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被喜欢的人询问她送给别人的礼物怎么样这件事, 确实是个大难题。
    如果换成个伟岸、光明、正直的光明骑士，大概会勉强自己笑着夸赞这份礼物十分用心、对方一定会喜欢，然后在无人处抱着自己的盔甲偷偷流泪, 哀悼自己破碎的心和无疾而终的暗恋。
    但可惜的是, 被问到这个的, 是恶毒、虚伪、不择手段的恶魔。
    丽莎当然获得不了她期待的认同和鼓励，甚至只能得到别的、更糟的东西。
    狄斯压住心中难言的滋味，觉得自己从来有且只有一个选择。
    头脑忽然从混混沌沌中清醒了起来，本来被压在心底的那些念头一股脑涌出，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就他现在的水平, 不说对上丽莎，连那个骗了丽莎的人也打不过。
    他那些阴暗的心思还能暂存，不过是丽莎天真好骗、放纵出来的而已。
    也是他糊涂了，怎么能不去追求力量呢？所有的事情难解决只是因为缺少力量而已。
    如果能处理得好的话, 不但能够将这个骗了丽莎的人直接拆穿，也可以借机从丽莎的家里离开, 将实力养回来、再扩大一些领土, 最后能够堂堂正正的配得上丽莎。
    “你想听我的评价吗？”想了片刻, 狄斯拉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轻松答应了下来, “好啊。”
    他又抬手把早餐递给她, 目光盯着她看, “先吃早饭，边听边说？”
    “好，”丽莎应了一声, 朝着狄斯笑道, “今天的早饭看起来好不错。”
    盘子中的松饼还冒着香甜气味, 木碗中盛着的麦片粥似乎加了牛奶，摸上去能感受到内里的温热，再配上咸香适宜的培根，恰好是清新爽口的一顿。
    “是啊，”狄斯轻轻笑道，难得没有谦虚，“我觉得也还可以。”
    他瞧着丽莎低头吃饭的样子，试探道，“丽莎，你觉得我这个手艺，出去……”
    说到这里，他的话就断掉了，有些忧愁地笑了笑。
    “出去？”丽莎听到他的话，有些困惑，“不是在聊礼物吗？”
    她慌忙抬头，就这样呆呆抬起头望着他，“你想去哪里？”
    怎么突然要走？不是说好她保护他、他暂时呆在家里受她雇佣吗？
    她、她有这么可怕吗，负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要被拒绝……？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但不管是哪个身份的她好像都很受欢迎啊？
    “没什么，其实我也还没想好，”黑发的青年轻轻摇头，伸手帮她揩去了嘴角还挂着的残屑，“我们说回礼物吧。”
    他的力道轻柔，有些不舍的在面颊上一擦而过，才收了回来，“丽莎想送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异性吗？”
    丽莎被他这样亲昵的动作烫了一下，感觉心里像是掉进了一颗火星，被风一吹，漫山遍野的草就呼啦啦烧起来了。
    她本来想继续追问狄斯怎么忽然要离开，但现在什么都忘了，只是跟着他的话晕乎乎地说道，“嗯，送给……一个性格温和善良、真挚可爱、很会做饭的人。很好的那种。”
    并且现在站在她的面前那种。
    接着，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太明显，丽莎又急匆匆描补了几句“单纯”、“诚实”、“勤劳”、“慷慨”之类的话，抬起一双溢着希冀的眼睛看他。
    如果是平时丽莎拿这种有些依赖的眼神看他，狄斯早就迷糊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脸上绝对还挂着那种傻乎乎的笑容。
    但他现在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听听，单纯、诚实、慷慨、善良！没一个和他沾边的！
    狄斯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悲伤。
    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但丽莎这个时候的表现并不是虚假的。
    可能对方确实骗了她，但她也不是对这家伙全无好感。
    他似乎和丽莎喜欢、期待的那种类型相差甚远，像是隔着跨也跨不过去的深渊，或者一个难以触及的虚影。
    不过好在他现在对丽莎表现出来的应该也是这种性格。
    还是有机会的。看他怎么把这家伙的盘算一把打碎。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也能勉强牵起一个笑了，“原来是这样的人。那么送这件礼物的原因呢？”
    正喝了口粥的丽莎咳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声。
    “就是，那个……”她把嘴里的粥咽下去，才含糊说道，“我觉得需要对他负责，然后好像需要补偿他一点东西，就写了这个。”
    说完之后，她忐忑地说道，“狄斯，你觉得呢？”
    面前的黑发青年沉思了片刻。
    “我可以问的详细一些吗？”他垂眸看向她，声音还是往常的低沉，有些磨人耳朵、撩起情绪的喑哑，“比如说，为什么要对他负责？”
    一下子被击中死穴，丽莎一点点耷拉了下去。
    “就是，我们……在他可能没意识到的时候，我接受了他的好意，但没有主动还回去，这好像不太负责，”她干巴巴地说道，紧张攥紧了手中的勺柄，“还有一些过头的行为……虽然他没意识到这是不对，但我后来觉得可能对他不太好。”
    “那也没必要负责吧？”狄斯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换成他能跟丽莎这么亲密，都能开心的飞起来了吧。
    不拒绝不就是放任吗，怎么变成丽莎要给他负责？
