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都在京兆府门前跪谢,感谢京兆尹、左冯翊和右扶风三位官员秉公执法。
至此,太子与润和帝合作的“灭佛”,表面上已完结,但暗地里还在追查与张天师关联紧密、并从中获利的官员,包括被幽禁的锦王和贤妃。
……
新旧交替是大势所趋,六部官员除了忙还是忙。
官员们守口如瓶,对家人也不会透露一星半点,以前令人放松的“廊下食”,现在也觉得有些难熬。
但是,官员们的上报却更加频繁,无他,没有机会摆烂,又没法糊弄太子,所以只能在太子面前争功,显示自己的价值。
比如,礼部官员刚刚呈报,加试的春闱报名已经结束,共有五千多考生报名,考试场所与人员调度已经全部完成,只等四月中旬开考。
兵部官员立刻呈报,武试报名已完成,考场和考生也都准备完毕,只等各地选送的武人到达国都城,就可以开始武试。
总之,凡是太子殿下交待的事情,都在以不可思议的进度提前完成,而这高效工作背后的压力、筹谋、调度的辛苦,冷暖自知。
官员们不停地卷,太子殿下更加高效,高效得令他们头疼,整天都觉得累。
大病初愈的太子却始终精神奕奕,处理政务得心应手,连飞来医馆开出的药都一顿不拉地吃了(当然,电子药盒功不可没)。
以至于“廊下食”经常吃到一半,太子殿下就要召见;每到召见,官员们必须搁下手中的碗筷,急走去见。
今天也不例外,但到了太极殿,却听到“胡粉引起慢性中毒”这样惊悚的事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大郢官员们对自己的容貌也有要求,除了个别天生肤白貌美的,几乎人人敷粉,极个别的也曾全身敷粉,朝会时空气也是芬芳的。
但是,替太子治病的张医师和周奉御,潜意识觉得什么都可能伤害他,所以敷粉这桩事情从未出现在太子眼前,太子妃成亲以后,只要医师说过对太子无益的东西,就弃之不用,包括香粉。
因此,太子非常幸运地成了永乐宫内极少数从未涂过粉的人。
太子是轻松了,官员们听完下意识摸脸,紧接着就是一身冷汗,谁知道铅是慢性毒药呢?
当下,秦国公出列:“太子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
大郢的英粉与胡粉两大产业有丰厚的利润,胭脂水粉的铺子到处都有,关系到铅矿与作坊的生存,以及背后无数人的生计。
太子已经想好对策:“首先,让百姓知道胡粉对身体有害,舞者乐伎表演禁止全身涂敷;其次,让所有铺子增加英粉的使用,减少铅粉的售卖;最后,让铅矿减产……”
简而言之,不会一刀切,会循序渐进地减少铅粉使用。
至于如何才能研制出无毒又好用的英粉,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一定会绞尽脑汁推出新款,就交给时间。
太子这些举措很快以公文的形式,邮差携带公文发布到整个大郢。
官员们还悬着心:“太子殿下,那敷了胡粉的呢?”
有些官员敷了十几年胡粉,冷汗不止。
太子回答得也很爽快:“自觉病重的可以请假上山,飞来医馆的医仙们有法子减轻,胡粉有毒也是大医仙提醒陛下的。”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种高效办公,恨不得吃住都在太极殿的形势下,谁想请假治病就是不想干了,替补名单那么长,眼巴巴地盯着的人更多。
一时间,官员们互相使眼色,最后也只是找了更衣的由头,把今早上的敷粉都洗干净。
等他们更衣完毕,互相打量时才发现,大部分人的脸色都有些灰暗,在心里直打鼓的同时,又很快投入到堆积如山的公务之中。
太子回到书房,想知道魏璋在国子监授课的进度,随口一问:“东宫冼马何在?”
无人回应。
太子诧异地抬头,凑上前来的是内侍官明镜。
明镜恭敬行礼:“启禀太子殿下,东宫冼马出宫去了,还带上了旅贲军,说是要去救人。”
“救人?”太子搁了手中的笔,望着明镜。
“魏七郎君魏璋的昆仑奴来送来一张纸条,东宫冼马收到后就带了一队旅贲军走了。当时,殿下正在与群臣商讨事宜,所以请奴转告。”明镜说完,将纸条呈到太子面前。
太子自然认得魏璋的字迹:“安善坊救病人,骨折的舞姬华秋燕、摔伤的邻居陈氏阿婆和赵四婶。”纸条背面是极小的字迹,说明华家和邻居的艰难。
看完以后,太子难得皱了眉头,张天师和六大护法已经处决,为何这种胡言乱语还能在安善坊盛行?属实是余毒难消了。
也许东宫冼马也觉得不对,才亲自带旅贲军去安善坊救人。
……
大郢国都城内,东贵西富南贫贱,安善坊位置偏城南,住着乐师舞伎居多,还有能工巧匠,整体来说不算贫贱之所,坊内的街道也还算干净,沿街的房屋也不漏雨进风。
东宫冼马带着旅贲军直奔安善坊,坊门内外没人,却隐约听到深远的嘈杂声。各坊的坊正,为了更快收到上官的消息,都住在坊门附近。
东宫冼马找到坊正的屋子,里外同样没人。
旅贲军队副忽然闻到焦糊味儿,嘟囔一句:“大白天点什么火把?”
东宫冼马大喊一声:“追过去!”
