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后的手掌强势地压着她,虞意埋在他胸前,鼻尖抵着他胸前起伏的肌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艰难抽了一口气,闷声道:“你哭什么?”
他哭起来,胸膛急促地一起一伏,她就更喘不过气了。
薛沉景懊恼地拧眉,气息粗重,嘴巴不受控制地回答:“我太高兴了,不,我不是因为你现在只有我所以高兴……我就是因为这个高兴,太过激动就会流眼泪,我控制不住自己……”
可恶!他好恨真心话模式。
薛沉景死死咬住牙关,不想再继续吐露他心底卑劣的窃喜,低声祈求道:“对不起,不要讨厌我。”
虞意心中不受控制地一跳,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冷静地试探道:“在沉花海时,你不是说我没什么用了么?现在又这样讨好我,是因为我又对你有用了?”
“不是,这一次不是,这里没有我要的东西。”薛沉景一张嘴,便想咬自己舌头,这一次不是,便代表以前是,虽然他以前确实只想利用她。
不,他现在也想,只有完成主线任务,他才能推进剧情,拿回自己的一切。
“你一直对我都有用……”薛沉景说到这里,自己都产生了些许混乱,他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他以前利用虞意时,并不在意她的想法,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受伤,所以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无法不在乎她。所以,每往外吐露一个字都让他觉得害怕,害怕将她推得更远。
薛沉景咬得唇角都渗出血来,最后颓然道:“对不起,沉花海上那句话,不是我真心的,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习惯了在被中伤之前,先恶语伤人。
薛沉景控制不住地将自己在沉花海上的心路历程剖析了个干净,从他沉醉于她的吻,到心花怒放之时猛然被她冰冷的眼神浇灭的心火,到他最后的口不择言。
虞意听得一愣一愣的,几次三番想要抬起头来,都被他压制住,不让她抬头。
这样的哭诉实在太过丢脸,薛沉景实在不敢想象她会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滴到她脖颈的眼泪越来越多,薛沉景哽咽得再说不出话来,虞意惊讶地消化着他所说的话,原来她还是能刺痛他,一个眼神就能令他痛苦。
她沉默片刻,抬手环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背脊。
薛沉景浑身一震,被她轻轻一个举动安慰之后,反而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低声呜咽一声,胸膛起伏得更加厉害。
虞意:“……”到底谁才是需要安慰的人?该不会想让她来哄他吧?过于离谱了点。
虞意想推开他,却被心中正不安的薛沉景抱得更紧,在真心话模式下,他连辩解都没办法,只能呜咽着道歉。
直到一声吃痛的鸟叫声从下方传来,鹤师兄夹在两人之间,内脏都快被他们挤爆了,艰难地从虞意挂在身上的荷包里挤出个鸟脑袋,发出尖利的鸟叫。
啾啾啾啾啾——
骂得特别难听。
薛沉景下意识松了手,虞意从他怀里弹开,急忙从荷包里掏出鹤师兄,上下检查,“鹤师兄,你没事吧?”
鹤师兄在她手心里跺脚,怎么会没事?它差点就被挤扁了!
薛沉景侧过身,抓起袖子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心中松了口气,感谢鹤师兄,不然他不知道还会说出多少恶心的话。
系统,该死的系统,他早晚有一天要将它揪出来碎尸万段,磨成粉洒进茅厕里!
系统检测到他心中浓烈的杀意,整个统都不好了。它真的好想撂挑子不干了啊!
希望主系统对它们的统身保险做得够完善,千万不能被宿主抓住机会,它一点也不想被磨成粉洒进茅厕里呜呜呜。
它战战兢兢地说道:“宿主,就是说,我其实能检测到你的想法,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
薛沉景擦干净眼泪,在心中回以冷笑,“我知道。”
系统:“……”这就是赤丨裸裸的恐吓!
