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就忘了呢,虞意从一开始就是厌恶他的,从始至终,她都是厌恶他的。
薛沉景从虞意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脸上无处掩藏的欢喜,也看到了那欢喜被击溃时的样子,比她的心剑照出来的样子还要狼狈和没出息。
他痛恨这样的模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沉景忽然笑起来,泪从眼角挤落下去,闷声道:“好可惜呢,主人,你亲的人是我,不是薛明渊。”
他的呼吸全都喷洒在她手心里,虞意不适地缩回手,不明白他为何会提起薛明渊,但她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只想快点脱离开当前的处境,她撇开视线不去看他,冷声道:“放开我。”
薛沉景被拟足撑在后背,抱着她坐起身来,抬手掐住她的下颌掰过脸来再次亲上去,恶狠狠地撕咬她的唇。
虞意皱起眉,怒火又涌上心头,开始在她心中烧灼起来。
她重重一口咬在挤进嘴里的舌头上,听到薛沉景沉重的吃痛的闷哼,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但他并没有退却,反而变本加厉地含住她的唇吸吮。
虞意腹中燃烧的火焰忽而从她自己的精火中分离,被强塞入她体内的恶欲珠顺着喉口流泻而出,她抗拒的动作倏地一顿,安静下来。
薛沉景哼笑一声,终于放开她。他收回自己精火,抹了一下唇角的血,低声道:“多谢主人款待,谢谢你帮我找回了丢失的火,这下,你没什么用了。”
他早就感应到了虞意身体里的火,从她吻上他时。
虞意倏地转眸看向他,只看到他唇角恶劣的笑,薛沉景的指尖点往她眉心,快如闪电,一道刺眼的法阵从他指尖飞速成型,将她完全包裹。
一息之后,虞意的身影消失,怀里瞬间空落下去。
果然还是这样空荡荡的比较好,他就不该伸手去抱她,不该去抱任何人。
精火回归,薛沉景舒服地眯起眼,右手的蛇毒被稀释消化,他重新握了握恢复知觉的手,站起身来。
狂舞的触手轰隆一声推翻了压在上方的屋顶房梁,薛沉景走上废墟高处,看一眼外面的人。
房屋垮塌的时候,照花宫的人就准备动手了,八道符箓金光从云层中射下,依照八卦的排布分别钉入湖心岛的八个方位,组建出一座镇魔法阵。
只是沉花海的魑魅魍魉忽然失控,无数的鬼魅影子从湖里涌上,铺天盖地地席卷上小岛,和镇魔法阵相撞,这使得云层之上的照花宫修士,一时竟找不到间隙上岛。
等魍魉散去,镇魔法阵的力量已经被削去大半,满岛皆是魍魉尸体,几乎垒成小山。
垮塌的屋舍当中忽然传出猖狂的大笑声,浓重的魔息从法阵当中流泻而出,黑色魔雾淹没了废墟,淌过院门前挂着的红灯笼,流淌上已经被魍魉践踏成泥泞的花路。
薛沉景站在塌下的檐角上,扯下自己身上的新郎喜服,将虞意留在他身上的剑伤撕扯得更开,鲜血滴滴答答地涌入脚下的阵。
魔雾当中冒出了一些狰狞的身影,狂暴的犼,血色的骨魔,三头犬,九婴,还有更多辨认不出形貌的魔物。
镇魔法阵的光芒大亮,灵线的光交错在整个小岛上。
薛沉景抬起头,被云层里泄露出的阳光刺得微微眯眼,笑着道:“姜嬉,你想要莲种么?”
云上传来照花宫宫主威严而冷肃的声音,“你若自愿交回莲种,本宫亦可放你一马。”
薛沉景再次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勉强停住,说道:“你想要的莲种是一枚混沌骨,可惜它已经和我融合在一起了,早就已经被我身上的魔息污染了。”
姜嬉闻听此言,震怒地拨开云层,往下望来,喝道:“竖子!你怎么敢?!”
薛沉景道:“我有何不敢?”
他顿了一顿,又好心地告诉她道,“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你可以用尽全力杀了我,在我死去之后的片刻,不管是我的魔息,还是他的神力都会散尽,重归混沌幼体,你可以抓住那个机会,将它再从我身上剖离出去。”
像他们这样的混沌之体是入不了轮回的,不论是他掌控着身体,还薛明渊掌控着身体,死去之后,都会回归他们的原始状态,然后投生到一个可怜的人家,出生,成长,想起前世,再重蹈覆辙。
所以,不论转生多少遍,结局都是一样,太乏味了。
这种令他厌恨的能力,却有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比如姬家的人,比如姜嬉。
薛沉景张开手臂,狂妄道:“来呀,来杀了我啊!”
