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飞扬手向着萧燕飞冲了过来。
第66章
眼看着萧鸾飞扬手朝自己推来,萧燕飞后退了一步。
“萧、燕、飞!”萧鸾飞头脑发热地冲向萧燕飞,右脚不慎被一级石阶绊了一下,身子便踉跄地跪摔在了石阶上。
她的鬓发随之散开了些许,发钗歪斜,衣衫也有些凌乱,狼狈不堪。
好痛!
萧鸾飞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只见掌心被粗糙的地面磕破了皮,鲜血与砂石尘土混在一起。
殷氏蹙了蹙眉,拉着萧燕飞又往后退了一步,把她护在身后。
萧燕飞安抚地摸了摸殷氏的胳膊,表示自己没事,目光则看向了那几个被流民暴打的学子,有的抱头乱蹿,有的歪倒在地,有的惨叫连连……
不远处,还有五六个学子远远地避在一边,惊惧不定地看着这一幕,在萧燕飞的目光扫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萧燕飞轻轻一笑:“科举为官?”
“造福一方百姓?”
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嘲。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他们这些人连百姓的疾苦都能当作闲暇的谈资,日后为官,只会是百姓之祸。
不远处,一个二十出头、形貌斯文的方脸青年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片刻后,对着萧燕飞的方向郑重地作了长揖:“姑娘所言,极是。”
他又看了看那几个被流民打得鼻青脸肿的学子,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与他一同来的几个学子口中喊着“赵兄”也陆续跟着走了。
周围一道道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连旁边那些的京城百姓都在唾弃他们白白读了那么多书。
流民皆苦,这些幽州流民背井离乡地逃到京城,可谓家破人亡,能活下来的已经是九死一生。在京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一无所有,每天为了不饿肚子就要拼尽所有的力气。
他们的心头也都有怨气,有愤懑,有委屈……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萧鸾飞依然狼狈地跪坐在石阶上,仰望着前方的殷氏,眸中泪水盈盈:“娘!”
她就像是陷在了泥潭深处,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希望有人可以拉她一把……
萧鸾飞对着殷氏抬起了手,手指眼看着快要碰到殷氏的裙裾,可殷氏猛地一拂袖,拂在了她的手背上。
“啪!”
那细微的声响无限放大地回响在萧鸾飞耳边。
佘氏跟在殷氏母女的身后也迈过了门槛,还特意吩咐门房赶紧把门关上。
“吱呀”一声,那道朱漆大门就在萧鸾飞的前方重重地关闭了,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大门前的灰尘都被震飞了起来,一阵尘雾扑面而来。
严丝合缝的大门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般把她挡在了外面。
萧鸾飞脸色惨白地跪坐在那里,全身像是灌了铅,挪不动一丝一毫。
她的双眼一点点地变得阴鸷,神情冷厉得仿佛一头被逼到绝境决意拼死一搏的野兽。
都是他们逼她的。
是他们不肯让她好好过日子。
上空的烈日升至最高,金灿灿的阳光倾泻而下,但萧鸾飞只觉遍体生寒,连心都凝结成了冰。
她默默地站起来,转头朝那闭合的大门看了最后一眼,就毅然地转过身,朝胡同外的方向走去。
她挺直腰背,穿过骚乱的人群往前走去,身姿如傲然挺立在寒风中的梅。
胡同里,流民还在追打着青衣学子等人,有人每打一下,就要为自己的亲人叫屈;有人哭喊着亲人的名字;有人捶胸捣足地倾诉着他们这一路的艰辛……
附近的百姓们大都听得红了眼圈,人群如海浪般涌动着。
萧鸾飞恍然未闻地走出了葫芦胡同,来到了胡同外的安德街。
她慢慢地转头朝右边望去,就见二三十丈外一行禁军正护送着梁铮的马车一路往东而行,往着皇宫的方向驰去……
前方马车里的人似有所觉,掀开一侧窗帘,回头望了一眼,恰与萧鸾飞四目相对。
只看了她一眼,马车里的梁铮就收回了视线,又放下了窗帘,心事重重地蹙起了眉头。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宫,半个时辰后,梁铮就来到了养心殿的东暖阁。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空气中,气味甘甜柔和,恰到好处。
一名小内侍进去通禀后,梁铮这才轻手轻脚地往里走,步履无声。
穿过几道门帘,又绕过一个多宝阁,他就看到皇帝懒懒地歪在靠窗的美人榻上,额头包着一条雪白的纱布,那纱布还隐隐地渗着一点点血,显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有些憔悴。
柳皇后就坐在美人榻的边缘,姿态优雅,手里拿着一本奏折,正对着奏折不急不缓地读着:“……自四月下旬起,荆州南部天气干旱,久不下雨,臣恐今秋粮食歉收,粮价势必上涨,难以为继……”
她温婉柔和的声音回荡在殿内,窗外微风习习,风吹着片片花瓣自枝头飘落,气氛恬静。
对于这样的场景,梁铮早就习惯了。
近来皇帝犯了眼疾,时好是坏,几个太医都让皇帝尽量少用眼多休息,因而都是由柳皇后为皇帝读奏折。
梁铮停在了一丈开外,恭敬地禀道:“皇上,赏赐已经送到了殷家……”
歪在美人榻上的皇帝两眼紧闭,本想直接挥退梁铮的,不过是去送个赏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一刻却听梁铮接着道:“奴婢在殷家听说了一些事,要禀于皇上。”
说着,梁铮对着东暖阁内服侍的那些宫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
皇帝意识到了梁铮语气中的慎重,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什么事?”
