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背靠蓝铁皮门一下子瘫坐在地,双手颤抖地捧着沾血文书送过去,满脑子都是触怒神明的造孽死法。
金老拿起来老花镜架好,对着干涸的血迹直皱眉头,展开仔细看完又还给吓得半死的武侯。
接下来,金老说的话更加令他们惊恐万分:
“武侯赶路上山不顾村民死活,无礼叫门、打伤守门仙,桃庄叶里正生死未卜,犯了飞来医馆的大忌。”
“除非你们京兆尹、左冯翊和右扶风,任意一位亲自来见并解释清楚,否则不要再派武侯上山,上来也只有闭门羹。”
金老只一眼就知道这三位武侯什么德性,从轮椅的储物盒里取出纸笔,一挥而就,装进细竹竿里封好,塞到看起来最镇定的武侯手:“请回吧。”
三名武侯魂不守舍地走出铁皮门,只有一个念头,这下死定了。
金老摘了老花镜:“郑大院长,还不去急诊看看?”
强哥忽然出声:“就,那啥,这孩子白天学习,晚上还要当翻译,这觉太缺了,以后怎么长得高?我就不信这么大医院里,再找不出其他人来?”
“哟,心疼儿子啊?”郑院长逗强哥。
金老也确实头疼这个问题,但翻译工作非常重要而且需要品性纯良,若是因为私利而信口胡诌,很容易挑起双方矛盾。
“我家王一一,我不心疼谁心疼?”强哥理直气壮,让他取名就是简单。
金老毫不掩饰嫌弃:“一一,在这里只能当小名,大郢取名岂能当儿戏?”
没文化真可怕,强哥臊眉搭眼的矮了一厘米。
金老的手指尖在轮椅扶手上,又拿了纸笔写下“王翊”二字:“等他睡醒了再给。”收拾好东西,驱动轮椅原地转圈,向急诊去了。
强哥望着笔走游龙的两个字,忽然精神一振,这是我儿子!不对,这个字读什么来着?
别问也别管,反正本学渣就是白捡了个学神儿子!
一扭头,小男孩正揉着惺松的眼睛,有些懵的看着强哥:“你练字吗?”
强哥刚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来,从今天起,你姓王,小名一一,这是你的名字,不认识可以找金老。”
小男孩双手捧着名字纸,咯咯笑着,欢呼着跑来跑去,黑亮的眼睛映着晨曦的光,充满活力。
强哥心情瞬间变好:“好啦,儿子,白班的李伯伯来了,我们现去食堂吃早饭,然后我回值班房睡觉,你去急诊上课,中午我们去二楼送饭……”
小男孩猛点头,笑得合不拢嘴:“阿耶,抱!”
强哥一把抱起儿子:“一一,不叫阿耶,爸爸就是我们这儿阿耶的意思。”不然总以为自己是爷爷。
“爸爸。”王一一小朋友开开心心地搂着爸爸的脖子,除了头发长、样貌偏大郢以外,真父子的味道还挺足。
“哟,强哥,”保安老李打招呼,“小朋友早。”
“李伯伯,早,”王一一甜嘴又乖巧,顺便显摆手里的纸,“爸爸取的小名,金爷爷亲手写的大名……我有名字啦,我有爸爸啦,我叫王一一。”
“好,”李伯伯接过强哥手里的对讲机,做好交班记录,“今天食堂有煎饺,去晚就没了。”
强哥把王一一架在脖子上:“儿子,冲呀!”
王一一兴奋极了,举着小胳膊大喊:“爸爸冲呀!”
两人就这样鸡猫子鬼叫地穿过停车场、冲进急诊大楼、跑到食堂,停在了超大字体的“安静”下面,王一一正在兴头上,嗓音又亮又脆:“爸爸,冲呀!”
本来食堂还有人小声说话,这一嗓子吼出来,大家都知道“大郢小天才选了强哥当爸爸”,虽然不敢相信,但眼前的现实也无法否定。
医护人员知道强哥是医院安保第一人,陪急诊出去找病人,组织保安们连夜装蓝铁皮,在这种飘忽不定的环境里,给了相当多的安全感。
平时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没了工资结算和劳务纠葛以后,多了尊敬。
反应也是立刻的。
一群医护人员走到强哥面前,从口袋里摸出各自珍藏的独立小包装零食,奶糖、话梅、一小块巧克力、奇趣蛋甚至有小玩具……
“强哥,加油!”
“强哥,当个好爸爸!”
“强哥,带好儿子……”
王一一小朋友再次睁大了眼睛,这些都是什么呀?
“谢谢!”强哥认真地向大家鞠躬,然后招呼,“来,儿子,谢叔叔阿姨。”
“谢谢叔叔阿姨。”王一一特别认真地跟说,发音标准又自然。
这下轮到医护人员震惊了,百闻不如一见,这大郢的小天才真的太厉害了,听不出一点口音。
强哥内心的自豪感爆棚,厉害吧?我儿子!
……
三名武侯垂头丧气下山,也有人舒适地从另一边上山。
没错,秦国公的嫡长孙秦盛,在大管家的细心呵护、家仆们齐心协力地拼命下,终于亲自踩到了平整光滑的混凝土马路上,这脚感实在太特别了。
少年郎再老成持重,见到飞来医馆的风景,还是忍不住加快脚步东张西望,身后是操碎了心的大管家,和快要累死的家仆们。
“十九郎,慢些再慢些,”大管家哄孩子也是一绝,“步子端方,心平气和,已经到了,不急。”
少年郎也在努力平复心绪,只看相对无趣的路面:“这上面是行人,下面行车马?只是这路有些窄,没有朱雀大街宽敞。”
“行人的路面有花纹,只是这上面凸起的橘黄色是做什么用的?走路不嫌硌脚吗?”
