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拿出口袋里的手铐,将孕妇铐住,自言自语:“我也是没想到,下山进入国都城以后,第一个铐住的竟然是孕妇?”
造的什么孽!
更可怕的是,孕妇的双眼被蒙住,但是双手和双脚仍然努力挣扎,仿佛近在眼前的老秦和邬是毫无理由、必须杀灭的两人。
邬筠跳出深究孕妇的死循环里,忽然反应过来:“大郢的火把,真是居家必备的杀人利器。”
“怎么说?”老秦更伤脑筋地盯着邬筠。
“火事现场有火把,如果我们今天没有拼命反抗,大概也葬身火海了。”邬筠掏出自己的手机,不断摆弄。
老秦深以为然:“只是我不明白,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下山?好,就算各城门的皂吏们互通有无,但这样光明正大地纵火,真算不上聪明或者有谋划。”
“更像是匆忙出发,没半点谋划。”
“火把真是杀人灭口的居家好物。”邬筠晃了晃手机。
老秦却想着更多问题:“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手机是录视频拍照片的?”
虽然崔家婢女根本不打算照顾孕妇,但面对尊贵的飞来医馆客人,也不得不上前帮忙,理由很简单,不能让尊贵的客人动手。
马车继续在官道上颠簸,孕妇被牢牢铐在车里。
邬筠提心吊胆:“她这样的状态,进了医院又该怎么办?万一她再伤人呢?”
老秦呵呵:“就她这样,除了铐起来还能做什么?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医院,无论如何先把腹中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情再说。”
邬筠忽然有些痛苦地捂住肚子:“我有点……”
老秦刚才一通放松,但现在也捂肚子:“我也是……”
说好的,可以憋,一定能憋回医院的呢?
……
医院多媒体教室里,金老上完一节课,就坐着电动轮椅离开教室,进电梯刚好遇到郑院长:“愁什么呢?”
郑院长还是乐呵呵的,眼睛却没有笑意:“四天了,刑警老秦和火调员小邬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俩怎么样。”
金老笑:“崔五娘把贴身婢女派出去跟着,应该不会有事。”
“希望是。”郑院长走出电梯,找了个窗户看,梯索那边空无一人,看来还没上山。
正在这时,郑院长的对讲机传出门卫老李的声音:“郑院长,崔家军送来一张纸条,老秦和小邬带着十位贵女孕妇上山,现在快到桃庄了。”
“小邬特别强调,有个孕妇出血,已经给她摆了头低脚高位。”
“知道了。”郑院长转身走进电梯,去急诊二楼的留观室挨个转了一圈。
金老问:“你转这么大一圈要做什么?”
郑院长拿着对讲机:“急诊,让留观室所有病人全部出院,进行全层消毒,准备迎接临盆孕妇。”
“收到,郑院长。”急诊护士长周洁摁到对讲机,然后转告医生们开出院医嘱。
半个时辰以后,留观室的病人们带着口服药,恭恭敬敬向门诊医护们行礼,然后在东宫六率的引导下离开医院,去坐梯索下山。
急诊护士们在护士长周洁的带领,和保洁张阿姨、柳巧一起,用最快的速度,把二楼留观所有病房的床上用品全部更换,再全层消毒。
等二楼留观室准备完毕时,门卫老李接到崔家军的新消息,孕妇已经在上梯索了。
为了尽快接诊,抢救大厅的推车全都安放在梯索口,时刻准备着。
妇产科谭主任接到郑院长的通知,与护士长一起发了最新的排班表,男医生在病区留守值班,其他医生到门诊收治病人。
这种时刻,医护们总会想,如果医院附近能造出住宅区安置康复病人和家属,收治病人的效率能提高很多。
傍晚时分,老秦和小邬两人终于到了梯索最上端,将解了手铐的蒙眼孕妇转交到医护手中,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阵风似的刮过门卫、冲进门诊一楼最近的洗手间。
快得连守在梯索口的医护人员、门卫老李、门诊前台和导诊服务都有些诧异,刚才似乎……有什么从眼前掠过?
十分钟后,老秦和小邬从洗手间出来,长舒一口气。
……
两刻钟后,孕妇们都被推车接入门诊大楼,每辆推车旁都跟了至少一名六名婢女和四名仆从,把相当宽敞的门诊一楼塞得满满当当。
门诊前台、导诊服务和志愿者们,打量风尘仆仆的婢女和仆从们,这时才觉得崔五娘真是平易近人,平时去门诊急诊都是一个人。
但吸引所有关注的,是双眼被蒙住、双手被布条捆住、挺着差不多足月的大肚子,还在推车上不停挣扎的孕妇。
哪怕门诊前台和导诊服务的经验再丰富,一时半会儿也摁不住这位孕妇。
幸亏医院今年新进的推车都有护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三楼的妇产科谭主任在等孕妇们做产前检查,直接在楼上对下面喊:“怎么还不送上来?”
话音未落就看到疯了一般的孕妇,顿时头皮一麻。
这是什么情况?
正在这时,去急诊没找到郑院长的老秦和小邬又回到门诊。
老秦看着挣扎的孕妇,二话不说直接把她铐在推床上,并认真警告门诊所有人:“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你们多加小心。”
“哦,做检查的时候最好搜一下身,以防万一。”
门诊医护和志愿者们一听,几乎下意识离她三步远。
三楼的谭主任又问:“那个出血的在哪儿?”
