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琰很清楚她想问他甚么,敛眸摺了摺袖澜,“说。”
赵音笙一副恬淡素雅惯了的花容月貌,忽然似掉了面具般紧张,语调几乎有点发颤,“他...可有新的消息。”
“有。”
女子没等回答,语气急切,“是什么?”
陆则琰眸色不变,抬头道,“他成亲了,已有妻儿。”
赵音笙闻言一怔,像是没听懂般愣神了好久,好不容易恢复了神色,她轻轻道了句,“想想十年了,是该有人照顾他的。”
“等了这么多年,梦里都希望他活着。”
“那日,得了他的消息,高兴地整夜整夜睡不着,他活着就好,至于残了还是傻了,往后几十年由我照顾便是...”
赵音笙的声音到此忽然戛然而止,她低头笑了笑,仿佛方才甚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转而道:“对了,今日,我也赢钱了。”
苏果同为女子,感受情绪最是敏锐。
赵音笙的那几句话分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她感同身受,只字片语之间,她都看出赵姑娘定然深深喜欢着那个人。
秦素棉见场面气氛凝滞,干咳两声接过道:“对呀,就我一个人输!”
十五在一旁弱弱地发声:“不是的,还有我。”
明明他输得最惨了,他看了眼若枫冷若冰霜的脸,回去还得被指挥使责罚...想想都很委屈呀。
“锦衣卫的俸利多高,你少来跟我卖惨,欠的一分都不许赖啊。”
“秦先生,谁说我要赖了,王爷和指挥使还在这儿呢,你,你污蔑我!”
“...”
被两人插科打诨了阵,慢慢恢复了寻常气氛,秦素棉继续极其努力地输光了钱,终于高兴地结束了赌局。
赵音笙起身福了福身,依旧端庄话少,“王爷,我先告退了。”
“赵姐姐,等一下,我,我可以和你住一间么。”苏果急忙举起手,喊道,“我是个太监!”
这是苏果方才心里反复斟酌的,和大人睡实在太危险了,她好不容易遇到个女子呢。
赵音笙都快走至门口,回头就看到满脸期待的苏果和隐隐要发作的陆则琰,捂嘴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苏公公还是好好陪着王爷吧。”
“...太监不能算是——”
陆则琰在她身后幽幽出声,“太监也是男人,苏果,你不要污了你赵姐姐的名声。”
“...”
苏果此时真是后悔,她昨晚就该趁机表明身份的,那就可以和赵姐姐一起睡了,现在总不能忽然来一句,她也是女子吧。
陆则琰看清她脸上的遗憾表情,心下冷笑,小太监胆子朕是愈发得大,现在还敢嫌弃他。
“随本王出来。”
“噢。”
苏果跟着陆则琰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赵音笙,她方才说话说一半,苏果没忍住问道:“大人,所以你早上说的要去寻的人,就是赵姐姐的心上人么。”
“嗯。”
“那,赵姐姐等了十年,那人竟然自己成亲了...”苏果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些话,但同为女子,总觉得痴心错付,感到可惜和心疼。
陆则琰方才的气还未消,再看她伤春悲秋的样子,薄唇嗤笑道:“关你什么事,又不是本王成亲。”
苏果鼓着腮帮子,既羞又恼:“...我是心疼赵姐姐!”
“大人,你何时成亲啊。”
“呵呵,现在知道急了?”
“...”
苏果不晓得陆则琰哪来的脾气,见周遭无人,壮着胆子扯起他的袖袍,“大人,你,你会娶什么样的。”
陆则琰本想胡乱敷衍一句,但看苏果望着他的眼神天真纯净,不由得带上几分认真,“那,自然是本王喜欢的。”
“比如呢?”
陆则琰想了想,嘴角斜斜一挑,“比如,沾染恶习,口是心非,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苏果越听越不对劲,好看的杏子眼轻轻瞪了他一下,“大人,你是不是在讥讽我。”
“哦,还得加一条,自作多情。”
“大人!”
苏果真是不想理他了,大步往前走,可惜她的大步,也就是陆则琰伸手一揽腰的距离。
他将人扯进怀里,笑的厉害,“好,不逗你了。”
苏果贪恋他的怀抱没有挣开,轻轻地说,“大人,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娶别人,是不是太缠人了。”
她的语气带着些失落,以往再期翼,她也从来没觉得大人会喜欢她到愿意娶她,毕竟她即使不是太监,也只是毫无身份的庶民罢了,如何能衬得上摄政王呢。平常,她刻意不提这些事,今天碰到赵音笙,倒是又想起来了。
“是啊,真缠人,怎么会偏偏如此...”
本来这话问出口就是错的,皆是苏果一时感触之下自私僭越,所以她晓得大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偏偏如此,不自量力么。
陆则琰却是拍了拍她微微绷紧的肩臂,倾身覆向她耳边,勾唇低声:“偏偏如此。”
“最合我意。”
...
