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萧燕飞托腮问。
祝嬷嬷继续给萧燕飞打扇,得意地笑了:“奴婢给抓出来了。”
“大爷今天一回来,郭得胜就去大爷的外书房那边求见大爷,那会儿大爷在沐浴,大爷的小厮明砚就把人拦在了院子外说帮着传话。”
“当时郭得胜只含含糊糊说,闻少爷在望月台那边与人打起来了,想请大爷过去救急。”
“也不知道是糊弄谁呢。”
祝嬷嬷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自打她接手了侯府的内务后,那是立了规矩的,什么人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那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郭得胜是库房总管,那个时段却跑去大爷那边晃,就等于是告诉别人,他有旁的算计。
“闻少爷就算是闯了祸,挨了打,也轮不到咱们大爷替他出头。”
“奴婢只稍微敲打了几下,郭得胜就乖乖招了,也把那一百两银票交了出来。”
末了,祝嬷嬷又补充了一句:“姑娘放心,大爷还在府里歇着呢。大姑奶奶与闻家表姑娘怕是要在半月湖等上一天了。”
这么点小事,祝嬷嬷自然是私下解决了,不会去惊扰主子休息的。
萧燕飞从果盘里拈了几颗冰冰凉凉的葡萄,亲手送到了祝嬷嬷空着的左手中,笑着赞道:“嬷嬷真是火眼金睛,任那魑魅魍魉都逃不过嬷嬷的眼睛。”
她这几句轻描淡写的夸奖让祝嬷嬷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
看着左掌心上那三枚圆滚滚的紫葡萄,祝嬷嬷更是乐得整个人都快飘了起来。
“嬷嬷最是精明能干,把侯府交给嬷嬷,我是最最放心不过了。”
祝嬷嬷听着心里更美了,笑得眼睛都成了眯缝,琢磨着这姑娘赏的葡萄待会儿可要慢慢品。
祝嬷嬷小心翼翼地把那三颗葡萄用帕子包了起来,嘴上义愤填膺道:“这闻家连着两代都不成器,早就不行了……”
萧氏出嫁时,闻家老太爷还在朝中为官,闻家也还算过得去。可是闻老太爷过世后,闻家就没落了。
闻大老爷在幽州之乱中丢了性命,萧氏不想看二房的脸色,就携了一双子女大归。
祝嬷嬷对朝中这些个家族都是如数家珍,甚至唏嘘地说了两句闻老太爷昔日的风采,最后点评道:“闻老太爷当年那可是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可惜啊,闻家几位老爷根本没继承到老太爷一星半点。”
“就这等破落户,还想打咱们大爷的主意!”
“咱们大爷在天府军跟着世子爷那可是前途无量,又岂是这姓闻的配得上的。”
“姑娘”,知秋步履轻快地进来了,笑呵呵地禀道:“夫人让您过去一趟正厅,卫国公夫人刚刚来了。”
萧燕飞就起了身,抚了抚衣裙,正打算走,却被海棠喊住:“姑娘,等等!”
海棠与丁香齐心协力,给萧燕飞整了整发髻,又往她发间添了一支金灿灿的金燕衔珠发钗,在她腰侧佩了禁步,这才满意地放行。
有了禁步约束,萧燕飞就走得格外优雅,袅袅娜娜,不紧不慢。
平日里一盏茶可以到的路,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时间,进门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卫国公夫人熟悉的声音,平静无波:“亲家,我已经请白云寺的大师看了日子。”
“说八月二十二是大吉之日,可行纳征礼。”
“不知亲家意下如何?”
所谓“纳征”便是下聘,下聘之后就是请期了。
第131章
厅堂里,一袭绛紫色宝相花缠枝纹褙子的卫国公夫人就坐在下首。
她一如既往的神情淡淡,说不上热情,也不算冷淡,坐姿优雅笔挺,似把“端庄得体”刻在了骨子里。
若是旁人许是会觉得她对这亲事不满,可是殷婉心知肚明,从赐婚到现在,卫国公夫人事事都妥帖,对燕飞也看重,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轻慢。
殷婉是真心喜欢顾非池这个未来的女婿,因此半点不曾为难,含笑应了:“亲家说的是,这八月二十二确是个好日子。”
说话间,萧燕飞拎着裙裾迈过了门槛,款款地走了进去,给卫国公夫人见了礼。
“夫人。”
因为身上佩戴着禁步,她连福身的动作都比平日里放缓了三分,优雅乖巧。
卫国公夫人上下打量着萧燕飞,满意地微微颔首,温声道:“燕飞,悦姐儿说你喜欢国公府的厨娘做的松仁鹅油卷,我带了两盒过来。”
“多谢夫人。”萧燕飞甜甜地笑了笑,落落大方道,“悦姐儿和我说,国公府的厨娘是御厨之后,这松仁鹅油卷是独家的手艺,外头没有的。”
卫国公夫人唇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很快又隐去。
见过礼后,萧燕飞就乖乖地在另一边的圈椅上坐好,听殷婉与卫国公夫人说话。
“亲家,这是聘礼单子,还请过目。”卫国公夫人对着身边的管事妈妈使了个手势,那白白胖胖的管事妈妈就将一份单子呈给了殷婉。
这份单子做成了大红洒金的样式,很正式,既华丽又喜庆。
殷婉接过聘礼单子后,先是大致扫了一眼,便放下心来。
然后,她又郑重地从头开始细看。
这份聘礼准备得非常的妥帖周到,聘金、聘饼、三牲、四京果、帖盒等等,该有的都有,样样都依循古礼,做到了最好。
殷婉唇畔的笑意深了几分,颔首道:“样样都很妥当。”
殷婉将聘礼单子放在了一边,就听卫国公夫人又道:“亲家,我想把婚期定在十月。我请白云寺的了空大师和钦天监的黎监副都卜过,今年最好的吉日在十月,过了十月就得明年了。”
十月?那岂不是不到两个月了?殷婉蹙了蹙眉。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亲家,十月好像有点太急了。”
卫国公夫人端起一个梅兰菊竹四君子粉彩茶盅,慢慢地以茶盖拨去茶汤上的浮沫,瞥了一眼厅堂里服侍茶水的小丫鬟。
殷婉立即意会了,转头对着旁边的赵嬷嬷唤了声:“赵嬷嬷。”
