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柜门一瞧,只见叠放整齐的素色衣衫上头,随手扔着一条玄色腰封,一看就是男子的东西。
陆珏那谨慎妥帖的性子,就算方才略有些匆忙,难道还能穿衣服漏了腰封?
更别说他之前脱掉的外衣都是随手放在炕上的,这腰封自然是他听到了江月和侯源在院中的交谈,特特放进去的。
“这家伙。”江月既无奈又好笑。
…………
陆珏回到军营的时候,天才大亮。
熊峰和齐家兄弟今日都不休沐,正和士兵一起操练。
看到自家殿下从外头回来,熊峰笑着道:“殿下难得休沐,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说着,他的视线在陆珏脸上停留了一刹,奇怪道:“殿下你眉心……”
普通将士都是五日一次休沐,但陆珏从前素来都是连轴转。也就前头回来,查看值更表的时候,给自己也排了个休沐的时间。
陆珏眼皮都没抬,径自从他身边穿过。
熊峰一阵纳闷,下意识地往前追了两步,想把没问完的话问完。
齐战把人拉住了。
“没看出来殿下心情不佳么?别去烦他。”
熊峰搔搔头,压低声音嘀咕道:“不会吧,殿下不是进城去看江娘子吗?”
再迟钝,他也知道自家殿下待江月不同,在她身边应该心情比平日里好才是。
过去他出入江家那么多次,也从来没看到两人红过脸。
齐策出声猜测道:“吵架了?”
毕竟自家殿下一开始就不同意江月来邺城。
正说着话,陆珏已经换了身衣裳从营帐里出了来。
三人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接着操练,再不敢嘀咕什么。
陆珏领着众人操练,他不休息,旁人自然也不敢提。
一直操练到中午,伙房已经飘出饭食的香气了,他才喊了停,让众人自去用饭。
回到营帐里洗了个脸,陆珏随意地扫了眼镜子,才发现自己眉心多了道竖直的红痕。
是江月昨儿个为他揪按攒竹穴的时候,一时慌乱没注意力道弄出来的。
于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腔怒气突然就消失殆尽。
他日常和将士们一道,并没有单独设什么小灶,便抬步走向伙房。
一群大老粗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伙房里热闹非常,沸反盈天。
他一进去,伙房里顿时一静——毕竟一群大老粗经过一上午,也发现他正气儿不顺。
“都看我做什么?吃你们的饭!”
众人听着他一如往常的亲切语气,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来这儿坐!”
“殿下别听他的,他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臭的很!”
众人笑嚷着,陆珏捡了齐战身边的空位随便坐下。
虽他不计较什么规矩,但阖军上下都知道他身份贵重,自然不用他动手,自有伙头兵上来给他呈上碗筷。
陆珏自己拿起碗在桌上的木桶里盛饭,随意问起说:“怎么不见侯源?”
那伙头兵同侯源交好,忙解释道:“今日侯源休沐,说不回来吃饭,应当饭后就回来了。”
规矩是休沐的时候,饭前回营。军中从前粮饷吃紧,将士们手头也没有闲钱,自然是能省一顿就是一顿。
但几个月前陆珏弄来军饷之后,军队里就开始正常出饷。将士们手头有了一些银钱,休沐的时候也不必非得回营中吃饭,偶尔也会在家中改善一下伙食,只要提前和伙房打个招呼,少做他的饭食,不造成浪费就好。
左右也只是晚回来半个时辰,不会贻误什么。
正说着话,侯源恰好回了来。
那帮他解释的伙头兵立刻同他打眼色,表示让他过来回话。
侯源却失魂落魄的,根本没注意到。
陆珏弯了弯唇,摆手表示不碍事。
转头他眼神在伙房里扫视了一圈,对着齐家兄弟和熊峰等人问起道:“无名人呢?”
陆珏口中的无名,就是熊峰他们口中的军师。
他是方外之人,早年间因缘际会到了陆珏身边,帮着他组建军队,料理军中事务,且还有一身出尘绝世的武艺,也教授了陆珏不少,不然仅凭宫中武师所授的骑射工夫,陆珏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陆珏学什么都快,近几年无名在军中的时日便越来越少了,也就前头他不知所踪的时候,无名一直留在军中未曾离开。
熊峰等人都摇头说不知,只猜测道:“军师一大早就说今日大吉,想来是又去城里喝酒了?”
