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宅的大门前,此时一片嘈杂。
嘭嘭嘭地撞门声不绝于耳,还夹杂着官差们的喝斥声和警告声。
“……接到密报,有江洋大盗藏匿其中,里面的人速速开门接受搜检,若再不开门,我们就要强闯了!”
几十个火把,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跳跃之间,大门外的街上密密麻麻站得都是人。
为首的一人穿着官差服,腰悬大刀,看其模样是领头的。但说话之间却一直看着旁边不远处一个身穿罩甲、头戴铁盔的军官。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位明显不是个普通兵卒的军官,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挥了挥手,从他身后便跑上来几个扛着撞门木的兵卒,显然是不打算废话了。
撞门木撞在颜宅红漆大门上,发出阵阵巨响。
这巨响随着风远远传开了去,四周却一片寂静,仿佛这附近是荒山野岭,并没有其他住户。
斜对面一处宅院里,灯火早已熄灭,四周一片漆黑。
前院正堂里,亮着一点豆光。
“老爷,那对面可是颜家……”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颜家?肯定是颜家得罪什么人了,有人想他们死!让他们都回房去,都别出声,一点声音都不准发出,只当咱们都是死人!”
……
兵卒们连撞了好几下,这大门根本没有往里塌陷的迹象。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里面的人早有准备,用东西将门封死了。
“换一扇!”
大门撞不开,还有角门。
就不信角门也能布置如此严实?
可事实证明,还真就这么严实,反正他们临时找来的充作撞门木的树干,是没办法撞开。
“拿梯子来。”
显然这些人早有准备,命令刚一发下,就有人扛来了两架高耸的木梯。
“上!”
有人扶着梯子,有人顺着梯子就爬上去了,动作十分敏捷迅速。
“从里面把门打开……”
话音还不及落下,一声惨叫声传来,竟是方才爬上去的两个兵卒顺着梯子前后滚了下来。
这时,上方传来一阵喝声:“哪来的盗匪,竟敢冒充官兵,可知晓这是端王世子江南织造大人的私宅,你们这是想谋杀朝廷命官!”
就是知道那位世子大人在此,他们才会来。
于是上方人的质问,根本未得来回应,反而趁着间隙又有兵卒顺着木梯爬了上去,这次上去的就不是一两个,而是成群结队。
上去的多,掉下来的更多。
掉下来的兵卒宛如刺猬也似,身上插满了箭矢,有的已经没了气,有的发出哀嚎声。
难道这里面还有弓兵?
领头的军官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可想想身负的使命,他一面命人去传信,一面命人去找更多的梯子来。同时命手下多面开花,一边攻击着宅门,一边继续命人往里强攻。
混战就这么开始了,谁也没想到本以为轻易就能拿下的宅邸,竟如此难啃。
对方似乎早就有预料到这般场面,准备得极为周全。
不光有弓兵,还备有火油、火箭,那沾了火油的箭矢点燃后飞射过来,简直成了收割人命的利器。
也不过短短一刻钟时间不到,已经死伤了一百多人,外面已经乱成了一片,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帮忙扑灭着火的人……
这些声音混杂起来,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的渗人。
领头军官已经有些稳不住了,额上全是汗珠,浓眉紧皱。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再攻,他们没有多少人,箭矢也不可能无穷无尽……”
“可——”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地面微微的震动。
不多时,一队看不清尽头的兵马映入人眼底,而领头的正是骑在马上、全副铠甲的司马长庚。
“废物!”
“都司大人,是属下无能。”
黑面军官‘扑通’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今夜,这地方必须拿下,不然……”
司马长庚冷笑道。之后不用他吩咐,从后面又上来一名军官,带着手下兵卒扑上前去。
第91章
◎诞子◎
郭府
郭南山这几天感了风寒, 已经有两日未去布政使司了。
傍晚,他在老妻的服侍下吃了些白粥,就匆匆睡下, 可人躺在榻上, 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格外的安静。
隔壁赵府里,由于赵老头养了个爱唱戏的儿子, 往日这个时间那小子总要吊上几嗓子,今日也不怎么了,竟不吊嗓子了。
郭南山像早起没听到晨钟,天黑没听见暮鼓一样难受, 在榻上翻了好几个身,没忍住撑起身问道:“老婆子, 隔壁赵老头家的儿子,怎么今晚没吊嗓子?”
