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大小姐。”

    夏日烦人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连带着走廊的闷热一起，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压抑，后背贴着的温度稍低的墙壁传来的凉意，似都能刺破皮肤，钻进心里。
    他翻开准备给她的作业，取出里面夹着的那张他这段时间反复斟酌用词、落笔时一字一句都无比庄重的信纸，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回家后，他把自己本打算给她信锁进抽屉里，连同他对她那不该有的情意一起，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自此，他那尚在感情懵懂青涩之时对她萌发的心意，成了他永远都说不出口的秘密。
    一旦告诉她，她可能会骂他变态，骂他恶心，甚至可能……会彻底疏远他，与他再没有交集。
    毕竟，她从他们刚认识开始，就一直都很讨厌他。
    眼前的场景再度变换，这次定格在了他和她正式相识的这一天，他们刚刚搬了新家，她爸妈带着她过来，登门拜访。
    她穿着粉色的蓬蓬裙，优雅得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她礼貌地向他的父母问好，直叫他们喜笑颜开地连连夸赞。
    他和她在双方父母的介绍下互相认识了对方，他妈妈笑着道：“小序，客气点你应该叫她一声姐姐的，以后要多多让着她，知道吗？”
    她的妈妈也笑着接话：“这可不行，小清这孩子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性子本就无法无天的，再让着她那还不得掀翻天了？而且，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做姐姐的让着弟弟才是——小清，你以后不准欺负他啊。”
    女孩甜甜地笑着：“知道啦，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关照弟弟的。”
    “小序，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多懂事多乖，你就不打算主动表示表示？”
    他抿了抿唇，不是没喊过别人姐姐，可是她看起来就像个洋娃娃，脸小得估计都没巴掌大，人也没他高，这声姐姐他还真的有点喊不出口。
    感受到他妈妈落在他身上那催促的目光，他很小声地喊了一句：“姐姐。”
    “嗯，这样就对了。”他妈妈满意地勾起嘴角，牵起他们的手放在一块，“好了，小序，你带姐姐去后花园逛一逛玩一玩，我们大人之间还有些悄悄话要说。”
    他看了一眼他和她牵在一起的手，心跳有些微妙的失衡：“好。”
    他一路都在想着到了后花园该和她说什么，不想才刚刚离开了家长们的视线，她的态度就立刻来了个180度的转变，她将他的手重重甩开，刚刚还挂着甜美的笑的小脸冷若冰霜。
    他愣住了：“……姐姐？”
    “江淮序。”她却是冷声喊了他的全名，望着他的目光除了疏离，还含着几许厌烦和不耐，“别这么喊我，一口一个姐姐的，我跟你很熟吗？少跟我套近乎，实话告诉你，我很讨厌你。”
    她讨厌他？为什么？
    “对不起。”自小在别人的称赞和羡慕中长大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颇有些手足无措，“那，我应该喊你什么？”
    “这个啊，我想想……要不就这样，你和别人一样，喊我大小姐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大小姐。”
    “嗯。”女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以后你就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懂了没有？还有，不准你去告我的状，要是让我知道你跟我爸妈说了什么，我饶不了你。”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了她父母口中她性子“无法无天”的含义。
    她这样的行为分明是在无理取闹，却不让他反感。
    或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太干净了，澄澈明亮，让他感觉她的本性并不是真的坏，她说着这些话做着这些举动时，则让他感觉她像极了故意装出气势汹汹姿态的小猫咪，落到他身上时却是猫爪那软软的肉垫，真正能伤到人的利爪被她收起，并没有多少的攻击力。
    而他也就这样按照她的意思听她的话，一听就是好多年。
    可惜的是，不管他怎么小心翼翼地试图讨好她，都没能让她对他的态度有哪怕半分的缓和。
    但……
    不知为何，江淮序在这时又忽然想到了前天晚上，想到了那些肉体碰撞的时刻。
    其实多少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吧，毕竟他们已经拥有了最亲密的关系。
    出了家门后，江淮序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和她的聊天窗口，又看了一遍她昨天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学校，我到时候有话想跟你说。”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昨天却反复看了好久好久。
    她会想和他说什么呢。
    微风吹起男生的衣角，可以看出他连步伐都是轻快的，两家人住得很近，不一会他就到了她家楼下，一眼认出她家司机的车，江淮序放慢了脚步，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但就如江母所说，他眼底那丝丝的笑意，依旧掩藏不住。
    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江淮序眼底的笑意却是倏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怎么会是她？
    教室里。
    “什么？怎么会这样？……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苏晚清趴在课桌上，水笔在草稿纸上泄愤地划下一道道黑痕。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一下了早课她就迫不及待地给她家的司机打了电话，想验收一下她计划里的第一环的成果，结果司机居然告诉她，男女主一路上都没说过一句话。
    真不知道江淮序那个家伙是怎么想的，她好心给他们制造相处机会，他居然不好好把握。
    “清姐，你在干什么呢？”她的同桌在这时靠了过来，看到她那被涂的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感觉这草稿纸都快成你的仇人了。”
    苏晚清手上动作一顿：“我是把它当做我的仇人对待来着。”
    “啊？”她同桌语气惊讶，“你还真结交什么仇家啦？”
    “这个嘛……”
    仇人，她确实有一个。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比经历高三更痛苦，那么无疑就是再经历一次，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经历高三生活了。
    都怪那个创造出病毒攻击系统的家伙，不然，她现在早在享受新的人生了，哪需要再经历一遍痛苦的高三，还要为了男女主的爱情苦思冥想——那人可不就算是她的仇人吗？
    不过，那个人应该是更高维度的人吧，不然也不会有能力攻击系统，估计她是不会有接触到那人的机会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噢噢。”同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又想起了什么，“清姐，你仇人该不会是江淮序吧？”
    嗯？看来她这恶毒女配的人设维持得很到位嘛，在别人眼里她和江淮序都已经是仇人的关系了？
    但她的仇人当然不会是江淮序，而是一个她看不到摸不着的人。
    “什么呀。”苏晚清扭头看向自己的同桌，正想说什么，却在这时注意到江淮序恰好在窗外，目光淡淡地望着她的方向。
    苏晚清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和她同桌说的他该不会都听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