    这家伙太会装模作样了吧。
    丽莎被他这句斩钉截铁地“没必要负责”说的愣了一下。
    “不合适吗？”她茫然说道，“是因为太晚了吗？”
    她之前虽然没想到这层，但是现在是真的想对这些事情负责。
    但是看狄斯的样子，他似乎真的挺排斥这种道歉和礼物的。
    “是，也不是，”狄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是这样的，丽莎，谚语常说，毁掉一个人，就是要送给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他循循善诱，“这个礼物很好，但是，是不是不太适合他？”
    换个收礼物的人选，比如送给他就十分适合。
    “不需要……吗？”丽莎眨了下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毁掉他？”
    她把被清空的盘子推到一旁，“因为他不需要吗？”
    “是的，”狄斯沉痛点头，“他既然对你很好，那说明他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可能对你好只是一种习惯，不需要别人的负责。这只会给他造成负担。”
    为了加把劲，他继续说道，“就像是树木抽芽出新枝，长出绿荫给路人乘凉，也不是为了别人感谢他。”
    听着听着，丽莎抿了下唇，有些失神。
    “所以说，”她的声音颤了下，夹杂着些不敢置信，“我送出这个……反而是很糟糕的选择吗？”
    她本身并没有给狄斯造成压力的意思。
    但……狄斯是不是看出来了这是要送给他的东西，所以说想借此告诉他什么？
    狄斯刚想点头，触及丽莎有些难过、微微下撇的眼睛，又心软了。
    “也没有很糟糕，”他笨嘴拙舌地描补起来，恨不得当场把礼物领了天天贴在脸上，“也许换一个人就会很喜欢……”
    比如说他。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心里想想。
    看着他想尽办法要安慰她的样子，丽莎本来有些沮丧的心情又被带的有些无可奈何。
    她也不能太强求——狄斯性格很好，连不喜欢这份礼物都说的小心翼翼，还要回过头来安慰她。
    “好啦，我知道的，”她把垂下的发丝往耳后别住，“那张一百件事的承诺是不是也不太好？”
    她觉得自己可以坚持一下，把剩下的一半问完再往后想换成别的什么礼物比较好。
    “嗯，”狄斯赶忙说道，“很好的礼物，但是可能不太对收礼人的胃口。”
    他小心觑着她的神色，不忘给那位不知名情敌使点绊子，“我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百件事反而显得太郑重了？我是说，轻易得到这种承诺，反而会让他失去进步的动力……之类的？”
    说到最后，他的尾音也跟着丽莎的神情变化带上了些许不确定。
    “失去进步的动力？”丽莎跟着问道，“为什么？”
    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有些局促，“我以为这是个别出心裁的礼物。”
    “嗯，当然，我不是说你的心意有错，”狄斯解释道，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松子塞进了丽莎手心，“吃点吗？”
    他把椅子拉的离床近了一些，“当然，我不是说他是个不好的人，显然，他和善又聪明。”
    丽莎捡了几颗剥好的松子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
    “所以你觉得他虽然收到意料之外的礼物会很高兴，但因为内容会有些为难，”她含糊地说道。
    “没错，你太聪明了，丽莎，”狄斯赞许点头，觉得她简直一点就通，“毕竟送礼物还是合心最重要。还是要考虑到他本人的为难情绪……以及如果答应后会造成的后果。这个承诺太严肃了。”
    哪里是她聪明，明明是狄斯把不高兴都挂在脸上了。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忍不住沮丧起来，“所以说我最好还是一件也不送，另改别的礼物？”
    狄斯松了口气，“是的。”
    他余光看了一眼那个盒子，“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时候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扔掉啊。
    如果丽莎不想动，他也可以代劳。
    “……那好吧，”丽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酸涩，“我知道了。”
    狄斯看着丽莎强装镇定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去痛打一顿那个最爱乱说话、害的丽莎如此伤心的家伙。
    “你还好吗，丽莎？”他关切地问道。
    “当然，”丽莎扯了下嘴角，“我还好，只是礼物而已。”
    话出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哑，微微愣了愣，又缓了几下才站了起来，“别担心，我会重新给你换个礼物的……这个我就先扔了。”
    说着，她就快步绕开了狄斯，伸手拾起桌上的盒子，想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而狄斯则是被她刚刚那句话说的愣了一下。
    “换……为什么给我换？”他的语气像是在飘，“什么礼物？”
    “你不是说不喜欢吗？”丽莎迷茫说道，手上一松，盒子就向下要掉进垃圾桶，“你说得对，我确实有点欠缺考虑……”
    她的话还没说完，连人带盒子就被狄斯按在了一旁的墙上。
    丽莎：？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