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态度让萧氏也意识到他说的不是大皇子,难道是——
卫国公世子!
萧氏的鼻翼急速地翕动了两下,耳边响起方才萧燕飞在侯府大门外对她说的那句话:“姑母,府里有喜事呢。”
这死丫头!
萧氏搀着太夫人的手无意识地加了几分力道。
“带走。”随着龚磊一声令下,两个锦衣卫强势地把萧衍往外拽。
“娘……”萧衍唤道。
太夫人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想拦,下一刻却见另一名虬髯胡锦衣卫示威地将绣春刀拔出了两寸。
冰寒的刀光直射进太夫人的瞳孔中。
太夫人的瞳孔反射性地一缩,惊了一跳,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如儿……”萧衍又看向了崔姨娘,嗓音嘶哑不堪。
他就像是一尾被抛到岸上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鬓角的头发更是被汗液所浸湿。
断腿在地上磨着实在痛得很。
他向她伸出手,想让她扶自己一把。
然而,崔姨娘却是别开了目光,跪在那里呜呜咽咽地掉眼泪,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萧衍紧盯着崔姨娘,难以置信地喊道:“如儿!”
崔姨娘娇躯一颤,似乎担心锦衣卫注意到她似的,以跪地的姿势往后挪了几步,把自己缩到太夫人后头。
她的退缩看在萧衍眼里,宛如一刀子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口,捅了一刀又一刀。
萧衍既心痛,又绝望,仿佛他的世界陡然坍塌。
他那么爱她,为了她,可以不惜一切。
可她呢,却在他最需要她的关头,弃了他!
“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萧衍喃喃地说着,两眼血红,似染了血般,情绪越来越激动,“因为你。”
他的这条腿是为了她才会没的。
“你对得起我吗?!”萧衍撕心裂肺地喊道,看着崔姨娘的眼神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耳边响起往日崔姨娘对他的温言软语:“表哥,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不在意名分。”
“表哥,你是我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你是我的天与地,没有你,一切都是浮光掠影,只要有你……无论怎么样,我都甘之如饴。”
“哪怕是死,我也愿意。”
……
崔姨娘被他疯狂的眼神吓到,又往后退了一步,犹豫地说道:“侯爷,妾身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她的语气虚浮,目光闪烁,根本就不敢直视萧衍的眼眸。
萧衍心寒如冰,喉头泛起一片浓烈的咸腥味。
她不是说,只要跟他在一起,无论怎么样,都甘之如饴吗?
好!
“龚指挥使,我要她去服侍我。”萧衍抬手指向了崔姨娘,手指颤动不已,“让她也一起来。”
龚磊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了萧衍还在渗血的断腿上,也是生怕他死在诏狱里,只略一沉吟,就应了:“带上她。”
于是,就有又有两个锦衣卫朝崔姨娘走去,也将她制住了。
崔姨娘吓得简直快魂飞魄散,身子抖如筛糠,哀哀凄凄地对着萧衍唤道:“侯爷……”
“哈哈哈……”萧衍却是笑得更加阴狠。
她不是说,为了他,哪怕是死,她也愿意吗?
“侯爷……侯爷!”
厅堂里的其他人谁也不敢说话,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太夫人一会儿看看被拖走的崔姨娘,一会儿又看看笑容阴狠的萧衍,打个哆嗦,连忙对着萧衍安抚道:“阿衍,你放心,我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龚磊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傲慢地又道:“太夫人……你们就暂且留在府里,待三司会审后,再行定夺。”
太夫人连连应和,不敢说一个不字。
想着萧衍还没定罪,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可再想到锦衣卫会把他们关在里,一个个又惶惶不安。
他们现在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般由着锦衣卫磋磨。
龚磊一撩披风,沉声对着那虬髯胡锦衣卫吩咐道:“蒋副指挥使,你先把武安侯押去诏狱。”
蒋副指挥使立即应命。
龚磊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又吩咐另一个小胡子锦衣卫道:“先把侯府的人都带来这里,再搜阖府,仔细搜。”
那小胡子锦衣卫干脆领命,匆匆而去。
“我们走。”蒋副指挥使对着押人的四个锦衣卫吩咐了一声,昂首阔步地往侯府大门外走,精神抖擞。
相比之下,萧衍和崔姨娘则狼狈不堪,萧衍因为伤腿的折磨时不时地发出□□,而崔姨娘花容失色,脸色惨白,鬓发也在推搡间散乱开来。
她害怕得很,不住地呜咽哭着,娇躯乱颤,用一种难掩怨恨的眼神看着萧衍。
诏狱是人间地狱,岂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该待的地方。
萧衍若真的爱她,就不该拖累她!