虞意安抚好鹤师兄抬头的时候,薛沉景已经将失控的眼泪擦干净了,还伸手帮她擦了擦脖颈和肩上被濡湿的一片,只有略微红肿的眼角和湿漉漉的睫毛昭示他曾经哭过。
薛沉景眼神飘忽不定,没敢看她,迫切地想要转移话题,蹙眉思索道:“我们要想办法破局才行。”
虞意的这一个念想被烧毁了,可这一座人念结境还在,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虚假的幸福中,就连这样一场大火都没有引起奉盛县中人的注意。
这是一座人念结境,并不是因法阵而成,想要破境,只能摧毁结成这座虚境的念力。
若是按照薛沉景以前的做法,他定要是从城这头烧杀到城那头,直接屠尽全城,自是有办法破开这座人念结境,但是现在,他余光瞥了眼身边的人,有些犹豫。
她会不会觉得这样太过血腥粗暴?虽说这里的人并不是真人,但他们看上去的确和真人无异。
系统虽受到统身威胁,但还是不得不为了完成任务而努力,说道:“主人,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你这个打算确实太粗暴了,会吓到女主的,你最好想一个温和点的破境方法。”
薛沉景气闷,他要想得出来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真是麻烦。
虞意侧眸看他一眼,薛沉景一触碰到她的目光,便立即转开,似乎还在因刚才失控流泪的事而感觉羞窘,耳廓上的红一直未曾消退下去。
虞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努力从他绯红的耳垂上移开目光,收敛心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也在思索,这座虚境构建在桂树林里的许愿笺上,只有像方才那样毁掉许愿笺才行,但是单单只毁掉一二并无多大用处,必须要大量摧毁,至少得毁去一半,才有可能使这座虚境失衡。
虞意扬头望了一眼偌大的奉盛县,太阳出来后,奉盛县的街上又热闹起来,其中来往民众几可乱真。
与真实的奉盛县唯一不同之处,是这里的人脸上都挂着心愿得偿的幸福微笑。
这是一座没有苦难的幻想之地。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路过杜家门前时,虞意看到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男孩从杜家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玩,赵栀追随在他后边儿,杜母也在一旁看护着。
就连在院中做活的杜家父子,也时不时抬起头来,目光追随着这个小男孩。
所有人都在期盼他早点长大。
“昨晚我见他还是小婴儿,一夜过去就长这么大了。”薛沉景说道。
这一座虚境终究不是现实,只是众人寄托的祈愿,所以即便是这么离谱的事,也没人觉得不对劲。
小男孩朝虞意跑过来,差点跌倒时,虞意伸手扶了一把,细细看了男孩的面容。他和杜若五官非常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只不过是个男孩。
赵栀忙上前来抱起男孩,跟她道谢。
虞意问道:“你记得杜若吗?你的大女儿。”
“杜若?”赵栀脸上浮出茫然之色,杜母从后跑过来,将赵栀和小男孩都拉回去,警觉地打量他们。
赵栀恍如失了神,喃喃地念道:“杜若,杜若,若若,对了,我还有个若若呢?我的若若呢?”
这一句话似乎激起千层浪,杜家的所有人都停顿下来,和谐的一家五口画面有了裂痕,一张许愿笺自杜家门户上逐渐显露。
笺正面写,希望月神娘娘保佑,杜家能早日有后,添一男孩。
笺背面落有批注,杜赵夫妇命中无子,杜家愿以杜若之魂重造男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67章 人念(3)
一柄尖锐的凿刀朝虞意砸来, 伴随着杜父的谩骂,“你们是什么东西,少来我家门前胡说八道, 滚!快点滚!”
虞意转动眼眸,伸手在空中一抓,轻而易举地将那柄直射向面门的凿刀捻入手中。
薛沉景看了一眼凿刀, 火气顿时冲上头顶,凶神恶煞地挽袖走上前,魔息在手中翻滚,怒道:“老匹夫,老子今天就宰了你全家, 让你们杜家彻底断子绝孙!”
系统:“……”它就知道, 宿主装不过一时三刻就得本性暴露,抹泪。
虞意一把拉住薛沉景,淡然道:“又不是真人, 你跟他计较什么?”
她指尖翻转,凿刀在纤细的手指间调转一圈,刃面腾起炽烈的剑火,被她挥手一扬, 笃地一声钉入杜家院门之上,凿透了那一枚许愿笺。
火舌顷刻间舔舐上许愿笺上的金墨,杜家的整个院子以及院中的人都开始扭曲,宛如一幅正被热浪吞没的画卷。
杜钱将失神的赵栀和孩子揽在怀中, 杜父和杜母惊恐叫道:“不,我的孙儿我的孙儿!”