系统:“……”疯了,它的宿主这下是真的疯了,呜呜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情之惊讶地看着下方翻涌的魔息,那恐怖的威慑力竟让沉花海中残余的魑魅魍魉都臣服其下,连统御了沉花海百年的蛟王都死在他的魔物之下。
比起在无遮楼时,薛沉景的实力显然又拔升了一大截。若不将他在这里铲除了,等他的实力继续增长下去,必定会成为修真界一大祸患。
沈情之面色凝重地询问道:“师尊?”
然而,姜嬉的脸色却十分复杂,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震惊,还有一些他无法理解的狂喜。
沈情之并未听懂薛沉景那一番话是何意思,但姜嬉却听懂了。
姜家原本就是姬家家臣,姬家覆灭后,姜家获得了姬氏仙族的大部分资源,也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秘辛。
她为了自己女儿,研究了姬家的九转莲生阵那么久,自然知道那孕育出转生莲的混沌骨是怎么来的。姬氏自撰的书籍上所载,莲种是白太岁之骨,姬家诚心供奉,所以得神灵赏赐。
但她却知道,这所谓的赏赐是怎么得来的。若薛沉景所说是真,那他就是姬家曾经供奉的白太岁。
姜嬉知道,不论真假,牵涉到白太岁的消息,她都应该将这个消息送入本家。
但送入本家,便意味着她将失去对薛沉景的处置权,她的女儿恐怕等不到从他身上剖下莲种。
想到躺在床上的姜娆,姜嬉犹疑的神色一定,扬手往下一压,裹着灵力的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杀了他。”
……
耀眼的白光散去后,虞意闪现在了一间暗室当中,这屋中四面的窗户都被封死了,墙上刻满了封锁灵气的符文,屋内只有一张坐席,坐席四面还残留着未完全消退的灵线,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石粉。
虞意警惕地扫过四周,伸手捻了一点石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灵力被抽空后的灵石粉。
最后那一刻,薛沉景点往她眉心的竟然是一个定向传送阵,看这座传送阵耗费掉的灵石灰,她应该被传送到了很远的地方,可能已经出了情花谷秘境。
她这是被传送到了何处?
虞意一边思索着,一边从坐席上起身,在逐渐熄灭的灵光下,想要摸索找到出口。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咔哒”一声,是门锁被启开的声音,随后那一扇厚厚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伴随着咿呀声响,外面的天光流泻进来。
橘红色的,颓败的夕阳的光。
满屋子的灵石浮灰被在夕阳的霞光中跳跃,门口倚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张开浑浊的双眼费力地望进来,看了她半晌,奇怪道:“哎呀,怎么变成小姑娘了?”
第56章 秋月祭(1)
暗室的门被开启时, 虞意明显见着一条灵线从门后流散往两边,激活了悬在门上的阵,同时又一条灵线从下流向地面, 射往她脚下的坐席而来。
因着这座定向传送阵已经使用,周遭的灵石也皆化为齑粉,门上的阵一闪之后又熄灭了。
那是一个杀阵, 若是在这座定向传送阵未启用时,便有人打开房门,来人会被门上的法阵绞杀。
虞意警觉地望过去,指尖上掐着剑诀。
门轴咿呀的响动中,来人又费力地推开了一点门, 抬手挥了挥扑至面前的浮灰, 怔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呢喃道:“怎么没了怎么都成灰了?”
虞意看清了她的面貌。身形佝偻,头发花白, 一身的灰布麻衣,露在外面的皮肤褶皱得如同树皮,手背上生了一大片老年斑,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从她身上, 虞意没有感觉到丝毫灵力,她是一个凡人。
薛沉景这一座定向传送阵的终点,竟设置在一个凡人的家里?
老妇人被浮灰呛得咳嗽,终于反应过来, 对她招手道:“哎哟,这屋子这么多年没打开, 怎么全都变成灰了,小姑娘, 你快点出来,别被灰尘糊了鼻子。”
虞意释放出一点灵力,将满屋的灵石浮灰压下去,快走两步到了门前,询问道:“婆婆,请问这是哪里?”
