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新的客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沈愚都没有再来大都会。几个舞女在化妆间闲聊八卦。
“五洲商行的沈老板不来了,乔曼,你后悔不?”
“不后悔,为什么后悔?”
“不后悔就对了。”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满上海滩都在传沈老板那里不行,前些天丽天舞厅的头牌白牡丹摸他裤裆,揉了几十下,还是软趴趴的,真是好笑。怪不得单身到三十好几。”
“呵…那可能就是吧。”
乔曼没和姐妹们争辩,她对沈愚那里行不行并不感兴趣。
这些日子,她认识了新客,十八九岁的小伙,不是什么当官的公子,家里也不是富商的背景。他穷,是乡下来的,夜里在大都会门口卖烟卖香港来的屈臣氏汽水。
她就是看重了他的模样,給他穿上摩登的燕尾西服,梳起三七头,露着脚趾的破布鞋换成锃亮的鳄鱼皮鞋,越看越像郑谦业。
“教你跳探戈。”
乔曼的右手握住他的左手,“要用力,两人跳舞要有交流,交流靠什么,靠的就是掌心的力,你传导給我,我传导给你,就知道对方要往那里走。”
“姐,你懂真多。”
扑哧,她笑了,“好好跳,跳好了,陪哪个老板的阔太太跳一曲,顶你外面冻一晚上的。”
“哎,你别捏我,不是这么个用力法,是靠掌心的推力,你推我,我推你,像这样。”
沈愚再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她在和这个男人跳舞,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含情脉脉的眼神,与看他的多么不同。
他嫉妒,可嫉妒有什么用。
“前些日子工作忙,没有来。这些是给你们的。”
沈愚把一箱才从美国进口来的蜜丝佛陀的口红递給大班阿陈。
“谢谢沈老板。”
阿陈见他眼神直勾勾看着舞场上的乔曼,同情起他,“是个穷小子,也不知乔曼看上了他什么,养他吃穿用。”
“或许是她真的喜欢他吧。”
“真是奇了怪了,我这里的舞女巴不得傍上像沈老板您这样的商界才子,就她乔曼,是个异类,拿自己赚的辛苦钱贴小白脸。”
沈愚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乔曼压根就没看见他来过,自从有了韩廷,与她跳舞的这个年轻人,她觉得自己恋爱了。
“姐,晚上我们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寿司,日本寿司怎么样?”
“好,就去吃寿司。”
乔曼給他花钱那是一点都不心疼,法国来的水獭皮裘买了好几件,瑞士手表也有好几块。
她就喜欢他开心了,能抱着她的腰绕几圈,低着她的鼻尖,唤她“小宝。”
“哥,能不能亲我下这里?”
“好啊。”
韩廷侧过头衔起她的嘴角,闪亮的眼眸映出了她十岁的模样。
“哥,你闭眼。”
乔曼的手慢慢抚上去,不浓不浅的眉毛,削山的下巴颧骨,她翘起脚尖,亲吻他的鼻尖。
“小宝,不要闹。”韩廷突然睁开眼,吓她个措手不及,然后打横抱起她的背跳上床,床垫凹陷出她整个背部的形状,“小宝,哥喜欢你。”
韩廷知道她要什么的,吻在她的舌尖跳舞,时而停歇,两人深情对望,时而剧烈,狂风骤雨般,教她窒息。
郑小宝舔舔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了个眼,她趴在窗上看大红喜塌上的两个人颠龙倒凤。
宋家小姐皮肤真白,绣着并蒂莲的红肚兜被她喜欢的男人解开肩带,盈盈一握的小乳顶着粉红色的茱萸。
他的头低下去,遮挡住了她要看的春光。那宋家小姐柔柔懦懦的呻吟她听了都忍不住动情。
她跑去另一侧的窗户,又捅破了一个孔。
哥哥额头起了汗,在怀里的女人身上驰骋,一下接一下,像是把自己的命送了出去,恨不得两人合二为一的那种卖力。
郑小宝看不下去了,她背过身,泪水蒙了眼,她看不清路,扑通一下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怎么这里有块疤。”韩廷的吻落在她的耳后。
“不小心摔到了石头上。”
“还疼不疼。”他轻吻上去,“小宝。”
“疼也不疼。”
“有我在,不会再疼了。”
乔曼搂住韩廷的脖子,他在她身上做,她就仿佛成了那宋家小姐,他是郑谦业。
“哥,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不会的,小宝。”
乔曼沉浸在这虚假的恋爱里不可自拔。一转眼的功夫,冬去春来,乔曼赚到的钱几乎全都花在了他身上。
韩廷长相出众,嘴巴又甜,不止大都会舞厅的女人喜欢他,他也去别的舞厅串场子。
探戈舞是他的长向,他能踩着西班牙音乐的节拍把一只红玫瑰送到舞伴的心房。
而乔曼,总是第一个,给他鼓掌。
第二个,是沈愚,他见乔曼鼓掌,他就跟着鼓。
她兴奋地圈住韩廷的胳膊,“晚上去看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
有个打扮清纯的姑娘挽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韩廷推开乔曼,“曼姐,她是陈倩倩,海临县长的千金。”
“你,你好。”
陈倩倩的脸庞很白,脖子也白,笑起来脸颊会有酒窝。还会害羞,会脸红,会低头。像极了宋家小姐的矜持。
“曼姐。”
声音也是那么的甜美可人,懂礼貌,叫人忍不住守护宠爱。
“她是我的未婚妻,晚上要去见岳父大人。”
韩挺低头吻陈倩倩的嘴角,比他曾经吻她还要深情,还要温柔。
乔曼想努力维持仪态,不让泪水涌出,不让愤怒失控。微笑着要说,[祝福你们。]
她办不到,办不到。
“跟我去看电影。”她霸道地拉回他的胳膊,明明知道自己争不过,还是要争,争什么,只是争个面子罢。
“曼姐,你别这样。以前你照顾我,我感谢你,现在我要照顾我的未婚妻。”
他把陈倩倩护在自己的身后。
乔曼不知哪根筋错了,她看他对她柔情的样子,心就在滴血。
噼啪…一个响脆的巴掌甩上韩廷的脸。
韩廷抹了出血的嘴角,讥笑嘲讽她,告诉舞厅所有在场的人。
“乔曼,叫你一声曼姐是客气。上过你的男人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变态,是个暗恋自己亲哥哥的变态!跟你在一起的每分钟每一秒我都恶心,恶心至极!”
乔曼捂着太阳穴眩晕起来,眼看周围的人,一个变了两个,两个变了四个,个个指着骂她,[不要脸!]
她跑了出去,能跑到哪里去。曾经她从徽州家乡跑到上海,如今,要从上海跑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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