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拿呀,里面等着吃酒呢……”男子催促道。
不管了,时间要来不及了!莺儿凭记忆抄起一壶酒,告别那男子,直奔迎宾堂而去。这回好找,整个将军府灯火最明亮、人声最鼎沸之处就是了。
她赶到时,柳云冉刚刚跳完舞,正优美大方地向众人行礼。
席间皆是寻常百姓根本碰不到面的权贵高官,各个戴玉冠、续美髯、着华服,举止得体、谈吐有度。
当然,也可能是家中妻眷在侧,大家都要脸,不至太过放浪,只敢暗中把目光流连于台上年轻舞姬们的臂膀、胸脯上。
柳云冉的视线与台下还冒着汗的莺儿对上,莺儿紧张地点点头,柳云冉心中一定。趁赞赏声稍歇,她上前两步,跪地行了一大礼,脆声道:“奴家长乐坊柳云冉,恭喜萧将军旗开得胜、加官晋爵!”
席间一静。
柳云冉微微抬眼,向前看去。
上首那男人并未续须,面部轮廓如刀刻般深邃,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气势如龙虎般压人。他身形极其威武,一身雄壮肌肉撑起玄青刻丝白鹤羽织锦直?,正是骠骑将军、圣上亲定的定远侯萧延康。
他左手边坐着一俊朗英气的年轻公子哥,两人五官有几分相似。此人她也认得,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将军府世子萧景珩,正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
右手边坐着一精雕细琢的稚龄男童,看着不过十岁上下,正眼神放光、大快朵颐。莫非是将军的幼子?没听说过啊……
正想着,上首男人发话了:“你跳得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终于到了这时候!
柳云冉再怎么早熟,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心里闪过母亲下体溃烂、郁郁而终的样子,声音颤抖又坚定:“奴家不要赏赐,只想斗胆敬将军一杯酒,不知将军可愿赏脸?”
席间又是一静,然后猛地喧哗起来。
不管屏风那边女人家的心思如何,屏风这边的男人们纷纷调笑道:“侯爷好艳福!”
“这升迁贺宴上还有美人献酒,真让我等艳羡不已啊!”
萧延康冲众人拱手笑笑,接着淡然道:“有何不可?”
柳云冉大喜,起身接过莺儿手中的酒壶,款步上前,给他倒了满满一盏。
萧延康一饮而尽,众人齐声叫好。
事成一半,柳云冉不再久留,又抛给那魁梧将军几个媚眼,就携一众舞伴离场更衣去了。
……………………
柳云冉一舞结束,宴席也近尾声。
萧戟奉令收整府中各处护卫。
萧延康另寻了个机会嘱咐萧铳道:“灵素这会应是留在梨园吃酒,你去把她接到晴芳榭,今夜便让她留宿那里。然后你再去仰止苑那边知会一声。”
萧铳点头应下。
他来到梨园后先碰上一脸愁容的班主,于是拦住他询问赵教习在哪。
班主见到他,松了一口气道:“萧大人,您来得正好。赵教习她不胜酒力,喝醉了,正闹脾气呢,谁都不让碰!这可如何是好……”
萧铳走进堂中,里面确如班主所言,一身雪白襦裙的赵灵素被众人围在中间,撒酒疯似的,谁也不让靠近。众人尊敬她,皆是无可奈何。
见他出现,围观人群让处一条道,萧铳走过去道:“灵素姑娘,将军让我接你去……”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回家!回……仰止苑!”
“现在太晚了。”萧铳为难道:“灵素姑娘,府中马车都被来往客人占去,不如今晚……”
“我会骑马,给我一匹马就行。”
她怎么就会骑马了?真是醉得不轻,都说起胡话来了。
殊不知,方才庆功宴上被人催着捧着,赵灵素足足喝了整壶酒下肚,身体马上便起了反应。她前世谈过几段简短的恋情,并非不知事的雏儿,知道这绝非单纯醉酒,当下心道不好:这就是被那柳云冉下了药的酒吧?怎么让自己给喝了?
可药效实在生猛,自己这身体又不胜酒力。刚开始她还能稍微分得清人、记得要回家,渐渐地眼前就起了重影,谁也认不得了!
