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也不知究竟是说给文清辞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就在这个时候,船舱外的人出声提醒文清辞可以下船,并打断了谢不逢后面的句子。
不过仅凭这一句,文清辞也明白了过来——
谢不逢不喜欢欠任何人的。
在他看来,自己的药人体质是因为他而暴露,作为“交易”他也会跟自己身边,保证自己的安全。
怪不得……
文清辞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木板已经撑好,文清辞起身扶着船沿向而去。
但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下一刻,那船的船尾,竟也被一道浪拍的朝边沿处磕了上去。
船身随之一晃。
“当心。”
本就没站稳的文清辞,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正巧让他的背,撞在了身后人的胸前。
第32章
柔软的长发被夜风托起, 轻轻从少年的颊边撩过。
文清辞的体温,要比寻常人略低一点。
刹那间的触碰,不但带来一阵熟悉的苦香, 还有陌生的酥麻感。
两人在同一时刻屏住了呼吸。
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身上覆着一层薄而有力的肌肉。
撞上去并不觉得疼, 只觉得……危险。
就如同一头孤狼,在背后注视着他。
触碰只持续了一刹那,文清辞便立刻站稳了身子。
谢不逢的手扶在了他的左臂上, 借给他力走出摇晃的小船——上次止过血后,文清辞这只手时常使不上劲。
漆黑间,谢不逢隐约听见一声:“谢谢殿下。”
“……无妨。”
说话间, 谢不逢下意识托住了他的手臂。
文清辞要比他想象得更加清瘦。
隔着几层衣料, 都能隐约触到骨骼的形状,还有冰冷的体温。
冰肌玉骨, 美好又脆弱。
时时刻刻, 都有被打碎的危险。
谢不逢知道自己因为天生没有痛觉,一向不知轻重。
从前完全不在意这一点的他,今日却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甚至就连呼吸, 都不由变缓。
文清辞不敢回头, 他快步走出船舱,甚至还使了一点轻功。
直到登上另一艘船, 才长舒一口气。
“文先生您看,这些就是我们收来的草药。”二皇子身边的官员小跑了过来, 他的话终于将文清辞的注意力拽了回去。
那人提灯, 映亮了眼前药材堆积成的小山。
文清辞蹙眉向前看去。
“这两味是黄芪、白术, 都是预防风寒的常见药材。”他侧身, 示意谢不逢过来看。
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完这句, 文清辞忽然静了下来。
纤长的手指,轻轻将最外层的黄芪拨开,从中取出一枚攥在了手中。
接着放在鼻尖,缓缓地嗅了嗅。
此时,船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文清辞的身上,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其中几人,正是这次负责采买药材的人。
“黄芪发霉了。”过了几秒,文清辞将它从鼻尖拿开,淡淡地说道。
“我手中这个不怎么明显,你们再仔细看看底下,应该有彻底变质了的。”
话音落下,守在这里的几人忙听他的话,将堆积成山的药材扒开,将压在最底下的那些取了出来。
和文清辞手上那个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的黄芪不同。
药山最下方压着的黄芪,已经生出了黑色的霉点。
“这,这果然……和文先生说得一样。”带文清辞过来的人,脸上的血色都消失不见。
这次不用嗅,单凭肉眼都能看到药材上的斑斑霉点,以及明显泡涨的形态。
“殿下往后一定要注意检查药材是否有发霉、虫蛀、走油的情况。”文清辞一边说,一边从这堆药材里捡出特征比较明显的几个,拿给谢不逢看。
谢不逢不由轻轻地皱起了眉。
他不知道文清辞为什么要给自己叮嘱这些事,只知道身边人的话,使自己的心莫名地空了一下。
专心致志检查药材的文清辞没注意,自己每说一句,负责采买药材的人,脸色就差一分。
说话间,又有一艘小船划了过来。
身着深紫锦袍的谢观止,不等木板架好,便直接跃了上来。
“怎么,有结论了?”他问自己的手下。
还没等那人组织好语言,文清辞便放下黄芪,直接抬眸回答道:“这批药材,全部都是过期了的。”
涉及专业领域,他的话说得非常直接。
负责采买的官员,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当下,谢观止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部分药出了问题,或许还能理解。
但这一批药都有问题,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自己的手下,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文清辞的话,没有留半点回寰的余地。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谢观止冷冷朝这群人看去,“头一回办正事,便办出个这样的结果来?真都是本宫的好帮手啊。”说话间他的眼中满含怒意。
要不是不想惊动皇帝,谢观止早就将这群人一个个丢下运河去了。
见二皇子发怒,那几人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起来。
谢观止一个眼神也没有多给,直接绕过他们,快步走到了文清辞的身边。
他如下了很大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此次采买药物——”
二皇子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任何人,更不曾服过什么软。
话说到这里,他便卡在此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文清辞垂眸一笑,淡淡地说:“我会重写一个方子,二殿下照此重新采买便好。若有担忧,可将药材交由我来一一检查。 ”
话音落下,二皇子那个跪地不起的手下,忽然抬眸深深地朝文清辞看了一眼,接着再次垂头,朝地板上看去。
『多管闲事,怎么?终于知道谢不逢没有什么用处,改来巴结二皇子了?』
『该死。』
他的眼里满是怨毒与恨意。
如果文清辞不横插一脚的话,自己或许能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谢观止不懂药材,只能分辨出变质明显的那些。
届时自己只说药材部分变质,自己也是被商人坑害就好。
但如今,当世神医斩钉截铁地说药材全是过期、有问题的,谢观止当然会选择信他。
斜倚着船舱站在一边的谢不逢,忽然将视线落了过来。
……该死?
琥珀色的眼瞳如刀,划向那人的脖颈。
末了,缓缓闭上眼眸,笑了一下。
最后,谢观止还是将这件事强压了下去。
他凌晨便派人按照文清辞新给的方子,离开运河去沿途城镇重新买药。
而他的手下们更是发现——文清辞之前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一直待在存药的小船上,将买来的药材一个个检查了过去,并盯着它们入库,再按照药方分别包捆在一起 。
这一日小船上的人,各个紧绷着神经。
直到一声尖叫,打破船上的宁静。
“出事了,出事了——”
负责搬药的随从,跌跌撞撞地跑到船舱前,大声说道:“有人畏罪跳河了!”
接着就见船工用长杆将那人的尸体从运河里捞了出来。
同在船上的二皇子一眼认出——眼前这个,就是买来过期药材,跪地求饶的人……
出巡时出了这档子事,实在是有些触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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