许愿笺被剑火焚尽, 杜家人从眼前消失。
薛沉景怒火无处发泄,屈指握回手心魔息, 哼一声道:“这是人念结境,反应的是他们心中最真实的祈愿,所以,你也看到了,要是妨碍了杜家求男胎,杜家人不会感激你,只会记恨你。”
虞意浑不在意道:“记恨又如何?他们的记恨与我而言,毫无妨碍。我只知道,赵栀是被蒙在鼓里的,在这张许愿笺上没有她的心愿。”
这就足够了。只要赵栀不愿拿自己女儿的魂换男胎,别的人是什么想法又有何关系,就连杜钱的想法是什么都不重要。
奉盛县这样大,他们不可能一家一家找过去焚掉他们的许愿笺,得找个理由将祈愿之人都聚集起来。最好的理由,莫过于月神娘娘。
虞意思忖道:“不知道这座幻境里有没有月神庙,他们这么信奉月神娘娘,若是见到月神庙着火,应该会全城出动来救火吧?”
薛沉景顺着她的思路,颔首道:“有的,对月神庙的信奉是将众人念力集中到一起的枢纽,在这座人念结境中必定会有月神庙。”
虞意莞尔一笑,“那我们去试试吧。”
她说着,揭开鹤师兄身上的符箓,巴掌大的小鸟从她手心振翅而起,身上符光闪耀,最后收敛于一束,光芒收束后,落下一只身量高大,翅羽宽阔的丹顶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鹤师兄展开翅膀挥了挥,扬首长唳一声,俯低背脊,对于终于又有活干了,表示很高兴。
虞意轻巧地跃到鹤师兄背上,回头朝薛沉景伸手,“走吧。”
薛沉景掏符毯的动作一顿,心中漫上欢喜,不动声色地将符毯重新塞回储物袋,抬手抓住虞意手掌,被她轻轻一拽,跃上仙鹤背脊,坐在她身后。
鹤师兄展开羽翼,迈开细长的腿助跑几步,振翅起飞。
助跑那几步稍有颠簸,犹如坐在马背上,薛沉景心思转了转,假作往前一跌,手臂顺势环在了虞意腰上。
“你干什么?”虞意几乎是条件反射,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对于腰腹丹田这样紧要的地方,她很警觉,并不习惯被人突然触碰。
薛沉景手背被打得通红,蜷缩回手,又不死心地捏住她的袖摆,委屈道:“鹤师兄起飞太快了,我怕掉下去。”
鹤师兄闻听此言,嘎嘎两声,故意抖动屁股,报复先前被夹之仇。
薛沉景配合地哇哇大叫,整个人都往后一滑,虞意下意识反手拽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自己方向带来,余光瞥见薛沉景张开的手臂和脸上得逞的表情,她握紧的五指又蓦地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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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诧异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她就这样松开了手,“阿意?”
鹤师兄正是往上飞升阶段,鹤背倾斜,虞意这一松手,假戏成了真,他整个人都滑到仙鹤屁股上,差点被鹤师兄狂摇的尾巴直接甩飞出去。
这下他想抱虞意的愿望彻底落空,只能手脚并用地抱住鹤师兄屁股,两只袖摆里都射出透明的腕足缠住仙鹤身上,才好险没有被真的甩飞出去。
鹤师兄只觉周身一紧,又不知道突然缠来身上的是什么鬼东西,惊吓地嘎嘎乱叫,翅膀乱扑,从空中跌下,在城中屋顶一路跌撞,眼看快要撞上奉盛县的城墙。
虞意趴伏在仙鹤背上,隔夜饭都快要被颠簸出来了,没好气道:“薛沉景,收回你的拟足,你吓到鹤师兄了!”
“主人。”薛沉景委屈地喊了一声,还是乖乖听话收回拟足,缠绕在仙鹤身上的触手一松,鹤师兄狂扇翅膀,烈风在它翅下成型,托着它的身躯腾飞上半空,堪堪从城楼顶上擦过去。
在薛沉景从鹤师兄尾巴上跌下之前,虞意回手抓住了他。
薛沉景扬起眼睫,双眸亮晶晶地盯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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