第64章 第 64 章
◎想你◎
海浪如云, 层叠来回,北风吹起数声惊雷,鼓起桅杆上的白帆舞动, 劈风斩浪。
这是他们在船上第一次遇上坏天气,船身晃动个不停, 秦素棉叫叫嚷嚷地取消了叶子牌局, 各自窝在房内安安分分等着暴雨迁移。
那日回去,苏果又羞又喜, 面皮儿薄, 之后是如何都不愿意再和陆则琰同住一室, 磨了许久, 终于如愿以偿地搬去了赵音笙的房内, 香甜的睡了好几天。
两个女子的矮床之间约莫两臂距离, 摆了张简单的素色屏风权当作避嫌,外人看来不过都是小太监,而苏果和赵音笙各自清楚身份,实际上并未有不妥和不自在。
琉璃小窗外雷雨交加,屏风底下摆着两盆精致的金丝炭薰笼, 暖意融融。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 两个女子便用完了晚膳, 洗漱完毕后早早钻回了被窝, 苏果是靠窗那张, 雨声打在窗棂,哒哒哒地吵得她睡不着。
赵音笙见她不住地翻身,轻声道:“苏果, 若是嫌闹, 可以与我换床位。”
苏果转了个身看向屏风的朝向, 急忙询问:“赵姐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呀。”
“不会,我寻常也要子时才能睡着。”
“为什么?”
苏果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别人多晚睡有何好问的,没想到赵音笙笑了笑,也转过来对着她,“睡着了易作梦魇,就不爱睡了。”
“...唔,要不然试试热蜜茶,我儿时睡不好,姆妈就会与我泡的。”
“我没关系,早就习惯了。”赵音笙继续道:“苏果,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有机会解释清楚,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嗯?”苏果裹了裹软被,不解的看她,“什么啊?”
“你在宫里,有没有听闻王爷与我的闲话?”
苏果微楞,原来是说此事,她当然记得了,当时还因着这个传言和王爷闹了好久的脾气,可是大公公告诉她了,都是假的而已。
“赵姐姐,方大公公跟我说了,是误会。”
“嗯,的确。”
赵音笙头枕着帛枕,温声开口,“我现下虽住在摄政王府,但与王爷并不是外人传的关系。”
“我从小被外祖父寄放在镇北王府里,与他们兄弟儿时一起长大,幸得王爷顾念旧情允了我当年的请求,才会将我在出嫁那日带走,安置在府里。”
“这些年,我不介意旁人的非议不断,但始终是我亏欠了王爷,累了他的名声。”
苏果听到‘兄弟’两字,不由得问道:“赵姐姐,王爷他有哥哥还是弟弟吗?”
赵音笙闻言有些惊讶,“王爷他没与你说么,他这次亲自要去鄂西接的人,正是镇北王府的大世子。”
其实此事并不是什么辛密,世人皆知镇北王只娶了一房正妃,生了次子之后难产而死,是以镇北王待小儿子并不宽厚,反而最疼爱肖像发妻的长子。倒是大世子对自己的弟弟很上心,年纪只差三年,却处处照顾地极为妥帖。
烈焰坡之后,陆则琰在朝堂上掐死了质疑大世子的右相,从此无人再敢提起那个名字,因此晚进宫的人,不清楚才是正常。
赵音笙粗略地提了些宫里人皆知的泛泛事,苏果听得认真,她是真的没听说过,现在回忆起在不岁山顶,她问大人那句可有想念的人,忽然就不是滋味起来。
“苏果,希望你不要因为王爷没对你说此事而不高兴,王爷的性子如此,他与攸珩不同,自小骄傲的很——”
苏果蹙眉不自觉地打断。“不是,他不是骄傲!”
明明是万众瞩目的身份,却从出生就给自己的母亲带来了灾难,这样类似的话,大人小时候不知会听到多少次。
父亲明目张胆和理所当然的偏爱,对他好的只有哥哥,他那小小的年纪,除了骄矜傲慢地先将外人推出去来保护自己,还能怎么办。
赵音笙见惯了苏果柔柔弱弱的模样,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急切的语气,“苏果...”
“啊,对不起。”苏果回过神,勉力牵了牵嘴角,她只要一想到大人小时候不被最亲的人在意,心里就不舒服。
赵音笙也反应过来,很是歉意,“是我不对,我心里只记挂攸珩,总觉得他是最好的,说话不自觉就...”
苏果没想到赵音笙居然能说的如此直白,立刻芥蒂全无,她们两心里喜欢的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自然各自有偏向,“没,没有,是我方才急了...”
话音一落,两个人无缘无故地隔着模糊半透的屏风对视傻笑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是好像瞬间亲近了不少。
“赵姐姐很喜欢大世子啊。”
“嗯,他是我觉得最好看,最温柔,最有才华的男子,也是世上最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认识了好几日,寒暄话都不多的人,此刻形容起心上人却毫不吝啬夸赞,那份爱慕隔了十年,好像丝毫未褪色。
“可是...”他还是娶别人了。
赵音笙修整了好多日,又年长苏果多年,情绪哪里是能轻易看出来的,她笑道:“若哪日我对他一无情意,我也会嫁给旁人。此事无关拖欠,皆是自愿而已。”
苏果因着女子身份,待赵音笙天生有种亲昵感,喊着姐姐也就真当她姐姐看待,此时佩服之外,另有几分心疼。
担心聊得压抑,苏果想了半天,终于搜刮到了个新话头,“对了,赵姐姐,你知道衔婵吗?衔婵是不是在王府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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