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就和第三画的情形一样了。
“房中只剩你和假意重伤的卫霄。”
施黛说:“作为真正的幕后凶手,随时随地,他都能驱动邪阵。”
在虞知画创造的画境中,俨然是另一种情形。
施黛把前世的“秦箫”认作卫霄,特意检查他的伤口,确认他只剩下半条命,直接排除了卫霄的嫌疑。
前世的因,换今生的果。
好一出偷龙转凤。
“这就是凶手选择君来客栈的原因。”
施黛深吸一口气:“你们要复刻四十年前的景象。一样的‘卫霄’,一样的‘虞知画’,一样由君来客栈走廊形成的鬼打墙。”
柳如棠曾言,虞知画被目睹与连环凶杀案的死者有过接触,在镇厄司的重点怀疑名单。
很快,镇厄司将对她展开调查。
到那时,卫霄修习邪法的事迹定然暴露,必死无疑。
在被查出邪修身份之前,他们需要洗清嫌疑。
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并把罪名嫁祸。
“你在前世秦箫死去的地方,用他的重伤濒死,上演一出偷天换日的戏码,企图换取今生卫霄的一线生机。”
冷风倏过,撩动施黛鬓边一缕碎发。
日光柔暖,此间却唯有透骨的寒。她双眼灼灼如冷焰,看向虞知画的眼底毫无惧色,一字一顿。
“而我,是为你们脱罪的目击证人。”
第64章
经历画境时, 施黛对它的定位,是一场沉浸式电影。
虞知画的所作所为,类似剪辑。把两个不相关的片段拼接在一起, 让观众产生浑然一体的错觉。
他们看到的, 其实是虞知画想让他们看到的。
一方的毫无防备撞上另一方的费尽心机, 被骗了个彻底。
堂中静下, 无人开口, 气氛如拉到极致的弓弦。
施黛攥紧一张符箓, 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沈流霜神情淡淡, 拇指轻抚腰间的傩面具。
这是她坐在施黛与虞知画中间的原因。
虞知画活了不知多少年, 保不准有什么伤人的手段。沈流霜实战经验丰富,挡在施黛身前, 能护她平安。
“简单来说。”
在令人不安的阒静里,施黛打破沉默:“卫霄就是那个修炼心因法的邪修。心因法需要极阴之人,你调查死者的生辰八字时,曾被人目击过,遭到了镇厄司怀疑。”
“于是你和卫霄自导自演,通过画境,让我们误以为卫霄身受重伤。濒死之人无法操控邪阵,从而排除他的嫌疑。”
至于虞知画本人,她待在大堂没离开过, 更不可能是凶手。
出乎意料地, 虞知画只轻笑一声。
她似是困惑:“你起疑心, 是因在医馆里提过的‘保命符箓’?”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当你和卫霄同时扯谎承认,曾给过卫灵符箓, 我断定你们是同谋。”
施黛没放松警惕:“起初觉得你们不对劲,是看见那张姻缘笺。”
姻缘笺过于陈旧, 推算时间,与卫霄的年纪完全不符。
仗着有沈流霜在身旁的底气,施黛继续说:“四十年前,秦箫给过他表妹几张符纸。这件事你并不知道,没复刻在卫霄和卫灵身上。”
世上没有真正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无论虞知画如何处心积虑地还原当年,都难免产生纰漏。
正是这一点细节,成了摧垮全局的基石。
“是我失算。”
虞知画抿了口半凉的茶:“四十年前的鬼打墙里,妖魔来得十分凶猛。我们四人几乎没有交流,始终在竭力御敌——我原本想着,从秦箫口中,你们得不到什么信息。”
没成想,百密一疏。
施黛回想当时的情形,他们确实与秦箫交流很少。毕竟邪祟当前,没人有功夫闲聊。
保命符箓之事,是秦箫自己主动提起的。
这也顺理成章解释了,当天行走在鬼打墙里,施黛为什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如今想来,是君来客栈长廊中的陈设。
相隔几十年,虽说君来客栈的装潢没变,但墙壁和地板有明显的斑驳痕迹。
当时她被困在鬼打墙里,邪气扭曲了空间,让墙壁生出藤蔓般的红痕,地板也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晰。
因此,施黛没第一时间看出端倪,却本能察觉出不协调。
沉默须臾,施黛皱眉问:“这起案子里的锦娘……她被你们杀害了吗?”
