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从藤椅上起身,糟了!四娘!
这时候,一个婢女跑了过来,匆匆地道:“大小姐,三雅阁走水了!烟花落在三雅阁,一下就燃了起来,不过小姐放心,那阁楼没什么值钱东西,眼下已经有人运水过去了,不会有太大损失。”
损失,是损失的问题吗!
三雅阁,那不正是唐姻所在的阁楼吗!
程清婉急道:“唐四娘呢?她人呢?她出来了吗?”
小婢女脸色懵懂:“什么四娘……”
程清婉心说糟糕,倏而转头看向宋昕:“宋大人……四娘,四娘方才去了三雅阁,这会儿却不见人——”
程清婉话未说完,宋昕脸色一沉,已匆匆奔向三雅阁。
程清婉的脚程远远不如宋昕,等她到的时候,却见一个婢女已经跪在三雅阁外的平台上哭了起来。
程清婉:“怎么回事?”
那丫头哭得泣不成声,有旁人出来解释:“不好了大小姐,也不知怎地,唐四小姐与宋大公子被人锁在阁楼里了。方才,宋、宋大人听见楼上唐四小姐与宋大公子的动静,便不管不顾冲进火场里去了!”
众人哗然,皆围着三雅阁外看着火势的进展。
如今即便不仅有宋家大少爷和唐四姑娘,又多了一个宋大人,若是这几个人都在程家出了意外,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程清婉险些没站稳,她扶了扶额,稳住心神,指挥已经吓呆了的下人:“还愣着做甚!将所有人都调人过来,扑火!”
·
三雅阁是木质的阁楼,一层、二层装满了画卷、书法、书籍。
烟花的火星子碰到那些纸张,几乎是一点就着,火势蔓延的极快,不到一刻钟便吞噬了整个三雅阁的一层、二层,眼下火已经烧到三层了。
阁楼三层雅间的门外传来劈劈啪啪的响声,木质的地板屋梁经不住火烧,时不时被断裂开来,重重地砸下来。
宋彦起初想踹开阁楼的门,却发现门锁被他踹开了,可廊柱被烧断了一根,死死横在房门口,导致房门根本打不开。
他有些害怕了,他不是怕自己被烧死,而是唐姻。
火已经烧了一阵子,唐姻的身子不如宋彦,这会三雅阁已经起了浓烟,唐姻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表哥,你想想办法,先走吧,我大概是出不去了……”
宋彦的确可以自行逃生,他会些功夫,大可以从三层跳下去,最多摔伤,又不会摔死,可是他却不能弃唐姻于不顾。
“我不走,我会想办法的!”
唐姻劝不动他,也再说不出话来。
火被门隔着,暂时还未烧到她这里。
只是浓烟已经顺着这种缝隙钻了进来,让她难以呼吸。
浓烟滚滚,她倚在窗根下,喉咙难受的紧,重重地咳嗽不止。
唐姻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场景深一下浅一下,也不知是眼睛的问题,还是因为烟雾太浓的缘故。
宋彦的身影在眼前忙忙碌碌,越发地不清晰。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开!”
宋彦先是一喜,后又紧张地道:“三叔,这么危险,您怎么进来了!”
几乎是说话的同时,门口响起激烈的碰撞声。
宋昕一脚踢开了堵着大门的廊柱,紧接着“砰”地一声,房门被男人撞开!
忽然冲进来的热浪,短暂地将唐姻从昏睡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掀了掀眼皮,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团团火焰之前,宋昕的衣角被层层热浪掀在空中翻飞。
整个三雅阁热腾腾的,唐姻的眸中的泪也热腾腾的。
唐姻觉着自己一定是要死了,否则她怎么会看见三表叔呢?
她撑了撑身子,唇瓣开合、无声:“三表叔……”
宋昕的白袍粘上了灰烬,乌发也已经凌乱,眸光箭一样精准的定过来。
宋昕直奔唐姻而来,他撩开衣摆,半跪在唐姻面前,唐姻这会儿已经半晕了过去。
门外火势仍在蔓延,木质的台阶被烧得吱吱作响,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浓烟愈盛,宋彦捂住口鼻:“三叔!我来背她!”
可宋彦在火场太久了,也吸了不少浓烟,他话刚说完,便摇晃了几步,身子也不稳了。
“不必。”宋昕的语气不容商量,他俯下身子,径直抄起唐姻抱在怀里,“跟上。”
容不得宋彦犹豫,火苗一刻不停地往雅间里窜,他点点头,随宋昕刚刚跨出房间没几步,雅间里的横梁便轰隆砸了下来。
时间之差片刻,宋彦回过头,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
如果三叔不来,他与表妹的下场可想而知。
宋昕抱着唐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三雅阁像是被火蛇吞进了肚子,又热又烤,几人踩着连接三层与二层的台阶,不时有杂物坠落,险峻异常。
好不容易一层与二层之间的台阶口,却发现扶手已经被火焰烧没了。
台阶孤零零的悬在空中,摇摇欲坠,看起来十分不结实。
“三叔,这、这怎么办?”宋彦道:“会不会被我们踩塌?”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宋昕一语不言,将唐姻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唐姻格挡每一簇扑来的火焰。
男人的臂膀宽阔有力,唐姻瘦小的身体几乎被他完全包裹起来,就算是台阶禁不住他们的重量而坍塌,宋昕也不会让唐姻摔在地面上。
他迈了一步踩在了台阶上,木阶发出一道悠长的“吱——”声,让人的心都跟着悬起来。
宋昕凝目,几经试探终于突破重重火焰来到了三雅阁的一层。
此时已经能看见在一层大门口不断往里泼水扑火的人,宋昕一鼓作气,打算抱着唐姻冲过最后的这段距离。
谁知就在此时,一根燃烧的立柱毫无征兆地朝他狠狠砸过来。
若凭宋昕自己,他完全可以躲开,可他怀里还抱着唐姻。宋昕的速度收到了限制,他下意识护住了唐姻,立柱擦着他的背脊重重砸落地上!