老妻吴氏正在外头给他补官服, 现在年纪大了, 光线稍微暗一点便看不见,偏偏他睡觉时不让点灯,她只能到外间去。
闻言, 也没起身就扬声道:“估计是因为今晚城里戒严?”
听到戒严二字, 郭南山愣了一会儿。
“戒严,为何戒严?”
“听说是城里来了一伙儿江洋大盗,今晚官差要全城搜捕,之前郭方来说的, 我寻思也没多大的事, 就没告诉你。”
吴氏还不以为然, 郭南山却意识到不对劲。
全城戒严这事就算再不归他管, 他怎么也是个按察使,按照苏州知府薛思吉那性子,怎么也要‘事事周全’来跟他知会一声,如今却没来。
“到底是哪儿来的江洋大盗,竟弄出如此大阵势?去把郭方叫来,我细问问。”
很快,老管家郭方就来了。
“消息是李狗子传来的,他下差回家,谁知走到半道被人赶了回来,巡城官兵说要搜捕江洋大盗,全城戒严,让赶紧家去,以免误伤。”
李狗子是郭府的轿夫,郭南山看似是个按察使,实则家中很是清贫,连马车都养不起,这官轿和轿夫还是按察使司给安排的。
因此李狗子虽是轿夫,实际上并不是卖身的奴婢,每天下了差还要回自己家去,之前半路被撵回来,他寻思也没地方去,就又回了郭府。
“即是全城戒严,为何没人鸣锣示警?”
若是鸣了锣,他在家中不可能听不见,要知道郭府不过三进院,又临着大街。
“我听李狗子说外面鸣锣了,动静闹得很大,那些青楼勾栏都关门了,连那些花船都熄了灯。估计是巡城官邸考虑到这附近都是官邸,所以才没让人鸣锣?”
这时,郭南山已经坐不住了,拿着衣裳就要起来。
“老爷,你干什么?你都还没好呢,小心又着凉。”吴氏忙过来阻拦道。
郭方也一头雾水,不明白老爷为何如此激动。
这时看门的钱大来了,在门外禀报:“老爷,布政使司右参议颜大人求见。”
“怎么这个时候来求见,不知老爷这两日病着?”吴氏道。
郭南山却忙说:“快让他进来。”
这边,郭南山刚穿好衣裳,颜瀚海来了。
他穿着绯色官袍,外面披了件黑色披风,步履很急促,身上还带着早春的寒意。
“大人。”
他拱手施礼,不等郭南山开口询问,便貌似随意地用有些抱怨的口气,说了来郭府这趟的艰难。
外面那些人,倒也没有胆子大到守在各府门前禁止人外出。也是侥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两处官衙,就隔着一条大街,因此附近这一片都是官邸。
更幸亏的是,郭南山的官邸不在对面那条街上,不然颜瀚海连街口都出不去。
即是如此,途中他也被巡逻的兵丁拦下询问。
见他身穿绯色官袍,对方知晓是高官,也没敢造次。听说是按察使郭大人邀他下棋,就给他放行了。自打那次抢亲的事后,郭南山经常会邀颜瀚海下棋,这件事许多人都是知道。
“你是觉得——”
郭南山惊疑不定,捏着胡子。
颜瀚海苦笑一声:“大人不是心知肚明?”
“他们好大的胆子!”
郭南山怒拍桌子,将老妻和管家都吓了一大跳,关键二人根本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你们都先下去。”
挥退二人,郭南山面色凝重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颜瀚海苦笑:“这种情况,下官能有什么主意,连我等都被蒙在鼓里此时才得知,估计那些人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说不定此时已经下手了。”
郭南山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你就别卖什么关子了,你若真没有主意,也不会过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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