦绾很无力。
“真的?”苏青崖的表情终于认真了。
“敢情你一直当我在开玩笑?”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本来就是真的,真的!”
“就是那个什么藏宝图?”沈醉疏也凑了过来。
“是啊。”秦绾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好心情了,这两人的反应……太让人泄气了!
“慕容流雪给你的?”苏青崖肯定道。
“嗯,所以有点儿伤脑筋啊。”秦绾摸着下巴嘀咕道,“春山图,我总觉得还关系了很多秘密,没那么简单。”
“既然有了春山图,就想办法找找那把‘钥匙’吧。”苏青崖道。
“这不用你说。”秦绾从他手里拿回春山图卷起,左右看看,顺手就插进了书桌上的白瓷筒里,那里原本还插着几个卷轴,有些是地图,还有几幅是她闲暇时随手画的画。
“藏宝图啊,你就……随便放在桌上?”沈醉疏目瞪口呆。
“不然要放哪里?”秦绾一脸的纳闷,“用个匣子锁起来,藏在暗格里?这是告诉别人这是真迹,快点来偷吗?”
“……”沈醉疏无言了。
不过,再想想,似乎有点儿道理,就算有贼光顾,也不会对随便放在桌上的画有兴趣,最妙的是,虽然秦绾从未承认过,但有心人都清楚,去年出现的那些春山图的赝品都是出自她之手的。
所以,秦绾的书桌上有一幅春山图,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别说一幅,就算两幅三幅的……也不出奇。
事实上,秦绾这插筒里,还真有一幅去年做了没用掉的春山图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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