老妇退开两步,将她引出屋来,拿起帕子将院子里条凳擦干净,转身快步跑进厨房,从一碟子土陶碗里翻出一个雪白的瓷碗,用大缸上搭建的竹筒引来的山泉水洗净,倒上一碗烧好的热水,招呼她过去坐。
虞意连忙道了谢,坐去桌边。
热情地忙活完了,老妇才拍了拍脑门,说道:“你刚才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我们这儿叫柳丫庄,因为是三座大山夹成了一个‘丫’字,所以就叫柳丫庄了。”
虞意无奈,“柳丫庄”这个名字太小,即便知道了村子名,也让她判断不出方位。
这一座院子是很普通的农家院,土墙青瓦,瓦片还不全,好些地方都是用茅草垫着芭蕉叶再糊上泥。
呈凹字形,一共四间屋子。虞意出来的那间屋被挡在柴房后边,颇有几分隐蔽。
房屋建在山腰上,院坝里围了栅栏,圈养着一些鸡鸭。从这里望下去,能看到山下聚集的一片屋子,组成了一个村寨,再远处就是一条奔流的大河。
夕阳的余晖从天边照过来,将这一整面山都拢在昏黄的霞光里,是一个很山清水秀的地方。当然,也仅此而已,这里并没有什么灵气。
虞意一边转动眼眸打量着四周,一边继续问道:“婆婆可知柳丫庄属于什么县镇下,什么州郡呢?”
“我们这往上有个奉盛县,再往上老婆子就不知道咯。”老妇抬袖擦了擦眼,原本浑浊的眼睛因为亮起的神光而显得清亮了些许。
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虞意,似又害怕自己的目光冒犯了她,便显出几分拘谨,只是脸上倒一直挂着笑。
小姑娘唇红齿白,脸颊嫩生生得能掐出水来,一身鲜艳的红裙,瞧着似是嫁衣,乌黑的发髻里还簪着黄金钗,耀眼得不像是凡间人,更和她这座穷山老林中的破落土房不搭。
老妇人见她伸出白得和香葱根一样的手指,端起桌上的瓷碗,小口喝了几口水,老妇拘谨的神色才放松了一些。
小姑娘不嫌弃她。
虞意问起那间柴房后面的屋子,老妇人偏头望向远处那条奔流的大河,说道:“是三十年前一个小伙子来捣鼓的。”
老妇姓李,虞意叫她李婆婆。李婆婆叙述得很慢,但却说得很清晰,显然,三十年过去,她一点也没有忘记当年发生过的事。
柳丫庄的“丫”字来源于三山夹出的那条河,三十年前,那条河河水猛涨,顺河冲来了一条蛇妖,那蛇妖到了柳丫庄盘缠下来,吃了村子里好些人,又卷走了村里幼童做巢,将蛇蛋产在人体内孵化。
三十年前,李婆婆年近三十岁,一家三口人,男人被蛇妖吃了,膝下一个将将满十岁的女儿被蛇妖拖走做了巢。
她一夕之间失夫又失子,四处求人去救自己女儿。只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惧怕蛇妖,柳丫庄没遭殃的人都顾着逃跑,没人敢帮她。
他们这里属于穷乡僻壤,离仙门路途遥远,根本求救无门,就算能找到仙门去,等找到人来救,她的女儿怕是早就化成白骨了。
李婆婆只好自己扛上劈柴的刀,钻入山林里去找那条蛇,她就算救不回女儿,也要和女儿死在一起。
那蛇妖在柳丫庄横行无忌,到处都是它撞翻的林木,满山都是蛇行过之后的道,所以,她没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蛇窝。
蛇窝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那山洞中四处都是蛇妖吐出的白骨,骨头上还带着血淋淋的肉。山洞深处是用人体垒起来的巢穴,垫在最下面的人都被压扁了,血水流了一地。
李婆婆趁着蛇妖外出觅食钻进山洞,跳进蛇巢里找自己女儿,她在人堆里翻找许久,终于从那一层一层白花花的躯体里,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只可惜,她来得太晚,她的女儿已经被蛇妖产了一肚子的蛇卵,蛇毒侵入她的肺腑,人已经气绝身亡。
即便女儿已经死去,李婆婆也不想让她的尸身留在蛇巢里腐坏,她将大腹便便的女儿拖出蛇巢,沾了一身的蛇腥气。
她那时候又慌又怕,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从蛇巢出来后,便想背着女儿往县城方向逃。
结果走出去没多久,就被蛇妖追上来。她慌乱逃跑的时候跌倒了,抱着女儿一起滚进一个山沟里,刚好砸进一团白色的像是泥浆一样的东西里面。
李婆婆差点在那东西里面窒息而死,是一个少年将她们从泥浆里扯出来。
虞意听她说起“白色的泥浆”,大概能猜出来,那东西应该是薛沉景的地浊。
李婆婆抚摸着手肘上一条深刻的疤痕,继续道:“这个时候,那条蛇妖也追上来了,他们打到一起,不到一会儿,那么厉害的蛇妖就被砍成好几截,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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