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的耶娘还有一儿一女,听了这话气得要杀马神婆。
光行坊的坊长怕闹出人命来,刚好武侯们四处寻找奇怪的病人,坊长早就听说飞来医馆的好处,就让妻子陈氏盯着马神婆送上飞来医馆,看她到底是畜神还是骗子?
所以,陈氏跟在马神婆身后,听到季雅说话,才跟进诊室打探消息。
崔茗同声传译完毕。
马神婆吐了嘴里的帕子:“怎么?!他们就是上辈子没积德,这辈子要死孩子,畜神就是这么说的!我才不是骗子!”
季雅瞥了一眼马神婆,脑海里闪现一句话:“浑身上下只有嘴最硬。”
陈氏又向季雅行礼:“医仙能不能写一张字条,奴虽然不识字,但有了字条,就可以作为物证递到京兆府去,由京兆尹大人定论。也为了以后不再有人上她的当。”
季雅听完翻译,拿出病情证明,沙沙写好给崔茗:“你到一楼前台找金燕护士长盖个章。”
崔茗接过证明,十分钟来回,把盖了章的证明交给陈氏。
马神婆慌了,光行坊的人看到飞来医馆的证明,知道自己畜神上身是个幌子,愤怒之余能把自己活活打死;现在下山,连命都保不住。
偏偏正在这时,季雅又从手机里找出一些额头皮角的照片,但是经过病理科确定为恶性的,一张又一张让马神婆看清楚,同时告诉她:
“你作为病人,应该尽快手术,确定良性或是恶性。”虽然绝大多数都是良性的。
事实上,不学医的人、或是刚学医的人,没几个能受得了临床病理照片的“心灵震撼”,马神婆更是如此,吓得脸都白了。
崔茗说着阴阳话:“季医仙,马神婆是畜神附身,哪里会害怕这些?”
陈氏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到马神婆脸上:“也是,不如就让她现世报,走,跟我下山!”
马神婆吓得双膝直哆嗦,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下山被打死?还是承认自己不是畜神附身?最后决定保命要紧,大不了治好以后逃出飞来医馆,远离国都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主意已定,马神婆立刻跪在季雅前面,以头触地,被崔茗一把揪起来,大喊:“请医仙救我一命!我愿意手术,什么检查都可以做!”
“我也是苦命人啊,求医馆免我诊费药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崔茗和陈氏被马神婆这样厚颜无耻的样子惊到了,她怎么能无赖到这种程度?手上戴着镯子,头上插着簪子,还自称苦命人?!
崔茗绝对不会放过她:“你的算盘打得真响啊,在这里哭穷免诊费,治好病以后逃去别处,继续招摇撞骗是不是?”
陈氏指着马神婆的鼻子骂:“你休想!现在就跟我下山!”
马神婆一把抱住桌子腿,任她们拖拽也不撒手,只要赖在这里就能被治好,逃出去以后,就凭医馆里的所见所闻,肯定能骗更多的人,以后的日子别说吃喝不愁,说不定还能发大财。
季雅憋了一肚子火进诊室就装聋作哑、没一句真话、还打着这样的算盘,把飞来医馆当冤大头?!