局面僵持了一会,这样闹下去不是个事儿,萧铳于是强行半搂半钳住神智不清的赵灵素,离开了梨园,向晴芳榭而去。
……………………
再说萧延康这头。
女眷皆已先行退让离席,萧延康携儿子萧景珩收尾,两人守在府外老榆树下,一一恭送离别客人。
到最后一辆马车离开巷口,已是月明星稀。
父子俩回了府中,萧延康忽得注意到八皇子齐骁还躲在门边等待。
行礼后,他对萧景珩怒目而视:“胡闹!怎么还不送八皇子回宫?!”
“萧大人,您不用担心,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父皇和母妃并不知晓。”
“……”
萧景珩笑嘻嘻道:“齐……八皇子今晚睡我院里。爹,您就放心吧!”
萧延康无奈,也放不下心,怕不省心的长子又带着尊贵年幼的八皇子乱跑,坚持要亲送两人回萧景珩的院落。
途经一处凉亭时,一女子声音忽而从不远处幽幽响起:“侯爷!”
夜深人静的,萧景珩和八皇子被齐齐吓了一跳。
萧延康只心道谁在此处装神弄鬼,定睛一看,颇为无语:此人正是晚间压轴一舞的长乐坊花魁,柳云冉。
柳云冉自敬了那杯酒后,便一直关注萧延康去向,算算时间,药效怎么着也该发作了。且此时此地已经是她能接触到萧延康的最好时机——若是他回了院子,自己是断然近不得身的。
是以,她也顾不得旁边好奇打量的萧景珩和那男童,厚着脸皮道:“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跟在萧延康身后暗处的萧戟心想:这花魁倒是豁得下颜面,可惜有明月珠辉在前,她恐怕要失望了。且她一口一个“侯爷”,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还不自知。
果然,萧延康眉峰一擎,不愉道:“晚间风疾,姑娘还是尽早回去吧。”
说完就要走。
柳云冉急道:“侯爷留步!奴家有要事禀报!”
萧延康脚下一顿。
萧景珩摆出一副体贴神色,挪揄道:“父亲既然有‘要事’在身,便自去忙吧!我会把八皇子照顾妥当的,您放心。”
他强行拖着还想看热闹的齐骁走了。
萧延康思咐一番:这花魁先是敬酒,又候在此处堵他,倒像是提前知道他的行踪一般。还“要事”,她一长乐坊妓子能有什么“要事”?如此风骚下贱,真是令人作呕。
萧延康内心不齿,道:“姑娘若有要事,尽可告知贵班班主。”
“那侯爷就不好奇吗?”
凉风习习,柳云冉穿得轻薄,忍不住打了个颤。而对面男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连眼风都懒得扫过来。
萧延康想劝她自重,联系她身份又未免可笑。他耐心已然耗尽,不欲再多纠缠,冷冷丢下一句:“我确实没兴趣。”就要带萧戟离开。
柳云冉心想:这萧延康果真不是个好糊弄的,那药还不如下给他儿子!但事已至此,悔恨无用。大不了自己脱光了站在这里,就不信他能无动于衷!
“侯爷留步,奴家……”
正待她施展魅力之时,黑漆漆的小路那头远远跑来一个丫头,边跑边喊:“小姐,糟了!那药……”
这边三人皆寻声望去。
竟是莺儿!柳云冉大惊失色,慌张打断道:“闭嘴!”
原来是莺儿终于回忆起不对,怕自家小姐闹出笑话,赶忙跑来通知一声。她远远看着一人站在路当间,只料是小姐还没等来将军,跑至近前才看清,原来她家小姐立于亭中,而路上那人正是人高马大的萧将军!不对,是侯爷了。
被面色冷峻的萧延康堵个正着,莺儿腿脚发软,心里发噱,直接跪倒在地,口中不住喃喃:“那药、药……”
萧延康哪里还有不懂,声音沉得像能滴出水来:“今晚真是热闹,原来戏还没停,此‘药’非彼‘要’……”
柳云冉用力闭了闭眼,这丫头误我!她脑筋急转,想跑来跪在萧延康脚下再辩,却被萧戟拔剑拦住,瘫倒在地。
在萧戟的厉声斥责下,莺儿毫无半点抵抗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云冉面如土色,心中大恨。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萧戟不得不感慨这对主仆胆大妄为又愚不可及,竟把这些见不得人的腌臢手段带到将军府中,当这是什么地方?这妓子表面一派弱不禁风的样子,还真是不可貌相。
而萧延康听闻那下了药的酒被送进梨园,又想起他早先派了萧铳去接赵灵素……当下有些不安,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不行,他得亲自去看看。
萧延康当即令萧戟将两人捆住关进柴房,明日再做处置,随后就大步流星朝晴芳榭而去。
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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