赵嬷嬷便将厅堂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们全都遣了出去,自己亲自在厅外的廊下守着。
卫国公夫人浅啜了一口甘醇的碧螺春,就放下了茶盅,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皇上病了。”
“病了?”殷婉一怔。
连正在旁边喝茶的萧燕飞也愣了愣,侧耳去听。
卫国公夫人接着道:“今天的早朝后,皇上一出金銮殿,人就突然倒了下去。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起给皇上会诊,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到现在人还躺在榻上,起不来。”
“皇上的龙体自今春起就每况愈下,每隔几天就要宣太医……”说着,卫国公夫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若是国丧……”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
殷婉听明白了卫国公夫人的意思,若是皇帝驾崩,国丧期间不宜嫁娶。
只是,国丧也就三个月吧,似乎也不会太耽误亲事,殷婉原本是想把女儿的亲事定到明年的,这样她就有更多时间给女儿准备嫁妆了。
她犹豫地抚平了袖口的褶皱,想起年初卫国公重病时,卫国公夫人还曾想过给卫国公冲喜,心念又是一动,莫不会卫国公府是将门,总在生死关前,会更忌讳这些?
自这门亲事定下后,萧家这边就出了不少事,以致殷婉面对卫国公府时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可这位卫国公夫人从始至终波澜不惊,行事面面俱到。
这些殷婉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这一回,卫国公府突然把婚期提前,肯定也不是因为轻慢,而是有她的考量。
殷婉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番,爽快地应下了:“那就依夫人之见。”
卫国公夫人的眉目弯了弯,露出一丝笑容,又道:“待纳征礼后,我会与媒人一起再登门正式请期。亲家放心,该有的礼节定是不会省的。”
她并没有因为现在双方说好了日子,而对六礼有任何一点怠慢。
“亲家办事,我自是放心的。”殷婉笑着点头。
“燕飞,”卫国公夫人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萧燕飞,“万寿节那天你就随我一起进宫。”
这是要把萧燕飞作为未来儿媳妇带在身边。
萧燕飞笑盈盈地应下了。
卫国公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又道:“悦姐儿本来也想来看你的,不过她昨晚受了点寒,有些头疼,我就没让她来。”
“我明天去看看悦悦。”萧燕飞温温柔柔地笑。
提起女儿,卫国公夫人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你多去找她玩,她啊,总爱窝在屋里看书,昨晚就是书看得太晚,又没关窗,这才受了点寒。”
顾悦性子清冷,除了宁舒郡主外,也没几个手帕交,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平日里,卫国公夫人劝她多出去走走,她应归应,但照旧还是窝家里。自打认识了萧燕飞,萧燕飞找她出去玩时,她总愿意应下。
萧燕飞笑道:“我和悦悦、宁舒已经约好了,等重阳节的时候,一起去郊外登高、采菊。”
“夫人,您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跟你们去凑热闹了,免得你们小姑娘家家太拘束了。”卫国公夫人矜持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我听悦姐儿说,夫人您很会养花的,还养出过双色牡丹。您陪我们一起去,我们挖菊时,就指着您替我们掌掌眼了。”
“夫人,我们能不能在今秋的赏菊宴大放光彩,可全看您了。”
只要萧燕飞愿意,她还是很会哄人的,寥寥数语之间,卫国公夫人的眉目越加柔和了,含笑道:“那我就给你们掌掌眼。”
卫国公夫人只在殷家小坐了半个时辰就告辞了,殷婉与萧燕飞亲自把人送上了马车。
目送国公府的马车离开,殷婉感慨地说道:“卫国公夫人真真是个妥当、周到之人。”
在萧燕飞到之前,卫国公夫人还跟她解释了为何拖到今天才来商定下聘的事宜,是特意等到谢家那边停灵过了七天。
这件事其实顾非池私下里早就同殷家长辈解释过了,她也知卫国公府和谢家世家交好,并不在意,但今天卫国公夫人这般正式地过来说一下,就显得非常知礼了,也代表了男方的诚意。
“不愧是世家贵女啊。”殷婉叹道。
萧燕飞挽着殷婉的胳膊往回走,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世家贵女?”
“卫国公夫人出自范阳卢氏,那可是位属‘五姓七望’的世家大族。”殷婉挑了下眉,没想到女儿连未来婆母出自哪家都没搞清楚。
前朝重世家,太祖更重寒门,兴科举,一力打压世家。
从前那些世家只在内部联姻,可自本朝起,世家日暮西下,为了保全香火,才逐渐与朝中新贵结亲。
萧燕飞吐吐舌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些。
“卫国公夫人很喜欢你,这样娘就放心了。”殷婉轻轻地拨了拨女儿鬓角的几缕发丝。
她知道顾非池和女儿情投意合,但是女子出嫁后,能不能在婆家过得好,很大程度上还得看婆母。
“嗯嗯嗯。”萧燕飞一点也不害羞地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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