这绝对不能忍,于是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郑院长的电话,把马神婆的事情细说一遍,然后问:“院长……能不能……”
郑院长停顿半晌,回答得很爽快:“我们尊重大郢的律法,先让陈氏把她带下山!”先让京兆府处置,以后她能不能上山还有两说。
崔茗翻译给陈氏听。
陈氏把证明贴身收好,却怎么也拽不起马神婆,反而把桌子拖得嘎嘎响。
季雅打电话找来保安,指着马神婆:“她是招摇撞骗、沾了人命的神婆,把她送出去。”
全医院的保安都是男性,也接受过金老“大郢男女之防”的教育,保安老李灵机一动,拿来了长条钢叉和绳子。
陈氏和崔茗把马神婆捆得很结实,任由保安老李拿着钢叉一路把马神婆从诊室叉到医院大门外。
等崔茗回到诊室,季雅长舒一口气,不,一口恶气。
崔茗的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意,内心雀跃,从此以后,马神婆就不能再骗其他人了,也不会再有人上当受骗。
至于马神婆的皮角是恶性还是良性,就看她的造化了。
第137章 盐税制度
门诊结束, 季雅的手机不断有新消息,逐条看完,在“大郢病人”群里输入:“拒诊神婆, 已经强制送下山。”
群消息疯狂刷屏, 各种拍手叫好的表情包到处飞。
季雅把手机放进口袋, 脚步轻快地向病房走去,刚走进外科楼一楼,就看到一群异域风的美丽妇人抱着孩子,在译语人的带领下, 从电梯里出来。
美丽妇人和孩子们都笑得很开心,身后还跟着婢女和家仆,一起向季雅恭敬行礼,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然后走出外科楼。
谁都抵挡不了美人萌娃真挚的笑容,季雅也一样, 心情变得更好。
等季雅走进电梯刚好遇到普外科的王波,才知道这些就是国都城第一商人殷富的妻妾和年幼的儿女,花柳病治疗方案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今天出院, 一个月后上山复查。
因为殷富家人丁兴旺,他们出院后,之前留在国都城的成年子女们也会上山体检, 而且会连婢女家仆都带上山,包括殷家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殷遥和大女儿殷梨。
季雅有些纳闷地望着王波:“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王波笑:“监护室的译语人说,卢家派人找殷富商议运海盐进山的事情, 殷富说要等大儿子殷遥和大女儿殷梨上山后才能详谈,他要认真减肥。”
“在殷家, 殷遥负责货运,殷梨负责管帐,兄妹俩处事圆融,合作默契。哦,殷富天天说,我都会背了。”
无他,纯粹是听太多遍了。
季雅没见过殷富,但也知道是多科会诊的“大肚子孕夫”病人:“据说这病人很有意思,对待医护们非常恭敬,每见一件新奇事物就问多少铜钱?恨不得买空医院。”
王波又说:“自从郑院长和金老告诉他,飞来医馆施药救治,连空药盒都要还回来,什么都不卖。殷富就消停了,天天念叨儿子女儿。”
对医院里的人来说,有源源不断的病人上山,完成系统任务的压力就小得多。
而殷富惦记的大儿子殷遥与大女儿殷梨上山的速度,比医护们预计得更快,这边一脚跨出医院的蓝铁皮门,那边就一脚跨进医院大门。
大郢的习俗里,跪父母是特别寻常的事情。
所以,殷家成年的孩子们都恭敬地向殷富正妻大娘子行礼,听她温和的嘱咐,仿佛医院交接班。之后,殷遥跟在译语人崔树的身后,带着弟弟妹妹们进入门诊大楼开始体检。
无论是抽血化验、还是b超检查,各种各样,殷家人始终处变不惊。
直到殷遥和殷梨二人被译语人带进抢救大厅,看到润和帝与一干老臣,立刻恭敬行礼,礼毕后也是站在略远处,根本不敢靠近。
因为大郢商人虽然富裕,但社会地位很低,客气地说话、急智应对,都是经商必备的能力,有“眼力见”则是保命技能。
殷富的经商之路是用性命铺就的,殷遥和殷梨自幼就把周遭的冷眼、盘剥和刻薄都记在心里,察言观色对殷家来说是保命利器。
所以,哪怕是第一次见,在殷氏兄妹眼里,大厅里最和善的是医护人员,郑院长和金老,他们的眼神既清澈又温和。
润和帝向殷氏兄妹招了招手:“走近前来,孤有事要问你们。”
殷氏兄妹再次行礼,走近两步,在润和帝连连招手之下,最后与他的病床保持五步距离,就再也不肯上前了。
润和帝打量殷氏兄妹俩,略有些惊讶地发现,比起肥头大耳的殷富,兄妹俩模样非常惹眼,充满了异域的美感。
正在这时,代表润和帝与太子殿下,去协理文家替文阁老办丧仪的卢申和卢湛回到了抢救大厅,卢湛把之前贴了画纸的大白板推出来,向殷氏兄妹示意:
“你们看,这是暮山县的呆小症病人,得了大脖子病的村民,飞来医馆的医仙们给出建议,将他们当地的盐改成海盐。”
