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似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掩下眼底的诧异,但神色间还是可见躲闪。
“我可不认识什么元贞大师,只是听说过有这人。”
“是吗?”叶南倾微抬起眸子看向他。
赵长庚深吸一口气,“你不信我吗?”
叶南倾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将自己查到的消息抖出来:“元贞大师,原名,赵长春,对吗?”
“……”
顾沉被火烧死之后,顾家便被笼罩在一层阴云中。
顾正言跟尚贞静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对两个儿子不闻不问,但是谁又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前有顾正阳身为长辈蓄意制造车祸意外杀害亲侄子,后顾沉又以如此荒唐的方式走了,老太太备受打击,整日以泪洗面,短短几天,身体状况急剧下滑,现在不得不住院调养。
顾家人知晓了火灾是程方奕一手策划针对她的,而顾沉是为了救她才死,表面上虽然不迁怒于她,可到底还是无法当做这件事与她无关。
尚贞静更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小儿子就这么没了,对于举办葬礼一事避之莫及。
整个顾家,都不见往日的轻松和欢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叶南倾眸光渐黯,呼吸彷佛也暂缓了。
她不由得想起尚贞静情绪失控时对老天的控诉:
“沉儿变成植物人不死不活躺在床上那么多年,现如今刚醒过来就被烧死,一个人的命,怎么能这么惨?这怎么合理?”
“莫非沉儿上辈子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所以老天爷要这么惩罚他?”
“……”
似无意的一字一句,却还是狠狠敲打了叶南倾。
是啊。
一个人的命,怎么会怎么惨?
为什么她重活一世,记得所有人,唯独不记得顾沉?
那天跟顾肆寒去归隐寺找元贞解惑的那天,顾沉又为什么在那里?
他身上跟归隐寺一模一样的檀木香,又是从何而来。
顾沉那天又为什么会突然问她信不信命?
而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
“我心中有惑,除了赵长春,没人能解。”叶南倾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模样跟赵长春有三分像的人,语气分外虔诚。
从前,她从来没有将赵长庚跟高深莫测的元贞大师联系在一起。
直到三天前她再访归隐寺,又一次跪在大师的面前求解惑。
大师无情地拒绝了她。
她察觉到了元贞神色见的不同寻常,便不敢再瞎纠缠。
后来她不小心进了一间书库……
意外地翻到了一本登记了归隐寺各位大师及弟子的名册,发现其中有一个名字,赫然就是“赵长春”。
几乎是瞬间,“赵长庚”三个字也跳入了她的脑海。
回去以后,她当即就细查了赵长庚的家庭资料。
翻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赵长春,是赵长庚的哥哥。
第742章你可有梦见过上一世的画面?
赵家家风严苛。
赵父和赵母,都是读书人。
赵长春,自年幼就被誉为神童,中学连连跳级,年仅十五就以省状元的身份进了海大哲学系。
这样一个优秀后辈的诞生,更是让赵家倍感自豪。
可是直到有一天,赵长春站在赵父面前,一脸沉静地说他要出家。
赵父先是不可置信,后暴怒,大声斥责道:“你可是我赵家的长子!身为长子,你将来要负担起家里的重任,出家未免太可笑!”
赵长春却说:“此生愧对父母养育之恩,是我之过。”
知错,却不改。
“我看你是疯了!”
“……”
这一闹,闹得街坊四邻都知道了。
赵父只当赵长春是一时兴起,觉得过段时间,他这个大儿子自然会想开。
可后来,赵长春私自退学,学校老师打来电话的时候赵父才知道,赵长春已经去了归隐寺。
赵父当即带着赵长庚找去了归隐寺,指着赵长春的鼻子怒骂:
“你作为家里的长子,做事情怎么能这样肆意妄为?你对得起父母对得起你弟弟吗?将来你难道想让你弟弟一人扛起整个家族的重任?他现在才六岁啊!”
那个时候,年幼的赵长庚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哭。
赵长春一意孤行,气得思想守旧的赵父整日郁郁寡欢,早早就离世。
后赵母又身患重病,需要大笔的钱透析续命。
在赵长庚年仅十四的时候,给母亲治病的重任就落到了他身上。
为此,赵长庚不得不早早就辍学,打工赚钱。
赵长春得知消息后去医院看望赵母,赵母满脸憎恶却又哭得不能自己。
“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你爸爸就不会走!”
“要是你不走错路,从海大学业有成出来,如今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一分钱都没有!你弟弟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看着他这样?”
“你身为长兄却不担起责任!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劣的人?”
“……”
赵长春从医院离开的当天晚上,赵母就跳楼自杀了。
留下一张纸条给赵长庚,说她这条贱命没了就没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从有记忆起,赵长庚听爸妈絮叨最多的就是他那个已经出家的哥哥。
无情无义、不负责任、不配为兄长!
他带着极端的憎恨和厌恶去了归隐寺,见到了他这个所谓的长兄,对他大打出手。
在他看来,赵长春就是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
至此已过去了四十余年。
赵长庚从叶南倾嘴里听到她查到的自己的过往,却也不恼。
他像是陷入回忆般,喃喃道:“自打我来了京都,赵长春每年都会约我见面,先前的二十多年,我一次也没有去见过他。”
“但你去年还是跟他见面了。”叶南倾轻叹一口气,“其实,你也想缓和一下兄弟二人的关系吧?”
赵长庚抬眼看她,直截了当道:“你查到了这些也没用,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那抱歉了,赵会长,后天的竞选,我也到不了了。”叶南倾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你……!”赵长庚脸色陡然涨红,“你在威胁我?”
“我可没有。”叶南倾耸肩,“会长您刚才还说我将来要是协会的领袖,我的身心健康无比重要。”
“我心中这一惑要是不能解开,想必我是会郁郁寡欢的。”
“这种状况下,我还怎么替你管理好协会?怎么带着协会走向辉煌?那怕是不行的。”
“你……”赵长庚瞪着她,气得鼻孔冒烟,“你这个丫头真是一肚子坏水!周明都没你坏!”
叶南倾:“……”
清晨,下了一场大雨。
通往归隐寺的路,遍布了泥泞,去往山顶的路变得更为艰难。
陡坡上,叶南倾跟赵长庚一人拄着一个折下来的木棍作为拐杖,费力地往上走。
临近黄昏的时候,两人视野中终于出现了那熟悉的破败木门。
这还是赵长庚时隔几十年后,第一次来归隐寺。
此时他才看清楚山顶山的情况,入目所及是一片荒凉。
其实至今他也不明白,赵长春年纪轻轻就考进了海大,前途明显一片坦荡,可他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要隐匿于这山林之中?
与此同时,在禅房内静坐的赵长春突然睁开眼,眼前一亮。
他眼底似有错愕,喃喃道:“居然是他来了。”
一旁的老师傅立马明白什么,起身出去迎接。
几分钟后,三人面对面站立。
“你能让他亲自来见我,也是不简单。”元贞的目光缓缓落在叶南倾身上,脸上神情莫测。
几十年来,他们兄弟之间一直都如陌生人。
直到去年,赵长庚对他的态度才终于算是有了一丝好转,至少愿意见他了。
兴许是真的到了晚年,如今再面对自己的兄长,赵长庚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心有怨恨。
没有人有权利干涉别人走的路,他亦没有资格谴责赵长春做出的选择。
“大师,南倾小姐是我的好友,她有一惑想找你求解,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他直截了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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