无名还有一手卜卦的本事,一月能算上三卦,吹嘘说从来算无遗策。
军中将领对他信服的很。
陆珏却笑着微微颔首,这家伙怕是帮他理了许久的事儿,理得不耐烦了,撂挑子跑路了。
不过他武艺高,脑子也活泛,倒也不担心他跑出去会有什么不测,等他没有酒钱的时候,应当就回来了。
于是暂且不提。
…………
江月在邺城的日子渐渐也规律了起来。
早上,侯大婶来给她送朝食,吃过朝食便开始陆续有人上门求医。
有些是城寨里的人,有些就是军营里休沐的士兵,他们的家人为他们拿了签筹。
他们虽是平民出身,但当了一段时间的军人,也不需要人维持秩序,自会按着签筹挨个来问诊。
一般到了吃过午饭的时候,休沐的军士回去了军营,江月就没什么事儿了,和熊慧、侯大婶一道吃过午饭,收拾草药。另外还得分一分病患们送来的谢礼。
当初江月离家的时候,许氏就担心她银钱不够用。
现下出来都快一个月了,江月愣是一分银钱没花出去过。
反而日常收到许多吃的用的,还赚了几百个铜板。
有些东西江月能用得上就留下了,用不上的,就让熊慧分分。
另外那几百个铜板她也没要,一来是用不上,二来也有些占地方,就也给熊慧,让她看着置办些东西,分给城寨里面黄肌瘦的孩子。
这日天气好,江月正跟熊慧坐在小马扎上收拾草药,就听有人来报信说两个士兵的妻子在寨口吵了起来,熊慧立刻赶去处理。
四下无人,江月便进芥子空间看了一眼。
说起来,到了邺城之后,接诊过的重症病人,比她过去一年都多。所以她积攒的功德速度变快了很多,灵泉水日益充盈,再也不用跟早些时候似的,费心费力地花费时间来接,可以随时取用了,灵田里的药材也长势喜人,甚至连整个空间都变大了一点。
芥子空间的成长,变相证明她现下努力的方向是正确的,江月自然心中高兴,略在里面逗留了片刻,她退了出来,听门口‘咚’一声轻响。
江月擦了擦手,起身查看,就看到门口倒着个白胡子老头。
小老头通身的酒气,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仰躺在地上还不忘把酒往嘴里灌。
而且居然还神奇的没有就洒出来半滴。
察觉到江月在打量自己,他乐呵呵地收起葫芦,依旧躺着同她笑道:“你就是江娘子吧?听说你医术很高,不知道方不方便给小老儿瞧瞧?”
江月笑着点点头,请他进门。
小老头从地上起了身,看到院子里的小马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朝着江月伸出了手腕。
江月还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搭了会儿的脉,她唇边的笑淡了下去。
小老头还乐呵呵的,问她说:“怎么啦?我是不是快死了?”
江月无声地微微颔首。
同前头她诊过的史家老夫人的一样,小老头的体内的生气正在消失。
“那你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吗?”
江月想了想,说:“不到三年。”
小老头脸上的笑容不变,点头道:“那比我想的长哩!不错不错,还能喝上三年的酒呢!”
说着,他又把酒葫芦往嘴里送,不过倒了半天,酒葫芦都竖起来了,却是一滴都倒不出来了。
江月伸手接过,让他稍等一会儿,而后起身进了屋,没多会儿就还了他一个沉甸甸的酒葫芦。
“你这小娘子日常家中还藏着酒呐?”小老头还笑着接过,咕嘟嘟一口灌下去,没滋没味地咂摸道:“不是酒,你打壶水给我作甚?”
那自然不是普通的水,是灵泉水。
江月道:“您老日常喝酒,应当是为了镇痛?这是我自配的药水,喝着会舒服一些。”
生气日渐从体内消失,常人或许只会觉得日渐虚弱。但对于内力高深的人来说,体内的筋络和脏腑每虚弱一分,就无法承载厚重的内力一分,痛楚也就增加一分。
灵泉水不能无中生有,却可以平缓这种痛楚。镇痛效果怎么也比普通的酒水好。
小老头没想到她连这个也能知道,闭眼感受了一下,还别说,真是舒服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对着江月拱了拱手道谢,不过很快又正色道:“此处人多口杂,你还是小心些,下回再遇上我这样的怪人,可不好随便伸手救治。”
江月笑着点头,“您虽怪,却不是坏人,不然我也不会让您进门。”
小老头纳闷:“你咋知道我不是坏人?”
“我感知能力比常人强些,您悄无声息地到了门口,若是心存歹意,早该动手了,不至于闹出动静,特地让我听到。后头给您诊脉,也证明我判断的没错,按您的功力,刚那么一会儿的工夫够我死上千八百回了。”
“那万一我是存了什么别的想头,比如……”
小老头把她略为一打量,对着她那堪比焦土的肤色,也实在说不出比如会有人觊觎她的美色之类的话。
他有些卡壳,江月就笑着接口道:“没什么好比如的,方才熊慧去处理寨口的纠纷了。从寨口到我这小院只那一条路,当然您老的本事想躲她们也很简单,但是前两日刚连着下了几场雨,附近屋檐、墙角都得带着苔藓。您若是躲藏而来,衣摆袖口多少会沾染到一些……可您身上只有尘土,没有苔藓,则说明您是光明正大过来的。您老应当也是陆……殿下身边的人吧?”
“你这丫头真是不错,难怪陆珏那小子把你带到这儿来!”小老头哈哈笑着直拍大腿,又惋惜道:“可惜啦,我只有这么两年可活了,不然少不得把你带在身边教授你一些别的。”
她来邺城,纯粹是自作主张,但是对外陆珏说是自己默许的,不然齐策违抗军令却只挨了三十军棍,不好服众。对江月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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