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蒙咽口吐沫:“安达,你有办法?”
安达镇静道:“当务之急是捉住开枪的人——因为这枪既不是您开的,也不是我开的,对吧?就如同当年那一枪,并不是陈蕤小姐开的。”
巴特蒙的脸白了白:“……如果,如果找不到呢?”
安达:“那您说枪是谁开的,就是谁开的。”
巴特蒙尴尬不已:“找谁……”
安达把手一挥,声调沉静:
“再者,要确保局势不影响到前线。您应当下令立刻将军港戒严,以防他们脑子一热,冲了进去——联邦人都是听着杜邦谢诠夺取星港的故事长大的,很容易有样学样。”
巴特蒙连连点头:“好,好……”
“其三,您必须公开出现。”
巴特蒙浑身一哆嗦:“什么?!可可可——”
安达直接问:“您还想连任吗?无量子兽群体是您的基本盘,如果他们陷入普遍愤怒,您该怎么办?当然是顺着人家的意思来。”
“可是……”
“他们之所以冲到这里来,潜台词不就是要见您、要告御状吗?您此时出去说句好话,能胜过千军万马。”
巴特蒙嘶嘶地吸着气。
“其四,立刻通知方彧,必要的时候,命令她回军镇压。”
巴特蒙惨白着脸,舔了舔嘴唇:“是……我明白了。”
安达这才松开手臂,抬起身。
“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给您写好稿子了——对了,去把事发周围全部的监控调来,再找几个视频后期。通知网管部门,做好准备。”
……
巴特蒙几乎是被安达挟持着走向人群的。
越靠近他的“基本盘”,他越两脚发软,脑子里浮现出儿童时代老祖母的告诫:
“再不睡觉,没有量子兽的老巫婆就要来吃你的手指头啦!”
即使是成年后有关这群家伙的记忆,也令人作呕——男的酗酒成瘾、抛妻弃子,女的十六七岁就生了孩子、再丢给父母养,大多数都粗鄙不堪。
但他还要装出一副亲和的样子,和那些男人拥抱、称兄道弟,吻那些女人扑着劣质粉底的脸颊……
人群躁动起来:“巴特蒙总长阁下!巴特蒙总长阁下!”
“我呸,你还管他叫总长阁下?”
“可他来见我们了——”
“滚你的蛋吧!”
一枚臭鸡蛋从人群中飞出,直挺挺向巴特蒙砸来。
那人准头不错,虽然隔了很远,鸡蛋却正中巴特蒙的左肩。他躲闪不及——
“哎呦!”蛋液从西装上留下来,腥味刺鼻。
巴特蒙又恼火又尴尬:“这、这……”
安达森冷的声音幽幽传来:“脱掉衣服,递给保镖,态度优雅一点。”
“他拿蛋扔我!”
巴特蒙小声怒道:“即使我们俩是大街上两个陌生人,他也没权利拿蛋扔我——我至少也有权利骂回去吧!?”
“您应该庆幸只是鸡蛋,不是子弹。”
安达嘴唇不动,轻声说:“您如果举止失当,挨一下子后者,也不是不可能的。”
巴特蒙一哆嗦:“……”
“亲爱的朋友,叛乱军中还有许多忍饥挨饿的孩子呢——珍惜粮食呀。”
下一刻,他笑吟吟脱掉西装外套,语气是温和的薄责。
……
“朋友们,我想这可能是一个很深的阴谋。”
巴特蒙肃然说:“平心而论,我们又不是傻子,前任总长的殷鉴不远,我们怎么敢重蹈覆辙,对自己的公民犯下如此罪行?”
“大家有谁亲眼看到了政府军有人开枪吗?”