他眯眼看向梁铮,眼前模糊一片,梁铮仿佛站在朦胧的浓雾中。
梁铮早就整理好了思绪,从萧鸾飞在殷家大门口跪着说起,有条不紊地把刚才看到、听到的事全说了。
这一连串的事把皇帝与柳皇后也都快听懵了,觉得脑子仿佛都有些不太好使了。
东暖阁内,沉寂如死。
久久,皇帝硬声问道:“萧鸾飞不是武安侯的嫡女?”
“对。”梁铮维持着作揖的姿势,简明扼要地答道。
皇帝再问:“萧鸾飞几天前献上的那五万两银子是勒索来的?“
“对对。”梁铮又应道。
“还是向她的舅父勒索的?”皇帝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
“对对对。”
皇帝抬头捂住了缠着白纱布的额角,额角的青筋一抽一抽的。
好一会儿,皇帝支肘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直视着两步外的梁铮,继续道:“这么说,武安侯府真正的嫡女,其实是萧家那位二姑娘?”
那位赐婚给顾非池的萧二姑娘?!
“对。”梁铮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再次点头。
皇帝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急促而粗重,喘息明显,眉头皱起。
他的头又在隐隐作痛了。
“啪嗒!”
柳皇后手里拿的那份奏折脱手而出,掉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她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震惊。
在方才那短暂的混乱后,柳皇后这会儿已经把萧家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给理顺了,樱唇气得抖如筛糠,丰盈的胸口更是起伏不已。
“皇上,”柳皇后略显激动地一把抓住皇帝的手,转瞬间,双眼就雾气蒙蒙,“这桩婚事臣妾不同意。”
柳皇后轻咬着饱满的下唇,一口气梗在了喉头。
上次皇帝跟她分析了这么多,她和皇帝多年夫妻,自然能听得出皇帝的心意。
只要萧燕飞嫁入卫国公府后诞下了世孙,卫国公和顾非池就将命不久矣。
卫国公父子一死,皇帝便能顺理成章地把卫国公府的一切全都交给襁褓中的世孙,这个流着顾氏血脉的孩子也足以安抚顾家的那些旧部。
幼主登基都得有辅国大臣呢,世孙这么一个小娃娃自然执掌不了西北兵权,届时,无论是让武安侯扶持世孙,或者皇帝另外派人辅佐,都不会有人置喙什么,更不会再有人妄议皇帝卸磨杀驴。
而她,也能出了这口被顾明镜压制多年的恶气!
一想到顾明镜,柳皇后的心口就宛如有虫蚁嗫咬般,疼痛难当。
她无时无刻不想让卫国公府跟谢家那样,满门尽亡。
是皇帝告诉她,日后卫国公府会成为皇儿的附庸,为了皇儿而生而死。
这番话说服了柳皇后。
只是想到这一幕,她心底便生出一股快意,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答应让萧鸾飞成为大皇子妃。
可她没想到——
萧鸾飞竟只是一个庶女。
一个鸠占鹊巢的庶女。
一个胆敢拿自己当猴耍的庶女!
“皇上可忍心我们的皇儿娶个庶女?”柳皇后眼眶发红,眸中的泪光更浓了,娇躯轻颤不已,“皇上可忍心?!”
这话一说,两行晶莹的眼泪就哗哗地从她眼角淌下了面颊,柔弱无助,哭得那么娇媚动人。
她心里简直要气疯了:她的儿子可是堂堂的皇长子,是未来的储君,他怎么可以纡尊降贵地娶这么一个小贱人!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见皇后哭得不能自抑,皇帝心疼不已,先是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泪,又温柔地亲吻着她柔嫩的面颊,柔声安慰道:“莲儿,别哭了,你哭得朕心都痛了。”
“朕怎么舍得委屈了我们的皇儿。你先容朕想想……”
大皇子不仅是皇后的心肝,也皇帝最看重的嫡长子,皇帝对这个儿子寄予了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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