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点头:“大郢礼佛,大小般若寺香火旺盛,这两年出生的婴儿能喝上香灰水,都算是家中娇养的。”
“大郢的医术也无法与飞来医馆相比,艾灸是国都城乃至全大郢最盛行的外治方法,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谁身上都会有几个艾灸的小圆疤。”
莲生敬畏飞来医馆的医仙和医术,更了解国都城的日常生活,国都城既没有飞来医馆这么多、又这么大的检查设备,更没有这么多医术精湛的医仙。
不论是谁,哪里不舒服都是先忍一下,实在忍不住才会去找医工。
名医都在永乐宫内,他们不会替陛下皇后王女以外的人看诊。
即使都射尉这样的武官家眷,除了找城中的闾阎医工,也没有其他法子,所以大小般若寺的香火才会这样旺盛。
就算是丁医仙百般嫌弃、甚至颇为恼火的香灰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的,寻常百姓们都羡慕不已。
莲生恭敬地回答,极为认真:“丁医仙,五年前奴的阿耶阿娘病死前,香灰水都喝不上。”
丁娇望着恭敬但不谄媚的莲生,五味杂陈,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莲生望着丁娇走进抢救大厅的背影那么坚定,急忙跟上,小女婴能进飞来医馆,想来运气也不会太差。
丁娇在护士站开完医嘱,又推着小女婴去做检查,直到电脑上显示出所有的检查结果,才稍稍放心,除了肺炎,其他脏器都没有损伤。
丁娇替小女婴处理好艾灸的小烫伤,又拉了张椅子守在床边,顺便嘱咐:“莲生,让汪莲好好休息。”
护士长周洁替小女婴换了一小瓶水,又量了一次生命体征,眼下的情况是,虽然没有明显好转,但至少没有变坏。
小女婴能稳住就是好事,只要她能顺利见到明日的阳光,大家就能稍微放一点点心。
偏偏正在这时,走廊上传来推车轮的响动,周洁和丁娇同时扭头,来病人为什么没通知抢救大厅?
自动门打开,魏璋熟门熟路地推着病人进来:“护士长,丁医生……”昆仑奴南风在后面推,北风抱着饼儿看着丁娇直乐。
魏璋非常坦然迎上床帘缝隙里、润和帝锐利的视线:“启禀陛下,仵作柴焦已送上山。”
润和帝摆了摆手,又拉拢了床帘,似乎刚才探头的不是自己。
魏璋向值班的外科医生介绍:“病人柴焦,在山下被人群殴过,请医仙看看。”
急诊外科医生和护士立刻上前,将柴焦推到抢12床的位置,把他搬到病床上,刚要做基础检查,闭着眼睛的柴焦突然大吼:“不要碰我!你这个田舍汉!”
吼归吼,大声归大声,柴焦连眼睛都没睁,但就是能精准地谁碰打谁。
柴焦这一通乱打,医护们都靠不过去。
魏璋立刻卡到柴焦的病床前:“你再动一下,我剁了你的手!”
柴焦忽然眼开双眼,眼神从惊恐到惊讶:“魏七郎君?你回国都城了?这是哪儿?”
魏璋被柴焦的口气薰得差点退好几步,没好气地回答:“我早回来了,你……快成烂泥了,怎么能臭成这样?”
柴焦更加没好气:“我不扮成这样,怎么保住狗命?”
急诊外科医生问魏璋:“聊完了吗?他的脸色很不好。”
魏璋赶紧退后:“医仙请!”
外科医生先查了柴焦的四肢,瘀青多,但没有明显的骨折迹象;呼吸虽然很急促,但也不能排除魏璋和医馆的原因,毕竟这里如此独特。
护士已经争分夺秒地给柴焦打了留置针,并配了一瓶糖水先空挂着。
柴焦望着留置针,有一瞬间的走神,但看到其他床位也是这样,索性就不去管,反正自己这个样子,没人能图什么。
外科医生看向魏璋:“魏七郎君,我要带他去拍片,顺便做个b超,一起?”
魏璋摇头:“医仙,让北风跟您一起去。”
外科医生和北风一起推着柴焦离开抢救大厅,做各种检查去了。
魏璋看向护士长周洁:“为何这里这么空?我还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上山的。”
周洁不太明白:“空?什么意思?”
魏璋解释:“我给陛下送信,就是下山找病人,按照我通知的时间,他们应该比我先上山,怎么回事?”
周洁一摊手,没来就是没来。
但也幸亏没来,今天白天都用来重新布置发热门诊专用的治疗仓,培训医护人员了。
魏璋百思不得其解,不论是谁先走谁后走,自己离开国都城以后,一路都没看到其他人,病人呢?难道他们答应以后又反悔了?
魏璋看向润和帝的床帘,能让人知道的消息早就发出去了,不应该呀!
正在这时,润和帝的声音从床帘里传出:“随他们去吧。”
身体是自己的,没有好身体何来前程?