“人类的眼睛受到大脑的奴役,眼见不一定为实。请看看这段不会说谎的监控录像吧。”
安达沉默负手,伫立于总长先生身后。
其实,想在如此混乱复杂的场面中找出到底是谁开枪,即使有ai协助,也很难办到。
但让监控视频扯点谎话,倒很简单。
一段被临时加工过的视频展现出来——
一位很符合刻板印象的五大三粗男子走出来,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拿着一把晃眼的枪,说着似乎是叛乱军中通用语的语言,喊了两句,然后叩动扳机——
“……”
视频放送完毕,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一些。
巴特蒙没想到如此药到病除,有些洋洋得意,继续说:
“大家知道,在我们的前线战场,方少将还在和敌人浴血奋战,保卫大家的安全。”
“我们的敌人口口声声称呼你们为同胞,却蒙骗你们的感情、践踏你们的生命——究竟是谁,才是你们真正的同胞呢?”
“我的同胞们——”
总长背着背着,自己也动了感情:
“我的同胞们啊——你们面临的问题,我都感同身受,也努力去解决。今天的可悲事故,是敌人中的野心家狗急跳墙之举……我为此深深地内疚……”
“在此危急存亡之秋,我们联邦的全体公民,更该团结一致……”
人群中略有躁动,有哽咽声此起彼伏。
“联邦,呜,联邦……”有人用袖子直擦眼睛。
“对啊,这是杜邦夫人努力创建的联邦呀,海拉·杜邦还在看着我们呢……”
“她毕竟是人类文明的心脏——”
安达漠然环顾,忽然觉得眼前的巴特蒙、周围的人群,都很有趣,也很好笑。
他几乎要生出一种可以称之为“爱”的情感了。
有趣的东西,他都爱;人类很有趣,他当然也爱。
“……”
“放屁!放屁!你他妈又欺骗我们——我不信,我不信——我再也不信你们的一个字——”
突然,一声怒吼从人群中爆出,石破天惊。
是一位面貌粗陋的男子,他夺路而出,举起颤抖的手臂,对准侃侃而谈的总长先生——
咔嚓!是子弹脱离枪膛的声音。
事发突然,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巴特蒙和安达:“!”
电光火石间,安达却感到无比冷静,只是心中掠过许多种衡量。
……如果首任总长在此时当众毙命,新生的桑谷联邦会因此崩溃吗?
至少其信心会深受打击。而在危机四伏的战争年代,信心就是生命。
安达冷酷地判断。
如果在奥托联邦时代,死一个总长不算什么,死一百个也不算什么……
总长只是一个人而已,死掉了,还有整个体系的官僚接手——人们或许会因此怒骂“堕落”,但连怒火也是自满自矜的——联邦总是永远的人类文明之心。
但今天的联邦已无彼时的信心,今日之桑谷不是四百年神圣奥托。
如果死的人不常抛头露面、众人都不认得他呢?
安达闪身向前,将巴特蒙用力一推,推向身后。
“安达!”
“安达阁下!”
**
泰坦号。
指挥室上下,弥漫着一股半死不活的氛围。
这种不良团队气氛的肇始者,显然是他们趴在指挥台前打哈欠的少将。
“他们怎么这么能挺啊?按道理损伤率都这么大了……”帕蒂迷迷糊糊地疑惑。
弗里曼:“这小子能有多少星舰供他糟蹋,还不赶紧跑路?少将不都特地给他留下跑路通道了吗?”
洛林:“阁下,您是想要巧克力味的还是冰淇淋味的?”
弗里曼回头招呼:“我要抹茶的,谢了。”
洛林:“在下也没问您呀——行吧,抹茶……啵啵……红豆。”
帕蒂警惕道:“少将不会又睡着了吧?”
方彧打个了寒颤,抓起案上的浓茶,灌了自己一口。
说实话,她虽然很困,却压根睡不着,看起来似乎在昏昏欲睡,实则精神高度紧张。
对方越困兽犹斗,方彧就越担心自己的后方。
敌人不是傻子,是从叛乱军诸军阀中一点点拼杀出来的精英。
他会因为一时热血上头,就不顾自己的损耗,打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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