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他们尚未迟归。
不过是在府门前巧遇见了吴老先生归府,梁予馥拿了份食盒给他,顺道问了一下吴娘子的情况,一并想请吴老先生领她给庞大人送夜宵。
吴老先生陪她走到涉冬苑的门口,却见平时守门的奴仆不见踪影,眉间一紧,更甚微愠。
叨念着:"这几个小子不知晓又跑去哪偷懒了。"
吴老先生遥望,见涉冬苑里的灯火如长,倒是安歇了一口气,这才朝梁予馥细道:"九姑娘,我得先去偏院一趟。庞大人信任我,交予我管家,府上若是门卫不严,误了大人的大事,便是我的罪过。还请你先行朝内,沿着白色鹅卵石一直走到尽处,便会找到庞大人的主屋外。外边有一飞亭,你先在亭处等我,待我替你通传大人。"
梁予馥表示理解,便提着食盒独自走进暂无人守的涉冬苑。
她走过奇木石洞,仰头望楼,见涉冬苑里的阁楼雕甍绣槛,屋脊兽飞天神采,连门栏窗格都别具一格,纹光石的台阶处处都是。
远处还有一处环湖,湖边有一亭子。
涉冬苑格外的安静,除了轻声的虫鸣,远处的夜莺啼响,不知何处的水声淅沥,扑面而来便是一阵清凉。
她行到主屋外时,见到梁柱上题着字,名唤空无斋。
空无斋?
这名字好生奇怪。
屋中四壁门窗皆是紧闭,连微开缝隙,让清风吹入都不曾。
好生奇怪,庞大人不怕热吗?
这天气若是紧闭门户正是炎夏恼人。
梁予馥走上台阶,本左顾右盼想找找个守门的奴仆,悄悄地打听庞大人平时的行坐起居,利于她便。
可肉眼望去,这主屋的门外却是一人皆无,诺大地园子安安静静的,实在诡异的很。
她觉得有些反常,莫不是庞大人喜静,不喜有旁人靠近?
万籁俱寂之中,屋内突兀地一声异响,貌似倾倒之声。
她一阵好奇,便蹑手蹑脚地下了飞亭,直走上玉阶想往窗格查看。
她侧耳听闻,里边却是静的很,正想敲门之时...
远外清风却夹带着一股异常刺鼻的血腥之气,格外浓厚。
顿而想起刚才的倾倒之声。
梁予馥口鼻胸中的绿茵之想,畅然天星之望全然被犯呕的血腥气味浇熄。
她瞬间起了冷鸡皮,忆起她与庞大人初见之机,便是庞大人买她本已成尸的身躯,就地拆解之因。
莫不是,庞大人也在此地,行需要以雕梁画柱,富丽堂皇只处居干着掩人耳目之事?
她心中上下忐忑不安,怕自己见到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事,该如何是好。
只得转身快步离去,血腥味却循着风来的方向,越来越浓。
梁予馥走的急,实在是满颊沁汗,只能消停一下,行到一处石洞外歇息。
手扶石墙,却闻到犹如杀猪刀直插入猪脖放血,过于十倍地厚重血气,浓厚至极,直呛口鼻。
她忍不住做呕,兀至提灯上前,往内行走,却见石洞里塞满了,全是歪头半断脖的奴仆尸首。
如此惊怖的景象,让她连话都说不出口。
她往后一退,只见石洞中的地下石径皆被血溢流涓成溪纹,满是鲜血淋漓,可怖之样,直叫人做呕。
除了害怕,她没第二种想法。
手中提的食盒,顿时打翻于地。
她惊魂未定的跑了一会,顿时停下脚步,屏气心凛的想起...
莫不是那声倾倒之声,是贼人在屋中犯事,并非其他。
她误会庞大人了。
那庞大人,如今身在此处呢?
在这悄然无声的园林中,他是不是也惨遭杀害了?
