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太后和慧太妃也从侧殿内走了出来。
看到谢观止在这里与一个小姑娘计较,慧太妃当下蹙眉,想要过来叫谢观止离开。
但是远远望到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太后的心中,却忽然一刺。
文清辞。
……果然是他。
“不必。”太后缓缓抬手,将慧太妃拦了自己的身边。
“……不必?”慧太妃愣了一下,看到太后明显恍惚的神情与目光,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手脚也在这一刻变得冰凉。
那个江湖郎中,该不会真的是文清辞吧?
但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知何时,谢不逢竟也从殿内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再没有人敢抬头,更没有人敢出声提醒。
众人莫不胆战心惊,等待看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夕阳在这一刻沉入楼阁之中。
侍从皆跪于此,没人敢离开掌灯。
周围已是一片暮色茫茫。
今晚是朔月,天空中一片空渺。
只有地上泛着一片月白,如月华坠地。
文清辞揉了揉谢孚尹的脑袋,并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停顿片刻,他终于弯下腰,将还在小声啜泣的谢孚尹抱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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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没有人看到,侧殿前一身玄黑的年轻帝王,也在这一刻攥紧了手心。
而小公主则缓缓抬手摸了一下文清辞头顶的帷帽。
——她这样做只是出于好奇。
谢不逢却在刹那之间紧张到无法呼吸。
他和文清辞都明白,这顶帷帽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文太医”的身份,代表着与这个身份有关的所有枷锁,代表着文清辞沉重的过往。
没有人能将帷帽戴一辈子,永远隐姓埋名。
戴着它的文清辞,终有一日会离开雍都,回到神医谷。
只有将它取下,文清辞才有留在自己身边的可能。
似乎是意识到了哥哥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谢孚尹终于将手落了下来,改抱着文清辞的脖子,小声哭泣。
但抱着她的人却站在这里久久未动,僵立在了原地。
这一瞬,文清辞想了许多许多。
……他向来以为,自己的“死亡”声势浩大。
在那一刻就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过去的一年也的确如此。
至少在涟和相遇前,文清辞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雍都,见到故人。
回到皇宫后,他始终纠结,却未能找到答案。
直到这一刻……文清辞从小姑娘的眼中,看出了无法遮掩的悲伤。
他忽然不想再有人因为自己而难过。
他清晰的意识到,不止如此,自己还想要《杏林解厄》这本书,和那些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概念,自此地传播出去。
令世上再无第二个山萸涧。
自松修府来的江湖郎中,做不到这些。
但是太医文清辞,却可以。
文清辞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
血液也在这一刻,变得滚烫。
文清辞缓缓地抱紧了谢孚尹。
周围的光越来越暗。
谢不逢不知何紧紧地咬住了唇。
见文清辞半晌不动,方才还在殿上对他诉明爱意、泰然自若的谢不逢,忽然紧张又害怕。
谢不逢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停滞下来。
院内悄然无声。
谢不逢再次深吸一口气,终于自嘲一笑,迈步向前而去。
自觉等不到答案他打算将妹妹,从文清辞的怀中抱出。
然而就在脚步声于院内回荡的那一刻。
文清辞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他忽然低头,轻轻朝谢孚尹笑了一下:“公主殿下,您长高了。”
谢观止在这一刹那瞪大了眼睛。
此时只有谢不逢听出……文清辞的声音,正在微微地颤抖。
原来他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平静……
巨大的喜悦,在这一刻将他包裹。
文清辞垂在身侧的左手,在夜风的吹拂下隐隐作痛。
但他仍然固执地咬紧牙关,无比艰难地将手抬了起来,接着缓缓把手指,搭在了帽檐上。
月白色的衣袖自手腕滑了下去,露出了一片苍白、布满了狰狞伤疤的皮肤。
停顿几秒后,文清辞终于用力,将那顶帷帽摘了下来。
接着,帷帽又因脱力,轻轻地坠在地上,发出一阵细响。
但此时已无人再去关注那顶帷帽。
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刹那间,束成马尾的黑发,在文清辞的背后轻摇。
似黑色的瀑布一泻而下。
——墨黑的眼瞳、细直的鼻梁,还有泛着艳色的唇,与眉心上那颗鲜红的朱砂,一起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的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神情淡漠又温柔,正如当年一样。
这,这不可能。
文清辞……
他竟真的是文清辞!
原来解了涟和之围的人,就是文清辞。
怪不得,怪不得……这一切果然只有他能做到。
站在文清辞身边的太医身体一晃,差一点便重重地栽倒在地。
夜幕的掩映下,小院中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繁星初升,银河倒挂。
这一切在文清辞的背后,全都沦为了陪衬。
众人的耳边嗡嗡作响。
大脑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半晌过去,小院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最终打破这片平静的人,仍是文清辞 。
他抱着谢孚尹,缓步向侧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谢不逢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深深地注视着文清辞,贪婪地在星光下一遍又一遍用视线描摹文清辞的面庞。
然而还未走到殿外,文清辞就停下了脚步。
他轻轻将怀中的谢孚尹,交给了太后。
“孚尹乖,”太后一边将谢孚尹接回怀中,一边小声说,“还记得吗?文先生的手臂受了伤,换母后抱你好不好?”
哭完的谢孚尹,终于想起了这一茬。
她一边吸鼻子一边点头,转过身乖乖搂住了母后的脖颈。
就当文清辞想要离开的时候,太后突然开口:“文先生,稍等。”
她的手心,早已经泛出一层薄汗。
于宫中沉浮二十载的她,难得有如此紧张的时候:“文太医在涟和的善举,哀家早已听闻。现下当初的方剂还有定疫的手段,已经传向各个州府……哀家虽然未曾学过医,但也知道行医最忌照本宣科。所以……不知文先生可愿留在此处,将这些医理教给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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