魏璋在抢救大厅比待家里都自由,从护士站拽了电脑椅出来坐好,然后戳穿装睡的太子:“太子殿下,您也该起身锻炼了。”
太子前半生睡得最舒服的地方,就是飞来医馆的抢救大厅,尤其是手中后的第十日开始,每日都能一夜好眠到天亮。
但柴焦实在闹腾,想继续睡也不行。
太子听到魏璋的调侃,无所谓地坐起身,去盥洗室洗漱更衣,清清爽爽地回到抢救大厅。
魏璋这才恭恭敬敬地向润和帝与太子,行了完整的拜首礼。
润和帝吩咐魏璋去调查老臣们不上山的原因,太子怕魏璋独自下山有危险,就让东宫冼马一起跟着。
过了半个时辰,魏璋和东宫冼马来报,润和帝的九封亲笔信基本都是投送在国都城北的安邑坊和宣平坊这几个临近的坊间。
他们出城一般都走城东的延兴门。
可是昨日下午,延兴门堵马车,不论是卢家、郑家还是王家,马车和牛车队能看到高高的城墙,偏偏被堵得一动不动,出不去也进不来。
情急之下想另找城门离开时,被堵得没法调头,所以他们被堵在国都城,没能离开。
反而是在关城门前一刻,从城西延平门离开的魏璋柴焦那辆马车,得以顺利出城。
抢救大厅里,大郢人仿佛自成结界,润和帝与太子都异常沉默,这是……巧合?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魏璋,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昆仑奴南风,“不巧不成书”这话适合用在话本子里,不适合用在暗流汹涌的国都城。
润和帝吩咐:“魏璋。”
“是,陛下。”
“你再下山一趟,把他们安全护送上山。”润和帝神色如常,但旁边的心电监护上,生命体征波浪线快速起伏得濒临报警边缘。
太子却走到润和帝面前:“陛下,再也不能让香灰祸害百姓,请允许儿下山回国都城。”
润和帝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反而像期待太子的这句话,上下打量他,见他的气色与常人无异,既羡慕又欣慰,好半晌才点头:“记着,上阵父子兵。”
“是,陛下!”太子恭敬行礼,然后看向魏璋,“等本王向郑院长和金老辞行以后,一起下山。”
润和帝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挂钟,来这儿也有好几日了,知道早晨七点,郑院长和金老就会分毫不差地走进抢救大厅。
“太子,孤怎么觉着你不止辞行这样简单?”
“不敢欺骗陛下,儿要借用飞来医馆的许多东西,写下借据。”太子非常坦诚。
“允。”润和帝即使吸着氧,也不能从早忙到晚,只是清醒程度增加,清醒的时间比平日要长,在飞来医馆的标准里,仍然是一位“油尽灯枯”进行时的危重病人。
太子身旁的东宫冼马,立刻开始收拾物品和行装。
润和帝望着太子的眼神有些复杂,坐起身,从身下的枕头里取出“鱼符”:“孤上山很急,皇后把鱼符封装在食盒里,一起送上山。”
“她会和明镜一起守住印玺,也能挡住群臣扑空、阁老诘问。”
“这样,就算有人发动宫变抢了印玺,没有鱼符也无法调动军队。你阿娘若是男儿身,以她的聪明机智、勇敢谋划,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润和帝把代表兵权的鱼符郑重交到太子手里:“孤等这一日,等了许久啊。”
“不敢负陛下厚望。”太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君臣大礼,起身时不用搀扶,脸不红气不喘,身体恢复得极好。
“去吧,现在就去拜访两位大医仙,争取时间多说些话。”润和帝摆了摆手。
太子又去盥洗室换上了太子常服,再三整理,在魏璋的带领下,去找郑院长和金老。
“无巧不成书”这话,在这时就轻松许多。
金老的老年机落在郑院长办公室里,半夜醒来没摸到,就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所以钟鼓声还没响,金老就起来。
金老一起床,郑院长也醒了,两位老人家一看时间,得,早点洗漱去办公室吧,反正年龄在这儿了,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睡觉。
所以,太子在魏璋的带领和讲解下,一路走到了郑院长和金老的办公室外,望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区域,太子不断环顾四周。
正在这时,值夜的保安队长“强哥”拿着手电扫过来:“谁在那儿?”
魏璋用力挥手,顺便揶揄:“哎哟,我们这么大两个人,你看不出来?”
然后,强哥一路闪闪发亮地走,后面跟着郑院长和金老,走到办公室外,刚好三方汇合。
郑院长和金老看到太子,不免吃惊:“太子殿下,这一大早的……”
太子的学习能力也非常惊人,努力说普通话:“郑院长,金老,国都城暗流汹涌,本王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要赶紧下山去。”
郑院长打电话给心外科的韦民主任:“韦主任,我是郑院,太子今天要出院,你看怎么样?”
韦主任的声音有些含糊,明显没睡醒:“他……早该出院了,我出院医嘱、出院宣教单和要带下山的药,都在急诊科蒋建国主任那里。”
“药的服用方法都加了说明。”
“还有,为了感谢皇后殿下送给我们科室所有人的大礼,我们自掏腰包给太子殿下买了一个定时药盒和备用电池,已经录好音,连复查提醒都录了。”
“记得让太子殿下随身带着。”
郑院长把手机交到太子手里。
韦主任的声音清楚了许多:“太子殿下,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记得复查。知人善用,别累着自己。”
“多谢韦医仙。”太子并没有听懂心外科还礼的那段,这段倒是听懂了。
太子把韦主任挂掉的手机还给郑院长,从衣袖里掏出一份清单,充满尊敬和期待:“郑院长,这是本王写的借据,不白借,付利息,也会付押金。”
郑院长看不了大郢文字,交给金老。
金老看完大笑出声:“魏璋你个臭小子,下山一趟借了那么多手机没还;现在又怂恿太子殿下狮子大开口,借我们这么多东西?”
魏璋嘿嘿一笑,不愧是金老。
金老指着清单挨个儿念:“可以联接手机蓝牙的笔记本电脑一台,可以联接电脑的投影仪一台,投影幕布一套……”
简单来说,太子殿下打算搬空多媒体教室的设备,难怪清单这么长。
郑院长一时间哭笑不得:“太子殿下,这些设备都要用电,国都城没电怎么用呢?”
魏璋咧着嘴,两眼放光:“郑院长,清单反面还有太阳能发电机两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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