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把她折腾一番, 心里一口气到现在都不顺畅, 现在学会卖乖了。
不过此刻的陆景幽, 倒是让她想起初遇之时。
他那么落魄狼狈,却坚定不移地跟在她身后,餍足地索取她的垂爱。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想来, 竟成了最怀念的时光了。
陆嘉念暗自感叹, 悄悄抬起手, 柔夷般的十指置于他的脑袋上,顺着墨发抚摸,轻轻揉了揉。
黑暗中的呼吸声加重了,陆景幽蓦然睁开双眸,墨色瞳仁倒映月华。
他故作不知地埋下头去,嗅着皇姐身上的馨香,唇角勾了起来。
二人默契地不说话,谁也没有打破片刻的静谧,心跳随着每一下颠簸加快。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陆景幽先行下车,压低了腰身,俯首朝车帘处伸手,神色温柔虔诚。
一如那年除夕夜,皇姐光明正大地将他带在身边,昭示众人他们应该相依相伴。
现在他是大梁帝王,陆嘉念顾及身份,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稳当地扶着他的手下去。
既然他不介意,那她权当陪着他演戏,告诫自己只放纵这一回。
他们在一处山脚下,遥遥望去,半山腰上正是那座山间小屋。
眼前是连成片的村庄,一条不算宽敞的灯火小街绵延而去,人间烟火袅袅升起。
“你们都下去吧,今夜不许跟着。”
陆景幽沉声几句,车夫与随从尽数离开,街口徒留他们二人。
“为何辗转来到这儿?有何特别之处吗?”
陆嘉念任由他挽着手,习惯地并肩而行,好奇地环顾四周。
街道两侧店面老旧狭小,沿路摆着许多小摊,粗布麻衣地百姓穿梭其间,笑容淳朴和善,一片祥和安宁。
见他们面生,不仅不防备害怕,还会主动问声好。
“如皇姐所见,此处不比京城繁华。”
陆景幽声音沉稳和缓,好似带着积淀多年的怀念与向往,喃喃道:
“听阿娘说,当初她与阿爹两情相悦,但当朝太子觊觎已久,家中尊长亦不肯点头,平日里哪怕见面,也不能直言心意,只能故作陌生知礼,生疏地颔首。
所以,他们时常私下相见,阿爹会带阿娘来这里,赏灯火,诉衷肠,度良宵。
无人认得他们,他们也不再是燕北侯与蕊夫人,只做天地间万千眷侣之一。”
陆嘉念听得入神,待他说完后还愣怔许久,眨巴着杏眸望着明亮温暖的灯火。
依他所言,那时的太子是父皇,那么燕北侯与蕊夫人在这之前,就已经互通心意了。
郎才女貌,神仙佳侣,只可惜父皇硬生生拆散,也成了前世今生的祸根。
陆嘉念轻叹一声,回味着燕北侯与蕊夫人的往事,忽而很能感同身受。
心有眷恋却只能望而却步之人,又何止蕊夫人呢?
思及此,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其中意味,探究地凝视着陆景幽。
他是......说给她听的吗?
当年的燕北侯,如今的他们,会有何不同?
陆嘉念心绪凌乱起来,抿着唇给不出答案,悄然扣紧了他的十指。
“你不会是下一个蕊夫人。”
陆景幽看破了她的心思,声音低沉却坚定,手指契合得更紧了些,俊容浮现丝丝暖意,笑道:
“皇姐,信我。”
皓月当空,星辰流转,清辉与通明的灯火交相辉映,衬得他眸光愈发坚毅决绝,闪烁着灼灼光辉。
陆嘉念看得发怔,风沙吹进眸中,干涩地泛起一圈微红。
这声无比熟悉又寻常的话语,一遍遍在耳畔回响,似是深深扎入心底,触动那根紧绷的弦,一阵安心骤然上涌。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故作不懂地错开目光,身影与他又近了些,依偎着向前走去。
陆景幽并未多言,垂下的眼帘中盛满笑意与温存,仿佛只要同皇姐在一起,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看着路,他看着她,执手行至灯火阑珊处。
陆嘉念久居深宫,甚少在山地上行走,后半段路很是费劲,脚程难免慢下来。
走到街道尽头时,夜幕深深笼罩,行人渐渐稀少,摊主边说笑边收摊,扯着家长里短,模糊的乡音山歌般传来。
幸好路旁的桌椅尚未收走,陆景幽同人家打了声招呼,擦拭干净后扶着她坐下。
陆嘉念出了一身薄汗,瓷白面容透着桃粉,晶莹水珠在月色下闪着光亮,冰肌玉骨愈发夺目,眉眼温雅娇俏,比任何时候都要灵动欢悦。
寥寥行人不禁回头欣赏,时而啧啧赞叹,惹得陆景幽脸色阴沉,好似狼犬守着被觊觎的猎物。
窃窃私语在周遭响起,方才关上门户之人,兴许是听了传言,亦想打开窗户一睹芳容。
陆景幽来不及防住四面八方的目光,干脆长臂一伸将皇姐裹入怀中,毫不避讳地侧首低语,面容靠得极近。
落在旁人眼中,仿佛新婚夫妻浓情蜜意,情至深处顾不得礼数,在街边就亲热起来。
如此一来,众人才面红耳赤地偷笑散去,周围终于清净下来。
陆嘉念被勒得太紧,险些喘不上气,环视一周后嗔了他一眼,嫌弃地甩开他的爪子。
刚要起身离开,长街尽头摇晃着走来一道身影,瞧着莫名熟悉。
待到走进些,陆嘉念才完全看清那人模样,意外地红唇微张,眨巴着眼睛伫立原地。
那人一身道袍,白眉白须,脚步迟缓,已到耄耋之年。
但他精神抖擞,目光清澈,如同深山老林中潺潺流淌的溪流,慈祥宁静地笑着,朝着他们行了一礼,问道:
“姑娘,算命吗?”
