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他啪地敬礼:“……午安,阁下。”
众人:什么叫前倨后恭啊。
方彧一副不明所以状,环顾众人。她眼睛还有点红,但行为举止都很正常——其实正是这种正常,让众人觉得不正常。
“桑谷怎么样了?”
帕蒂:“桑谷局势还在可控范围内,但有一小部分人试图冲击军港,总长只能让警察顶着……总长阁下和内阁似乎都对您有些意见,少将。”
方彧不以为意:“哦,那安达……”
弗里曼突然高声说:“少将——敌舰普罗米修斯号发来了通讯请求?”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方彧。
少将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她那种很想给谁找点麻烦的眼神表明,她还在气头上。
因而,没有人敢主动接听。说不定少将会要求挂断呢?
方彧咬紧牙关:“接。”
光屏上出现了一位红头发、墨绿制服、金流苏肩章的年轻副官。
众人都一愣——一般叛乱军的星舰上是没有投影通讯的。
所以,对于大多数在座的人来说,这都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活的叛乱军长什么样。
他向方彧敬了礼。
少将没有还礼,而是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
他见状也没说什么,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操着一口怪腔怪调、语法混乱的联邦语,简直听不出他到底在说什么:
“阁下,我有一个请求。”
众人:“……”
请求?你们刚刚杀了我们少将的弟弟,现在还有一个请求?
方彧:“在我们联邦,人一般不会向自己的敌人提出请求,除非走投无路。”
红发副官反应了半日,又和周围人窃窃私语半天——大概是集体智慧之结晶,总算把方彧这句话翻译明白了。
他说:“我们的确已经走投无路,阁下。”
“请向我们派遣一艘医疗船,我们的伤员需要救治——可您在战斗中击坠了我们的医疗船。”
方彧垂下眼睫。
一艘医疗船?他们会为了伤兵,开口向敌军借医疗船?
方彧抬起眼:“您不会是向我要求人道主义援助吧?我从没听说过向敌人寻求人道主义援助的道理。”
红发副官再次和周围人低声交谈。
洛林低声提醒:“他们可能听不懂‘人道主义援助’这种复杂的专有名词,阁下。”
方彧像吞了臭袜子一样,被迫直截了当:“……我不会向贵军提供无偿的救援。”
红发副官这次听懂了。
“阁下,我们可以用之前战役中俘虏的两万名贵军士兵做交换。”
光屏一闪,镜头落到了普罗米修斯号的底舱。
一群灰头土脸、带着镣铐的囚徒正吭哧吭哧地劈柴火,有几个军官拿着电棍和枪支,立在一旁。
乍一看到方彧,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方准将!”
“方准将!救救我们吧,方准将——”
“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找妈妈——”
方彧:“……”
还在叫她“方准将”,与这批人被俘的时间段吻合。她有些冷酷地想。
“怎么样,阁下?这个交易如何?”副官说。
方彧现在有些怀疑,他们的年轻首领负伤甚至垂危了——
毕竟用两万名俘虏换一艘医疗舰,天平那边的砝码可沉得很。
方彧想了想:“贵军想怎么交换?”
“我们派出一艘载着囚徒的星舰,你们派出一艘医疗舰,二者在对轨后,你们的人上你们的医疗舰,我们的人去取来医疗物资,怎么样?”
……这个方案很实诚,看起来并非背后有诈的样子。
方彧有了底气,冷笑一声,再度抱起胳膊:“两万不够,全部。”
红发副官一愣,本来就不大利落的联邦语更走了调:“什、什么?”
方彧担心对方听不懂,大声重复:
“两万——不够——还要——更多。”
……
整个普罗米修斯号沸腾了。
姓方的坐地起价,一张口就是“全部”,丝毫不顾及市场规律。那么点绷带纱布止疼药,在谁手里能卖出这个价格?!
奸商,奸商——这些联邦人个顶个都是奸商!
昂素愤怒了:“嚯!”
“昂素哥,老大状态不大好。”一个士官汗涔涔地凑上前,“又疼昏过去了……怎么办?”
昂素无可奈何,咬紧牙关:“……方阁下。”
对面的女将军呢喃般出声:“嗯?”
“成交。”
……
方彧挂断通讯,转过身来——
她的属下们笔直站成一排,像悬在房梁上的牛肉干。
方彧没好气说:“还都站在这里瞪什么眼,准备接收吧。”
说实话,方少将即使语气不善、一副要骂人的样子,却也凶不起来,反而像呲着牙装狮子的小猫。
“啊啊啊……是!”众人脚不沾地,各自溜走。
只有洛林和方彧还站在原地。
洛林不动弹,是因为他属于闲散的无业游民,并没有日常性事务要管。
方彧不动弹,是因为她早已经被包围了,动弹不得。
“少将,军部阵亡将士抚恤局问您要个底儿,大概要准备多少钱啊,现在财政紧缩……”
“……联邦情报局想管您要该首领的具体信息,让您‘知道什么说什么’,年龄、体重、身高……”
“财政部说,今年第七军团的预算已经快超标了,让您悠着点打……”
“少将,巴特蒙总长来通讯。大吼大叫的,问您为什么挂断……”
方彧的背影在人群中显得很渺小。
她捂着额头,一桩一件地打发掉自己后方的战友们——
好像没有人记得,她此次也能多领到一份抚恤金的事了。
洛林有些好笑地想。
**
“阁下。”
方彧把众人一一安排明白,才循声转过头。
洛林仍然笔直地站在阴影中,肩背宽阔而舒展,如古代城堡里骑士全副武装的银质盔甲。
“阁下。”盔甲又顺驯地叫了一声。
方彧:“洛林少校有什么事吗?”
“唔!”洛林反而磕磕巴巴起来,踟蹰半日,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您的眼睛肿了。”
方彧揉了揉:“过敏了。”
“还有点儿红呐。”
“你说得对,”方彧眼神飘忽,“也得怀疑结膜炎。”
洛林:“……”
两人沉默地对望着。
少将心不在焉,仿佛只是遵循着社交规则和洛林一唱一和,实则并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洛林则明知少将并不在意他是在汇报工作、索要欠薪,还是唱跳rap,却仍忍不住字斟句酌、战战兢兢。
就在他打点好心情和舌头,预备说点什么时——
“少将,到桑谷军港了。”
一个士官跑进来汇报:“只是现在军港被一群无量子兽人围着,您看咱们下船不下船啊?”
洛林:“?!”
方彧迅速抽身:“啊,这样啊。不用理他们,正常下船。去叫帕蒂上尉来吧……”
她匆匆把帽子扣在头发上,跟着离开。
洛林恨恨瞪向那个不识趣的士官:“@#%!”
……
“给我们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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