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了?
女孩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流得更汹。
手中的灭鬼除凶符光芒散去,施黛望向泪流满面的小姑娘,长出口气。
“受伤了吗?”
上前将女孩抱起,施黛为她拭去眼角泪滴:“别怕别怕,没事了。”
她语调柔软,喉音澄净,因在孤儿院里长大,很懂得怎样哄小孩开心。
轻抚着对方脊背,施黛温声安慰:“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儿?”
女孩抽噎一下,泪眼朦胧抬起头,发现漂亮姐姐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都是她曾见过的街坊邻居。
其中一位妇人道:“我认识,这是南街陈家的孩子。”
施黛回头笑笑:“多谢。”
遭遇鬼打墙后,她与另外三人分开,独自被传送到一条陌生街道。
妖鬼作乱,不少人来不及躲藏。她一路走一路救人,身后跟着的这些,都是救下的百姓。
她向救下的居民们细细询问了昌乐坊中教书先生的住处,并逐一拜访,到现在已寻访三家,都没出事。
接下来,只剩长街尽头的那一户了。
如《缢鬼》所写,今日的昌乐坊充斥着自缢而亡的吊死鬼。
这种鬼物面无血色、舌头长伸。施黛特意试探过,即便主动靠近,对方也不会出手伤人,有的甚至还在保护路人。
也就是说,傀儡师真没打算伤害无辜百姓。
然而吊死鬼虽不伤人,聚集起来的阴气,却引来了更多不怀好意的妖邪。
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非常危险。
手中紧握一张明黄色符纸,驱散接二连三突袭的邪祟,想起施云声等人,施黛心绪难定。
鬼打墙令他们分散四处,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江白砚她倒不担心,阎清欢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不知有没有遇上麻烦,至于她弟弟……
念及施云声龇牙咧嘴的模样,施黛定了定神。
她清楚那孩子的实力,对付孤魂野鬼,施云声不在话下。
但身为姐姐,即便知道他实力足够,仍会觉得放心不下,忍不住去牵挂。
希望他们能尽快赶来死者家中集合。
“姑娘,就是那儿。”
一名男子道:“陈夫子的家。”
那是一座老旧小院。院门敞开,粗糙斑驳,还没靠近院子,已闻见一股铁锈味道。
是血腥气。
施黛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在院落门边,遇上几道黑乎乎的影子。
除她以外,几只游荡于街边的邪祟也被血气吸引而来,嗅到她身上的活人气息,目露贪婪。
穿越这么几日,施黛已对符箓的使用方法日渐熟稔,双指并拢夹起符纸,旋向院门方向。
符箓一出,满面杀气的邪祟如遭雷击,面色铁青四散奔逃,不敢逗留片刻。
施黛再扭头,看清院中景象。
房子主人不见影踪,院子里血流成河。
十几只妖物的尸体横七竖八,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一剑穿心,也有的被剑气所震,七窍流血。
地狱般残酷血腥的画面。
置身于中央的,是手持长剑的江白砚。
听见声响,江白砚略微侧头。
半张脸被阴影吞没,他立于血泊之中,看见施黛,极轻笑了笑。
第6章
斩杀妖邪本是除魔卫道的善举,此时的江白砚,却令人悚然。
少年身姿颀长,腰身勾成细瘦一笔,立于森冷月下,如出鞘直刀。
剑气沉淀,凝为纯然杀意,随他抬手,刺穿最后一只活着的妖物心口。
他动作极慢,剑尖缓缓没入,似在感受那妖物的绝望与痛楚。酣畅淋漓的杀戮带来无尽快意,令眉梢漾开浅浅弧度。
只他一人,便比诸多妖鬼戾气更甚,叫人不敢靠近。
施黛身后的百姓们退开几步。
“施、施姑娘!”
一名妇人拽住施黛袖口,嗓音发颤:“这是……”
对人们的惶恐之色视若无睹,江白砚抬手,拭去颊边血迹。
他看见施黛眼中的讶然,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显然被吓住了。
京城学剑的世家子不少,然而练剑的目的,大多是为风雅。
王公贵族哪有拔剑御敌的时候。那些恪守繁复礼仪、绮丽婉约的招式,于他眼中从不是剑法。
剑之一道,就该锋锐肃杀。
喷溅的鲜血、碎裂的骨骼、无休止的剧痛,皆令他着迷。
像施黛这样的千金小姐,恐怕从未见过此等屠戮之景。
所以……她会如何看他?
像从前那般畏惧他、憎恶他吗?
如此想着,江白砚感到一丝奇异的期许。
自从施黛撞破脑袋,她的所思所想,变得令人难以琢磨。每每同她对话,都让他生出微妙的困囿之感。
他不喜这种感受,若施黛能就此远离他,倒也不错。
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施黛呼吸微窒。
——她承认,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
原因有二。
其一是死在江白砚剑下的魑魅魍魉太多,鲜血染了满地,熏得人难受。
腥血味道太浓,她脑子接受了,生理还在本能地排斥。
其二是因为,江白砚未免太强了些。
仅凭一人将院中妖鬼屠戮殆尽,看他神色如常,恐怕没用全力。
难怪《苍生录》里讲,他是镇厄司后辈中的战力天花板,诚不欺她。
施黛咸鱼狂喜:有这样的人做队友,岂不是相当于跟年级第一进了同一个学习小组。
江公子带带!
与江白砚汇合,她心情很是不错,余光瞥过身旁的百姓,蓦地顿住。
除她以外,所有人脸上皆是惶恐,戒备着院中那个浑身染血的人。
他们在害怕。
《苍生录》提起过,江白砚在邪修的囚禁中长大,为人处世或多或少与常人不同,除妖时,通常是用玩命的打法。
简而言之,很疯。
因为这个原因,江白砚被不少人猜疑忌惮——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被邪修养在身边数年,剑意凶戾嗜杀,心境怎会澄明。
这些流言蜚语被施敬承压下,江白砚就算听见,不过一笑置之。
这多不公平。
他除妖是为保护百姓,却因过往经历,被当作怪物一样恐惧。
……江白砚又不是自愿去做邪修替傀的。
剑尖不断滚落糜红血花。
见施黛不语,江白砚轻抚剑柄。
她是个奇怪的人,头脑受伤后,极少对他流露厌恶与胆怯。越是如此,江白砚越想撕裂平和的假面,毫无遮掩向她展示:
你看,我就是这样糟糕透顶。
到那时,她是否会流露惊惧之色?
长剑轻触地面,发出不甚清晰的轻响。
江白砚提着剑,步步向她靠近。
施黛肩头,阿狸瑟缩一下。
如今众目睽睽,江白砚不可能对施黛动手。但……
真的很吓人啊!
江白砚的疯劲真真切切刻在骨子里,纵使生有一双含情眼,也难掩狠戾之气。
尤其现在,杀戮的余韵尚未散去,颊边飞溅的鲜血好似花枝攀缠,凶且艳,妖异至极。
“施小姐。”
停在她跟前,江白砚薄唇微扬:“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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