一长队人马立刻急驰起来,循着火把味儿转过几个拐角,看到了围满的人、高举的火把以及空的便桶。
人圈中间是两个紧挨的小院子,围的人太多,只能看到院墙和屋。
人马急驰到人圈外,居高临下,却发现坊正拦着气势汹汹的众人,大喊着:“青天白日纵火行凶,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举着火把的是三名中年男子,怒视坊正:“不烧死他们,难道等着他们把我们都祸害干净吗?”
还有人大骂:“我们只是赶他们走,可他们一直赖着不走……昨儿个我家孩子又起热了,还咳嗽,不赶走等着他们克死孩子吗?”
“来啊,烧了他们!”
三个人随手扔出火把。
东宫冼马夹紧马腹一个纵身翻到空中,抢了三根火把,旅贲军队副空中灭火,一瞬间,三根棒子掉落在地。
“谁?谁敢抢我的火把?!”被夺了火把的中年男子气得跳脚。
东宫冼马高声斥问:“坊正何在?!怎可容人白天纵火?!”
三名男子见东宫冼马衣饰普通,就冲过去夺马,被旅贲军队副一记老拳,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哀嚎。
围观百姓吓了一跳,“人圈”迅速松散,盯着东宫冼马和旅贲军们看。
坊正抹了一额头的白毛汗,满是感激地过来行礼:“奴就是安善坊的坊正。”
“我是旅贲军队副。”
“东宫冼马!”
两人回答完,同时亮出腰牌。
围观的百姓立刻下跪行礼,刚才骂骂咧咧要放火烧屋的三名中年男子脸都吓白了,捂着肚子撑起身体就想逃,被旅贲军士一把提溜住扔了过来。
东宫冼马向来话少:“坊正,安善坊华秋燕和两位摔伤的邻居何在?”
坊正当场楞住,又很快回神,指着紧闭的屋门:“这里就是,她们都在屋子里。”
旅贲军队副翻身下马,敲响屋门:“里面可是舞姬华秋燕,吾奉命送你和邻居上飞来医馆治病,快把门打开。”
东宫冼马敲响隔壁的屋门:“里面可是上巳节出游摔伤的好心婆媳二人?吾奉命送你们上飞来医馆治疗,把门打开,赶紧上路。”
两个屋子里静悄悄,仿佛没人。
坊正赶紧帮着敲门:“华家小娘子,你们别怕,真的是东宫冼马和旅贲军,出来吧。”
旅贲军队副一脚将中年男子踹起来,骂道:“三个汉子堵女子家门还要纵火?”
“华家受了诅咒的!他们住在这里,安善坊就不得安宁!”被踹的男子大吼。
队副随手就是一巴掌。
男子捂着脸滚在地上。
另外两名男子也想逃,被旅贲军踹在一起,三个人神情各异却害怕得很统一,瑟瑟发抖地看着旅贲军队副和东宫冼马。
队副唬着脸,顺便指了一圈周围的百姓:“张天师和六位护法招摇撞骗都被斩了,你们装不知道是吗?!”
“一坊的人欺负三位生病的女子,真是什么脸都不要了!”
围观的百姓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很快散开,却又在不远处偷看。
正在这时,屋门打开,华秋燕拄着木棍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慢慢挪出来,看着东宫冼马和旅贲军,美丽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暗淡无光:“奴的阿兄现在怎样?”
队副赶紧把魏璋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你阿兄华倚栏在飞来医馆,大医仙直接用通话器找魏七郎君,请他派人接你们上山。”
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飞来医馆的大医仙会这样要求?!天爷啊!
华秋燕的眼神透着冷意:“接我们上山做什么?”
“你的腿骨折需要妥善治疗,你和你阿兄一样,经年累月涂胡粉,导致慢性中毒,需要尽快上山治疗。你家的邻居也是一样。”
“我家还有些积蓄,但也肯定付不起药费诊费。”华秋燕非常清醒。
“药费诊费,太子殿下会支付,你们不用担心,尽快跟我们上山才是。”
华秋燕又挪到邻居家门前:“阿婆,婶子,收拾行囊,我们上飞来医馆。”
“真的吗?”门后传来沧桑的老妇人声音。
华秋燕回答:“阿婆,婶子,想来是阿兄求了医仙,医仙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走。”
“你们不能走!你们滚出安善坊!哎……”中年男子的话被队副打了回去。
旅贲军队副又给了他一脚:“我见过的百戏和话本子,比你这辈子的都多。别在我面前胡扯,诅咒这种事情就是僧人胡诌来骗钱的!”
“你们拿着骗人鬼话当幌子到底想做什么?看上她们家的屋子还是地产?或者有什么令人不耻的打算?”
三名中年男子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明明还有许多话要说,偏偏就这样被噎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华秋燕背着包袱重装走出门,向东宫冼马行半礼:“他们看中我家屋子,却想着压低房价,逼我们贱卖。但我和阿兄都不同意,他们就用这种烂借口。”
“他们就不是什么好人!”
旅贲军队副看到华秋燕在无人注意时,突然向自己使眼色,左思右想,把三名中年男子捆起来,直接送到京兆府门前,罪名是“白天意图纵火烧安善坊”。
京兆府尹听到消息,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太子严查的关键时刻,安善坊要是来一场大火,自己的官帽都有可能不保。
师爷立刻命武侯把三名中年男子收进大牢,好生看管。
因为三名病患伤势不轻,旅贲军士将她们扶上马车,立刻上路。
马车在国都城的道路上颠簸,阿婆很紧张地握着儿媳的手:“别怕,咱们也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更何况是飞来医馆的医仙们?”
“医仙们救治病患,令瞽者复明,都是很好的医仙们,我们有福了。”
等马车驶出国都城,到了偏僻的远郊时,华秋燕突然拍马车:“东宫冼马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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