邬筠顺手一指:“她就是。”
谭主任一听就炸了,直接大郢语咆哮:“那个蒙着眼睛的,你怎么当阿娘的?不要命了吗?动什么动?!”
众所周知,因为腹中胎儿缺氧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所以妇产科医生脾气最急。
谭主任外表是实打实的古典美人,却是全院出了名的“急惊风”,以至于实习医生和护士,实习麻醉师,都怕上妇产科特别是谭主任的台。
说来也怪,谭主任这一声吼,被铐住的孕妇忽然就不动了,效果堪比“定身术。”;相应的,门诊大厅的医护们也被吓了一跳。
尤其是,安静等候的贵女孕妇们,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握紧护栏,这……怎么和太子妃说的不一样?
太子妃魏勉明明说,飞来医馆的医仙们性格好又温柔,替病人着想……虽然刚才一吼,确实替病人着想,可是……好凶啊。
谭主任见蒙眼孕妇安静了,一扭头:“裴莹,赶紧去听胎动。”
妇产科门诊的主治医生裴莹,是个圆润小可爱,立刻拿着听筒冲下去。
刑警老秦提醒:“主任,她混进孕妇车队,握着匕首要捅小邬,她的马车忽然着火……如果没有崔家铁骑赶来相救,我们十有八九回不来。”
“我知道你们医者仁心,罪犯也照治不误,但……最好小心。”
这话一出,门诊医护们满脸惊愕,内心天人交战,想法差不多,都穿越了,还什么人都收治吗?
门诊护士长赶紧拉住邬筠:“有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吗?”
邬筠挤出一点笑容:“我没事,老秦动作快,夺了匕首。”
护士长观察力超强,看到了邬筠颈侧极细微的划伤,一道细细的血线已经凝住,赶紧把她带去急诊。
谭主任沉默三秒,还是用大郢语说:“胎儿是无辜的,有这样的阿娘已经很不幸了,就当人文关怀。”
蒙眼孕妇听完,整个人蜷缩起来。
正说着,裴莹跑到一楼,将推床拽到角落,解开孕妇的棉袍,仔细听胎心,试了五个位置,什么都没听到:“来人搭把手,把她送上去。”
于是,两名志愿者帮忙,和辈莹一起把孕妇送到三楼,用最快的速度测胎心。
二十分钟后,妇产科胎心室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悲怮的痛哭……
门诊医护们立刻明白,胎儿没救了。
令一楼的孕妇们心惊胆战,有些同理心和同情心比较强的孕妇甚至跟着落泪。
……
一刻钟后,郑院长、金老和崔五娘到了门诊,收了十张拜贴。
崔五娘身为将门贵女,和这些孕妇都认识,耐心地向她们讲解,飞来医馆的医术和大郢非常不同,不要害怕,配合医仙就好。
孕妇们见到崔五娘就放了一半的心,听完解释以后彻底放心,任由门诊志愿者们把她们推到三楼的产科门诊。
相较于眼科各种奇怪的检查器械和项目,崔五娘到了产科才发现有更多新奇的器械,因为这几日的密集学习,译语人的角色当得非常之好。
不仅如此,崔五娘还找来了眼科临时病房里的柳巧,有她们两人在,给贵女们又增加了一些安心的因素。
医生用心,病人信赖,起初听胎心、数胎动,唐筛等检查项目,进行得都很顺利,贵女们的身体调理得不错,气色也好,胎儿大小、位置都正常。
贵女们听崔五娘说,一切都好,个个眉开眼笑。
最后一项就是排畸筛查,崔五娘听完b超医生反复解释,先是恍然大悟,紧接着就没能忍住震惊的表情,竟然可以用器物看到腹中胎儿的样子?还能看出胎儿有哪些先天不足?
贵女们看到崔五娘的惊讶,以为有什么检查不好,立刻有些紧张。
崔五娘回过神来,用普通话问:“如果皇后有孕在身时,太子殿下那样的心疾能查得出来吗?”
b超医生点头:“可以。”
“那如果查出来了,又能怎样?”崔五娘追问。
b超医生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把会报告打印出来,由妇产科医生来判断,是不是要提前终止妊娠,当然,也要看家属能不能接受?”
崔五娘踉跄一步,这对于当阿娘的,不仅痛苦而且残忍。
排畸筛查的检查时间很长,每个孕妇在胎位正常的情况下,至少半小时;如果发现异常,时间只会更长。
而贵女们第一次做排畸,还需要解释和询问,每个人至少四十五分钟起步。
所以,b超医生建议,给孕妇们编号,等叫号再来做,没轮到的可以先去急诊二楼留观室休息。
排第一个做的,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女儿杨琇,今年20岁,头胎,身体一直不错,气色也好,看飞来医馆什么都新鲜,又有崔五娘陪着,抢了第一个做。
b超医生先往大肚皮上挤了耦合剂。
杨琇咯咯笑出声来:“有点凉,还有点痒。”
b超医生拿着探头按顺序开始检查……
崔五娘按照b超医生的要求,不断地给杨琇换体位,认真配合。
四十五分钟后,b超医生沉默片刻,将报告单交到崔五娘手里:“你能不能安慰她一下,轻度唇裂。”
崔五娘望着报告单上的照片,一个清晰的娃娃脸,但嘴唇上方到鼻尖下是裂开的,像兔子的嘴巴,心头一阵狂跳。
杨琇还有些孩子心性:“崔五娘,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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