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太过疲劳,整条手臂都开始微微发颤。
他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的确,现在的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能有一个人替他分担些注意力,为他争取些恢复的时间,他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可是——
离开他身边,她会死。
她难道不清楚吗?
泽维尔心口涌起一种浓郁的烦躁情绪。
他一把扔开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巨镰,沉着脸皱眉闭上眼睛。
暴戾的血液在他体内流淌,沸腾。
然而就在即将冲出指尖的瞬间,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阻挡。
强大的力量堵在掌心,那种几乎破封而出的压力挤压得他一阵剧痛,就连骨骼都要被碾碎。
泽维尔暗骂一声,甩手睁开眼睛。
还是不行。
只差那么一点。
他还是做不到。
黑暗的密林中掠过冰冷的风。
这里没有温度,没有希望,只有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是魔渊中永无止境的永夜和最残忍的惩罚。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像是甩不脱的蝗虫,过境之处寸草不生。
系统地图上显示出无数红色的小点,它们很快便绵延成一大片,朝着象征着他们的两个蓝色小点疾速逼近。
像是鲜血染成的狂潮,下一秒就要将渺小的他们彻底吞噬。
温黎将视线从游戏面板上挪开,叹了口一口气,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实事求是地说:“您应该也已经感觉到了吧。”
“这一次来的魔使太多,如果我们依旧捆绑在一起,恐怕结果很难善了。”
泽维尔唇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每听温黎说出一个字,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没有多少时间了,您——!”
像是终于忍无可忍,还没等她说完,泽维尔便直截了当地用行动打断了她未尽的话。
他拉着温黎转过身朝着左边迈出一步:“闭嘴,知不知道你很吵。”
他曾经能在这种追杀中活下去一次。
现在就可以做到第二次。
不过是多带了一个她而已,这有什么难?
泽维尔单手将连帽外套从身上脱下来,拽着领口潇洒一甩搭在肩膀上。
——“你要做的就是乖乖跟我走。”
然而下一瞬,他的脚步便钉在了原地。
肩头的衣料被一只手轻松抽走。
泽维尔一愣,转头发现温黎已经将他的外套穿好,正一只手勾起帽檐把兜帽戴在头顶。
见他看过来,她轻巧地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怎么样,像吗?”
泽维尔眸光微怔。
在时空缝隙之外,他们的身高差异很大。
在激发出地狱之火的全部潜能之后,他的身材迅速拔高。
就算是对上身高优越的赫尔墨斯也不必像曾经那样艰难地仰视他。
可在这道时空缝隙里,他还是少年时的模样。
她也被他先前用神力停驻在了十七岁。
他们之间的差异还远远没有那么大。
在少女戴上兜帽掩住满头色泽明亮的金发时,一瞬间,泽维尔仿佛真的看见自己站在面前。
他一瞬间便领会了温黎想要做什么,两只手指拽住帽檐把兜帽扯下来。
“别再闹了。”
温黎偏头躲开泽维尔的手,重新把兜帽戴起来,简洁明了地总结道:“还有不到一分钟,这里就会被完全包围。”
“我们在他们即将赶到的时候分开行动。这样,他们无法辨别我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您,一定会平均分摊力量对我们分别进行追杀。”
“您的压力会被减少一半。”
泽维尔眉头紧锁,黑眸微眯:“不行——”
温黎抿唇打断他:“忘了吗?您是魔渊之主唯一的继承人,是魔渊最强大的四主神之一。”
她的语气染上正色,“您是嫉妒之神,无论是身为泽还是泽维尔,从始至终都是。”
“你就是你。”
泽维尔怔住了。
无边夜色中,金发少女定定地和他对视片刻,才转过头警惕地望一眼几乎融入夜色的密林。
“现在时间不多,我简单说一下我的计划。”
她语速飞快,吐字却格外清晰,声线极其冷静。
“其实很简单,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想说的主要是最后的部分。”
“进入水镜之前,我已经将赫尔墨斯大人赠予我的项链放在了吧台上。也就是说,您可以随意感知我的气息和方位——这一点,就凭我们此刻一同身在此处就可以确定。”
“既然先前您能够找到我,那么这一次,也希望您可以做到。”
温黎看着泽维尔沉默而肃冷的侧脸,上前攥紧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指尖触碰上她外套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如果忘了,那么现在请你记住我的气息。”
她一字一顿道,“您是掌管时空的神明,在解决您那边的麻烦之后,请立刻凭借您引以为傲的神术到我身边来帮助我。”
“我会尽可能帮您拖延更多的时间,不过泽维尔大人——”
说到这里,温黎抬起头,有点无奈的样子。
“实话说,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让我和您一起殉情的地步,我并不是很愿意陪您死在这里。”
“所以——”
温黎转身朝着右手边的岔路口走了一步,血月的光辉落入鸢尾色的眼眸,倒映出令人心悸的光晕。
——“麻烦您快一点恢复,或者快一点召唤出地狱之火,然后及时赶来救我。”
这是魔渊中最荒芜的地方,平日显然鲜有人烟。
所以没有人比温黎更清楚,在这两条分岔路口后面,等待着探索者的究竟是什么。
温黎小心翼翼地躲在齐人高的荒草堆后面。
她尽量减轻呼吸的声音,将视线从游戏面板上挪回来,透过杂草的缝隙观察外面的状况。
左手边,是迂回得像迷宫一般的曲径小道。
夜色是最好的遮掩,这条路对熟悉了地形的先进入者极为有利。
在荒草丛生的密林深处,对于泽维尔来说,活下来甚至反杀想必并不困难。
想必在真正的过去,少年泽维尔也正是误打误撞走在了左边,才能够有生还的机会。
毕竟,右边这条路……
温黎叹息着看向不远处的断崖。
距离岔路口和断崖之间,她以肉眼估测距离最多不会超过五百米。
与她和泽维尔一路跌跌撞撞穿越而来的小路相比,地面也更加平坦宽阔,掩体少得可怜,随意望一眼便能将道路上的一切景象一览无余。
真是一条绝佳的坦途啊。
也是死亡之路。
温黎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堆荒草。
这似乎是看上去唯一说得过去的藏身之处了。
但显然,她能够想到这一点,前来追赶她的魔使一定也可以。
所以,毫无悬念的,她很快就会被抓住。
当然,温黎倒是也没想继续跑路。
她有她其他的计划。
趁着追兵未到,温黎靠着背后的石块坐下休息。
石块又冷又硬,硌得她脊背生疼,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也轮不到她挑剔。
温黎喘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有点干涩的眼睛。
她真的累死了。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大的。
明明之前跑八百米都要命,这一路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跑了个马拉松。
自从穿越到游戏世界以来,她还没有这么累过。
森寒的死亡气息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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