想到此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凉风吹抚之下,她却汗流夹背的往回看。
明明已经攥紧了手掌,却止不住的发抖,她只能忍住悲痛,隐忍住想往回寻找庞大人的念头。
梁予馥更是清楚的知晓,她身无所长,若是贼人还在,她不但救不了庞大人,对事情更没什么帮助。
除了往外寻找救援,她不作他想。
大师哥...
大师哥......
梁予馥奔至疏秋坞,却被疏秋坞的奴仆给拦住了,不让她进。
她想解释,却怎么的都说不出口,眼泪跟那一具具被割脖扭断身首的景象,还在她的眼中跟脑中打转。
疏秋坞东边阁楼的窗子突然地被打了开来。
虎杖尚未歇息,且他向来警敏,从高处窗子见到一向文静谨慎的九师妹,竟会如此失态,便从心生疑惑,更是着急。
他提气从阁楼上一跃而下,沉稳的好似敏捷的豹子,看来武功底子不弱,"九师妹,发生什么事了?"
梁予馥忍住眼泪,又惊又疑,又悲且忿,直往二师哥的面前倾诉,"二师哥,师父那处....杀人了...杀人了。"
她看起来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像是被吓坏了,双手还微微发颤。
虎杖见小师妹吓得脸无人色,他摸不清头绪,也不知晓该如何安慰,"那师父他人呢?你见着师父了?"
梁予馥只是摇了摇头,委实害怕,连说了叁次不知。
虎杖听见师父那处杀人了,自是满心忧虑师父的安危,只得拉开嗓子,往阁楼上一吼,"兄弟们师父那出大事了,你们全都下来看看。"
说完,他按下急切,难得轻声安慰,"大师哥向来沉着谨慎,你先跟大师哥说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师兄妹再行计划,我先去涉冬苑探探师父的安危。"
梁予馥来不及阻止二师哥,虎杖却步伐轻快,不一会儿便赶到涉冬苑。
一路上,他想着只要师父安然无恙,便可。
若是师父真杀了谁,那么他死拼着命都得替师父扛下这罪,都不叫师父遭人唾骂。
虎杖小心行事,整路却不见守院的奴仆。
练武之人的感官知觉总是比一般人灵敏,虽然只是微弱,但确实从西南方之处传来阵阵血腥之气。
虎杖直觉这些杀意来得颇为奇怪,他师父虽家事显赫却向来待人宽容随和,丝毫没有高门大院子弟,那般不可一世且盛气凌人之作派。
这般当堂入门的杀意,又是所为何事?
虎杖一心记挂着师父的生死未卜,持刀,便翻墙轻踏入园林。
他一路不见任何奴仆,连师父的贴身侍卫,卫矛卫师傅也不见其影。
虎杖正觉得奇怪。
草丛中,突如其来的一只满是血迹的手抓住他的脚腕。
虎杖屏息,只见一双像是杀过人的眼睛,正如狼锋利的狠看着他,紧咽难语。
正见这半身是血的汉子,正是卫矛卫师傅,虎杖大惊,该是如何武功高强的贼人,才会使卫师傅伤成这样。
如此猛将都命悬一线,气息奄奄,那么那个领他们离开孤苦无依,救他的父母于急难,无偿教养他们多年,让他们敬如父兄的师父,又该当如何呢?
他忆起六岁那年,凄风冷月,满地黄纸,黄土秋瑟,风沙卷地,风吼声凄厉异常。
他泪流满面,跪在先父先母的坟前,死死不肯离去,只朝着墓碑磕头,直到昏厥。
清醒时,他才知晓眼前的大哥哥,便是父母昔日总提起的大恩人。
他暗自许下,就算为奴为仆,他也会替他的父母偿还大哥哥的恩情。
虎杖又惊又怵,着急地把卫矛搀扶而起,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甚难接受此景,胸口犹如堵着一口血气,往上涌出,深怕师父早已遭了恶事,"卫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师父人呢?贼人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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