“之前问过你殷富,他说从吃海盐的地区运盐到暮山县,三倍价才能不亏,四倍价才有得赚。”
大郢的盐是自由买卖,百姓向来是哪种盐便宜买哪种,真正贫苦的百姓连盐都吃不起,殷家有段日子同样吃不起盐。
卢湛上次已经在润和帝面前表示,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海盐进山的问题,所以联系殷富没有结果,听说殷家兄妹上山,就立刻把他们截到抢救大厅。
殷遥紧张得手心出汗,海盐雨季的折损确实多,但货运路上缴纳的各种税项才是关键,润和帝就在眼前,这里的老病人都是重臣,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殷梨更加紧张,因为殷家卖货的价钱是自己核算成本以后定的,敢在水运和陆运两条路线上随意增加缴税的官员,背后都牵扯着无数利益,而抢救大厅的老臣们通常就在利益的尽头。
世人皆说商人逐利,但商人地位极低,也是大郢官员最喜欢盘剥的肥肉,所有官员们都一样,润和帝却还在问为何运盐价高?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如果殷家什么都不说,到时候运海盐的事情落在自家头上,暮山县那么穷,盐价还不能卖贵,那样的话,运盐折损和缴税的成本都需要殷家贴补。
生意买卖有赚有赔,运海盐这事稳赔不赚,一旦开始,殷家再有钱也扛不住日积月累的消耗,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就得把家底都贴补进去。
殷遥怎么也不会用自己家去填补运盐的窟窿,所以,只能绞尽脑汁地说服润和帝,不让他把运盐这桩差事扣在殷家。
殷梨的想法与殷遥一致,卢家这是打算割殷家肉填自家的库房,所以这桩事情万万不能同意,还要想法子推脱。
忽然,殷遥有了主意:“启禀陛下,奴不敢有半点欺瞒,只因家中未曾做过盐运的生意,家父只是按照一般路运和水运的成本做的估算,难免有偏差。”
“奴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小心考量才是上策。”
卢湛收到润和帝的眼色,问:“何为上策?”
殷遥力持镇定:“启禀陛下,奴见识浅薄,着实现丑。可以找人在各产盐地购买一马车海盐,试各种盛装容器,然后分水运和路运、经各条路线运至暮山县。”
“现在三月,一路过去可能遇到各种状况,到达后计算折损与成本。每个月运一次,经过反复运输后,才能算出折损和估价。”
润和帝微微点头:“如此甚好,但第一批盐还是由卢家与书信同行,尽快送到暮山县。”
卢湛恭敬回话:“启禀陛下,海盐与家书都已经准备妥当,只是……”
“说。”润和帝怎么会听不出话外音?
卢湛继续:“可是一车海盐该如何分配,那些脖子粗或者不粗的人,是否都要吃海盐?如果海盐是药,那必定要有合适的药量。”
简单来说,远在暮山县的卢满不通医术,没法把握这个度。
润和帝的心里很清楚,飞来医馆的生活用度都太过优越,尤其是盥洗室和冲淋房、食堂等等,所以
医仙们都不愿下山,更别提坐马车两个月到达暮山县,为那些病人诊治、分配盐量。
但卢湛说的是事实,所以润和帝只能看着郑院长,张了张嘴:“郑院长,海盐运送不易,还请医仙们多多指点。”
郑院长直接打电话给内分泌科主任张蕾,把运送海盐去暮山县的难题说了一遍。
一刻钟后,张蕾拿着一叠a4纸就来了,走进护士站沙沙写,然后交给译语人崔树:“你逐字逐句翻译就行,一看就明白。”
崔树认认真真地抄写,改了三稿才算放心,恭敬地交到卢湛手里。
卢湛小心收好,又向润和帝行礼:“陛下,臣这就将书信送下山。”
润和帝一抬手,示意卢湛稍等,环顾四周,最后问郑院长:“郑医仙,不知魏家画师现在何处?”
魏家画师柴齐一直在医院到处画,找到他可不容易。
郑院长打电话给监控室:“把魏家画师柴齐,对,就是背着画板到处跑的大郢人,让他到抢救大厅来。”
监控的力量无比强大,十分钟后柴齐背着画本、腰间别着画笔桶,叮呤当啷地跑进抢救大厅,恭敬地向润和帝行跪拜礼,因为礼行得特别认真,画本和画笔桶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夹在画本里的大幅画纸掉了一地,把老臣们看得一怔,画里的动物大熊猫、小熊猫和水池里的金鱼都完全写实,冷不丁一眼过去以为是真的。
柴齐慌张地收拾画页,医护们也替他捡画纸,然后跪在润和帝面前:“陛下,请恕奴失仪之罪。”
润和帝和颜悦色地问:“你姓柴名齐,行十九,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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