两人很快就被押到了侯府的大门外。
萧衍不良于行,是被锦衣卫半拽上马车的,锦衣卫可不是侯府的下人,动作粗鲁,把人当沙袋似的往马车地板上一推,萧衍与崔姨娘两人撞作一团。
萧衍的伤腿被撞到,伤上加伤,只觉得像是一刀子刮在了自己的右腿根上,口中发出了痛不欲生的惨叫。
惨叫无比凄厉,几乎传遍了整条街。
黄昏的夕阳如残血,映红了天边的晚霞,如织似锦。
站在不远处一条巷子口的萧鸾飞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父亲和崔姨娘被锦衣卫相继拖上了马车,她心里又惊又慌,不知所措。
大皇子有伤在身,她没让他送,是自己回来的。
可是一回来,就看到龚磊带锦衣卫封了侯府。
她没敢进去,在这条巷子里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族长族老们慌慌张张地从里头出来,她便上去问了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听到族长说父亲涉嫌谋反时,萧鸾飞几乎呆住了。
怎么会!
明明谋反的人是承恩公柳汌,是承恩公要刺杀大皇子,和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是绝对不会谋反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萧鸾飞当下就请族长帮忙,可族长却说他已将萧勖、萧衍父子除族,又说她的嫡母殷氏今日已与她父亲义绝。
这一桩桩剧变打击得萧鸾飞回不过神来。
殷氏怎么敢这么做,哪怕上一世,她为了萧燕飞与萧烨姐弟,也不曾与父亲和离?
还有,族里为什么会将父亲除族呢?!
萧鸾飞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族长不愿多说,就与族老们坐着马车匆匆离开。
巷子上方葳蕤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她的表情格外阴郁,额头阴云翻滚。
是萧燕飞。
想到这一世的种种,想到她无端遭遇的困境,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萧燕飞在害她。
就连这一次,也一定是萧燕飞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
萧鸾飞抬眼遥遥地望向了城西,望着那天空中那轮火红色的夕阳。
萧燕飞真是心狠手辣,她分明是要把侯府往死路上推。
明明父亲离开幽州时,只是右腿骨折,还好好的,大皇子当时也亲口答应了她,会给父亲请功。
到时候,她也能嫁得风风光光。
可现在父亲残废了,侯府因为父亲涉嫌谋反被锦衣卫查封……
“啪!”
一阵干脆的挥鞭声响起,那辆关着萧衍和崔姨娘的马车往街道的另一个方向驶去,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渐行渐远,萧衍痛苦的哀嚎声也渐远,没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紧接着,又有两名锦衣卫“砰”地关上了侯府的朱漆大门,在大门上贴上了两道交叉的封条。
府外只留下了两名锦衣卫看守大门,其他几名锦衣卫都从唯一留下的一道角门进去了,须臾,连那道角门也关上了,将外头一道道窥探的视线全都阻隔在外。
那道闭合的大门似将萧鸾飞整个人推了出去,让她感觉自己与府内众人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
萧鸾飞突然觉得心口空荡荡的,自己无依无靠,又无所适从。
她该去哪儿?
除了侯府,她还能去哪儿?
萧鸾飞六神无主地从巷子口走出,漫无目的地走着,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也没注意自己经过了哪些地方。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葫芦胡同中,殷家的大门口。
她抬起了右手,又放下,终究没敢去敲门。
当她迟疑着是不是该离开时,就听到后方传来清脆的笑声与说话声,如银铃般回响在狭窄的胡同里。
萧鸾飞慢慢地扭过了头,看到前方一辆黑漆平头马车驶进了胡同里,迎面而来。
马车里洋溢着一片亲昵的欢声笑语:
“娘,这对石榴花发钗可真好看,正好你一支,我一支,与昨天刚做好的夏衫搭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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