宋昕的背心火燎燎的痛,他高大的身型微微踉跄,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力气却一点未曾松懈。
“三叔——”宋彦跟上来,气喘不止,“你、你怎么、怎么样。”
宋昕快速垂头看向怀里的小姑娘,唐姻丝毫未损,眉心紧锁,睫毛微颤,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握成一团,仅仅攥着他袖角的衣料。
“我没事。”
宋昕、宋彦跨过地上的燃烧的杂物更加靠近大门处,有眼尖的程家下人看到了来人,纵声高喊:“是宋大人!是宋大公子他们!”
紧接着,便有人冒火冲进来些许朝他们身侧的火龙狠狠泼水。
一阵“滋滋”声后,白雾蒸腾,宋昕几人终于冲出了三雅阁。宋昕、宋彦的衣袍已经不成模样。
程清婉在三雅阁外急得来回踱步,看见来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四娘她怎么样了?”
程清婉见唐姻缩在宋昕怀里,不由得担心起来,走进了却发现小姑娘身体丝毫未损。
宋昕:“热晕过去了,还请程姑娘备好客房,请郎中过来。”
不止唐姻,以他还有宋彦现在的情况都不允许回到宋府再找郎中。
宋昕看向程清婉,程清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宋大人放心,跟我来吧,早就备好了。”
走了几步,程清婉回过头,朝众人道:“今日清婉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莫要责怪。”又吩咐别院管家:“送客,快将火灭了。”
一场七夕鹊桥宴因异常突如其来的火势草草结束。
宋昕抱着唐姻稳稳跟在程清婉身后,男人身姿挺直,步履稳健,唐姻像是一只小兔子,被牢牢固定在怀里似的。
宋彦跟在宋昕的身后,看着自家三叔的背影,隐约有血迹,大概是方才被立柱划伤的。
他自幼便把自家三叔奉为楷模,却学不到三叔的一两分模样,从小到大,一直是这个大他几岁的三叔叔在照顾他,为他撑腰。
他忽然有些难过,如果、如果他能像三叔一样稳重、果决、思虑周详,是否就不会错过表妹了?
程清婉带着几人来到了程家别院的几间客房处,一位郎中已经提着药箱站在门口候着了。
“这几间都是客房,宋大人、宋大公子,今晚若不方便行动,大可以住在这儿。”程清婉指着一道跟过来的几个婢女、小厮道,“这边的人您尽管调用。”
“多谢。”宋昕点点头,抱着唐姻进了屋子,其余人也跟着一并进去了。
进到屋内,郎中看了看宋昕、宋彦、唐姻三个,问道:“先看谁?”
宋昕垂眸:“她。”
宋彦:“当然是我表叔。”
郎中见宋昕神色如常,最终还是听了宋昕的话,指了指床榻:“将她放上来。”
宋昕依言将唐姻放置在床榻上,可唐姻仍然仅仅攥着他袖角的衣衫,只要他一去掰开唐姻的手,小姑娘的表情就极为不安。
当务之急是瞧病,郎中斩钉截铁道:“无妨,让她靠着你。”
宋昕坐到榻上,没在理会唐姻的手,坐在唐姻一侧。
郎中过去,诊了诊唐姻的情况,舒了一口气:“没事,惊吓过度晕过去了。”
紧接着,郎中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针灸针,在唐姻的几个穴位上轻轻施了几针,片刻间,小丫头的表情便舒展开来,只是手还攥着宋昕的袖角。
宋昕轻声道:“姻姻,听话,睡上一觉就好了。”
唐姻的眉梢轻轻动了动,这才渐渐卸下了手上的力气。
郎中写下了安神清肺的方子让婢女去熬药,随后又看向宋昕与宋彦。
宋彦身上伤痕无数,手臂上、脸上、胳膊、腿上,或多或少都被杂物擦伤、或是被火烧伤,看着挺骇人的。
唐姻这便落定,宋彦跟着紧张的心里放松下来,察觉出身上的痛处,终于倒吸着气,皱起眉来。
反观宋昕,衣衫、鬓发虽凌乱,但面色冷静,脊背绷直,好像没受什么重伤似的。
郎中又将治疗外伤的金创药等工具从药箱里拿出来,朝宋彦招招手:“宋大公子,老朽先给你包扎伤口吧。”
宋彦虽然疼着,但他亲眼目睹了三雅阁一层的大柱子擦着自家三叔的后背了。
他摆手道:“您还是先给我三叔看吧,他的后背似乎也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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