“还有,大门在哪儿?”
第31章 第三位危重病人
但秦盛的问题无人能答, 毕竟大管家和家仆们也觉得眼睛不够用,同样一头一脸的问号。
一群人沿着蓝铁皮的墙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同样颜色的门, 大管家先半举起手, 家仆们立刻排起整齐的队伍。
秦盛在大管家的伺候下, 整理衣裳、掸尘等等,打理得一丝不苟,并打起最足的精神;紧接着,大管家和家仆稍作收拾, 又把预备的礼物箱笼挨个掸尘。
秦盛平举双手转了一圈,然后从怀里掏出自己重写了六次的拜贴,递给大管家。
大管家右手持拜贴,左手轻叩三下:“秦国公府嫡长孙秦十九郎, 慕名而来,只盼开门一见。”
保安老李就在门口, 先被敲门声吓一跳,然后又被听不懂的大郢语给整懵了,第一反应跑进门卫小屋,看着监视屏, 摁下对讲机:“急诊,门外来了十六个人,背了不少东西……”
之前不都是半夜来的吗?怎么改白天了!
对讲机传出回话:“金老已经出去了。”
很快, 金老坐着电动轮椅穿过停车场。
急诊外科医生文浩和护士长周洁跟在金老身旁,因为他要求他俩必须尽快学会大郢的日常交流,不能总想着依赖王一一小朋友, 今早王强队长就抗议过了。
两人没办法,戴上口罩、以防万一还推了平车跟出来, 礼貌起见,平车搁在门诊大楼下面,又走到门卫。
这样一来,等门的时间就拉长了,但敲门声始终是轻轻三下,不多也不少。
金老到了迎接位,见文浩和周洁站在两边,吩咐:“开门。”
保安老李还是第一次接待大郢人,浑身紧张,开门的姿势都有些怪异,还是冷静地接过拜贴,送到金老手中。
不论什么人,也不管多少次,坐电动轮椅的金老总是最能冲击大郢人内心的大医仙。
金老将挂着的眼镜架上,打开拜贴后仔细阅读,然后微笑着看向大管家:“请进。不知秦十九郎现在何处?如果方便的话,还是上山一趟为好。”
大管家弯腰地将秦十九郎扶进去,家仆们跟上,整整齐齐地在距离金老五步远的地方站住。
秦十九郎原本要恭敬行礼,进去的瞬间看到与大郢国都城完全不同的飞来医馆,处处惊奇,哪里都看不够,太多问题和困惑……
阳光照在化了一半雪的各种各色的私家车上,仿佛巨大的琉璃制品,这怎么可能?
秦十九郎突然眼前一黑,视野忽明忽暗,整个人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老李,推车!”医生文浩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秦十九郎,动作甚至比大管家和家仆都快了半步。
保安老李撒丫子跑去拉推车。
护士长周洁护住秦十九郎的四肢,保护他的身体不因为猛烈抽搐受二次外伤。
“车来啦!”保安老李拉着车,把车摆到与秦十九郎水平整齐的位置。
“三人搬运!”
“一,二,三!”周洁喊口令,三个人用力将秦十九郎搬上车,提起床边保护杠,头也不回地向急诊大楼跑去。
金老驾驶电动轮椅原地旋转,径直穿过停车场,向急诊大楼去。
速度之快,让大管家和家仆们瞠目结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立刻背着箱笼快步跟上。
大管家暗自庆幸,幸好进了医馆,太好了,十九郎君是个有福的。
秦盛被放到抢1床,按照惯例,病人进大厅抢救,家属在外面等候。
护士长周洁拿着评估表走出大厅,在金老微笑的支持下,在走廊上努力和大管家沟通,了解秦盛平时的生活情况和身体情况。
神经内科接收到消息,派出有名的萌妹纸女医生凌淼,利落的黑短发、娃娃脸、大眼睛却不近视,身材娇小,身穿白大褂、运动鞋站在闪闪发蓝光的平衡车上,在抢救大厅自动门打开的瞬间,嗖得滑进去。
自动门关闭。
家仆们惊得眼睛要脱眶,眼睛从走廊这头看到那头,到处都是琉璃,连墙面都带金属光泽,看到亮光却不见烛火……无数念头纷纷扰扰,一点却是共通的,飞来医馆来得值!
外面寒风刺骨,这里面却温暖如春,医仙们穿得这么少却一点都不冷。
大管家忽然又担心起来,这里的医仙们怎么都如此年轻?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大管家还是觉得从敲门到进来,还有哪里不对……等等!
刚才都没行大礼,医仙们会不会怪秦国府礼数不周全?
想到这里,大管家坐立难安,这是不敬啊!
……
抢救大厅内,抢1床开放静脉通路、吸氧,凌医生开医嘱抽血送检,听护士长转述病史。
患者自幼聪慧,骑射马球样样皆精,打小就被家中长辈带着参加各种宴会诗会茶会,四年前的深秋开始发作,时间不定,每次发作都会小便失禁,咬破过舌头,四肢抽动时受过外伤。
秦国公寻遍名医,花费无数,药吃了不少,金针也挨了不少,并没有什么效果。
起初与人争执、太过兴奋时容易发作,近来已经到了日常看书习字都可能发作的地步。
总之,四年前没有发生过颅脑外伤,没有明显的诱因,忽然就开始发“羊癫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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