陆景幽向来不信神佛,淡淡瞥了老道一眼,拉着皇姐就要离开,小声道:
“招摇撞骗也不知挑个好地方,快走吧!”
谁知,陆嘉念眸光复杂地摇了摇头,暂且松开陆景幽的手,仔细打量着老道,心口猛然一跳。
若她没记错,前世的她与陆景幽,都见过这个老道。
那时陆景幽刚刚夺位,她被囚于金銮殿,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按照规矩祭祀宗庙那日,老道不知如何进了宫,赖着不肯走,非要给他们算命。
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在祖宗面前杀人,陆景幽勉强应了下来。
老道给了两个小竹筒,说是二人命数皆在其中。
她打开一看,赫然写着“红颜薄命”。
陆景幽龙颜大怒,当即让禁军把人拖了出去,更是抢过她的字条,丢进烈火中烧了。
后来,他自己的被丢弃在角落里,再也没有打开看过。
那时候她也不信,毕竟她几番寻死未果,陆景幽更要活生生磋磨她,怎么着也看不出薄命。
尽管活得不太体面,但她相信命还是挺厚的。
未曾想,在那之后,她竟然真的死于非命,含冤死在他的怀里。
这么一想,这个老道说不准真有些本事,况且前世今生相遇一场,算得上是缘分了。
陆嘉念安慰般朝陆景幽眨眨眼,从他袖口摸出一锭银子,塞在那老道手中,笑道:
“方才冒犯了,我替他赔个不是,您老有何高见吗?”
老道展颜一笑,皱纹随之舒展,不抱怨也不感激,收下银子揣入怀中,拉着他们到烛火明亮处,端详了许久。
陆景幽愈发怀疑,等得极为不耐烦,眼看着就要像前世那般动手,硬是被陆嘉念拉住了。
一炷香后,那老道终于停下动作,将一个小竹筒塞给他们,嘱咐道:
“二位施主心有灵犀,命数尽在其中,待到成亲之日方可打开。”
说罢,他拄着拐杖悠然走远,丢下他们面面相觑。
陆景幽对此事没太多诚心,夺过竹筒就要打开,陆嘉念赶忙拦住 ,双颊泛红道:
“谁、谁和你成亲了,你别动!”
闻言,陆景幽忍不住笑了,居高临下地戳了戳她的鼻尖,尾音上扬道:
“看来皇姐是忘记了?不如重温一下小屋中那几日吧......”
陆嘉念嘴角抽动,下意识摇摇头,愤愤不平地踹了他一脚。
狗东西下手太狠,她是万万不想再试一次,连回想都觉得难以承受。
陆景幽随性拔开塞子,果然放置其中的还是一张字条,上面的字却变了。
“只此一世”。
陆嘉念不明所以地接过,眉心紧紧蹙起,前前后后打量很久,还是不太明白其中意味。
什么叫只此一世?她分明活了两世。
纵使前世不堪回首,可也是真真切切活过的,怎能不算数呢?
况且今生的一切转机,皆是前世因果。
她越是看不懂,就越是好奇,不甘心地攥着字条坐在角落里,借着月光盯着不放,势必要得出个结果来。
然而陆景幽彻底没了耐性,急着做什么似的,一把抢过字条,揉得皱皱巴巴,随手塞进竹筒捏在掌心,高高抬起手,道:
“皇姐别管这些了,今夜还没到住处呢。”
陆嘉念气恼蹦跶几下,奈何他太高,她无论如何都够不着竹筒,只能责怪几句,不忿道:
“哪儿是住处?”
陆景幽指了指半山腰的小屋,看得陆嘉念为难地皱起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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