看了好一会儿茶杯,虞知画低声:“嗯。”
直至此刻,她居然一如既往心平气和。
施黛定睛看她,透过虞知画清丽的眼,只瞧见一片空茫暗色,分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她在故意拖延时间,思考如何脱身吗?
旁听许久,沈流霜终于忍不住问:“锦娘是你们选中的替死鬼?”
虞知画双目晦暗,轻扬嘴角:“是。”
一切被摊开到明面上,她没打算隐瞒。
“君来客栈被邪祟袭击,有我这个画中仙在场,我知道,镇厄司一定会让我展开画境。”
虞知画道:“就算镇厄司不主动提及,我也可以毛遂自荐。”
“为了脱罪,我很早之前便想出这个计划,一直暗中观察君来客栈。最初的打算,是邀请一个邪修同来狩猎,等邪潮结束,就杀了他,伪造他负罪逃亡的假象。”
虞知画说:“没想到……我发现客栈里的厨娘,恰好就是个邪修。”
现成的替罪羔羊,不用白不用。
“锦娘是个半吊子,控制不住身上的邪气,神志恍惚,显而易见有问题。”
虞知画垂眸笑道:“镇厄司铁定会查她。”
施黛:“第三波邪潮时,卫霄杀了她,毁尸灭迹?”
虞知画张口欲要反驳,想了想,终究没回答,算作默认。
她从头到尾在大堂,毫无作案时间,凶手只能是卫霄。
锦娘失踪,等镇厄司进入画境,发现她邪修的身份,便坐实了畏罪潜逃。
行云流水的栽赃嫁祸。
“我不明白。”
沈流霜道:“你为什么要为卫霄做到这个份上。”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犯人,天性凶残的、不知悔改的、走投无路的,绝大多数作案,是为自己的利益所得。
世人所求太多,金钱、地位、修为,像虞知画这样,殚精竭虑只为另一个人的,实在少之又少。
沈流霜觉得不值。
若说她想再续前世姻缘,当今这个杀害数人、修炼邪术的卫霄,与曾经死在邪祟手里的“秦箫”,能算同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虞知画没给答案。
“今日镇厄司来这里。”
她抬头,仍是一派温和:“不止二位吧?”
不愧是生于书画的精怪,虞知画很聪明。
对方平心静气,沈流霜也语调轻和:“嗯。房檐上、大门外,都有我们的人。”
她和施黛没傻到单独行动的地步,前来卫府盘问,是镇厄司众人一致商量的结果。
四面已成包围之势,等虞知画承认罪行,其他人就破门而入。
虞知画无路可逃。
耳边再度归于寂静,施黛听见极轻的叹息声音。
“都已做了,还问缘由做什么。”
袖摆轻振,虞知画勾了下嘴角:“打吧。”
她嗓音清泠柔软,抬眸的刹那,现出决然冷意。
事迹败露,卫霄必死无疑,她身为帮凶,也难逃重罚。
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沈流霜早有预料,腰间傩面散出滚烫热度,被她轻车熟路扣上脸颊。
这次是灵官面具,通体红木棕,象征为民间驱逐妖邪、净化傩堂的正神。
虞知画右手握起一笔,左手挥出一幅绵长画卷。
不过转瞬,一只由墨汁凝成的猛虎俯冲而来,被沈流霜手中长刀一分为二。
“小心些!”
柳如棠从房檐一跃而下:“虞知画的实力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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