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原主不可出头,学什么都要慢一拍;
让原主不可以抢长姐的风头,不要往夫人跟前凑;
更甚至还把原主送去了冀州的庄子,不闻不问地让她在外头待了两年多;
……
崔姨娘对待原主的种种不堪,在这个“真相”的基础上,似乎全都合情合理了。
只可怜原主一无所知,把崔姨娘当成了她的天,自小就在崔姨娘的刻意而为下,被洗脑,被流放,被作践,被利用……
原主实在是太可怜了!
崔姨娘的失态也只是在霎那间,很快就恢复了。
“燕儿,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她不敢置信地对着萧燕飞低呼道。
施嬷嬷心跳差点停了,下意识地拔高了音量,斥道:“是啊,二姑娘,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这不是伤姨娘的心吗?!”
“姨娘最在乎的人当然是二姑娘你,你才是姨娘十月怀胎生下的。”
“是吗?”萧燕飞平静地说道,“姨娘若是在乎我,心疼我,那么,能不能为了我,让大姐姐当不成大皇子妃?”
这丫头是疯了吗?!崔姨娘的脸色又沉了三分,斥责之语到了嘴边,却被她生生咬住了。
萧燕飞笑了。
她也不管崔姨娘是何反应,径自起了身:“姨娘,我先走了。”
“二姑娘!二姑娘,您真的误会姨娘了……”
“二姑娘,姨娘昏倒了!”
这句话一出,前方的毡帘被人粗鲁地掀起,一道高大颀长如冬柏的蓝色身影像一阵风似的从屋外冲了进来,在萧燕飞的肩膀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萧燕飞:“……”
萧燕飞被他撞得踉跄了一下,很快就站稳了身体,又继续往外走去。
“如儿!”
武安侯萧衍喊着崔姨娘的小名,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到了榻边。
崔姨娘软软地卧在榻上,双眸紧闭,脸色煞白,似是失去了意识。
“如儿,你怎么样?”萧衍柔声问道,心疼地将昏厥的崔姨娘揽在他宽阔的胸膛中,一手揽着她纤弱的肩膀。
崔姨娘一动不动,脖颈无力地垂下,几缕凌乱的发丝垂落在雪白的面颊上,那么纤细,那么脆弱。
看着爱妾,萧衍既担心又心疼,与此同时,一股心火蹭蹭地往上冒。
“萧燕飞,站住!”萧衍对着萧燕飞的背影怒吼道,脸色一片铁青。
然而,萧燕飞头也不回,径自往门帘方的向走去。
萧衍更怒:“来人,给本侯把二姑娘拦下!”
说话的同时,他一把抓起了床头柜上那个热气腾腾的茶杯。
门帘边的小丫鬟连忙拦住了萧燕飞的去路,无措地喊着:“二姑娘。”
萧燕飞转头朝榻边的萧衍看去,打量着她这一世的父亲。
“孽女,跪下!”萧衍面上如疾风骤雨,将手里的那个茶杯高高举起,威吓地摆出了投掷的姿态,“你把你姨娘气成这样,就没一点反省的意思吗?!”
他的声音洪亮,如雷鸣般回响在屋中。
屋内的丫鬟婆子们全都敛气屏息,噤若寒蝉。
萧燕飞却是从容地微微一笑,望着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问道:“父亲想不想知道姨娘为什么会晕?”
“……”萧衍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地顿了顿,狐疑地挑眉。
萧燕飞眼角触及萧衍怀中“昏迷不醒”的崔姨娘,见她的眼睫剧烈地颤了一下,似笑非笑道:“父亲,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原来姨娘很喜欢大姐姐,原来大姐姐她是……”
“侯爷……”崔姨娘适时地发出了发出低低的呻吟声,那么痛苦,那么虚弱。
她掀了掀眼皮,缓缓地睁开了眼,抬臂拉住了萧衍的衣襟,艰难地说道:“您别怪燕儿,不关她的事。”
被这么一拉,萧衍执茶杯的左手一抖,那杯中滚烫的开水从杯口猛地洒出,“哗啦”地洒在了崔姨娘的左臂上,浸湿了一大片衣袖。
萧衍却是浑然不觉,担忧地俯首去看自己怀中的崔姨娘,宽慰道:“如儿,你别急。别为了这个孽女气坏了身子……”
崔姨娘:“……”
胳膊上热气腾腾的开水急速地透过衣料渗到了她的肌肤上,又烫又痛,痛得她秀美的脸庞刹那间的扭曲。
可她只能咬牙强自忍下,一脸感动地看着萧衍,柔声道:“侯爷,放下杯子吧,你吓到我了……”
萧燕飞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她轻轻一笑,毫不避讳地笑出了声,似在为这出精彩的好戏叫绝。
然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小丫鬟看了看萧衍,见他不说话,也就没有再拦。
外面的天空中比之前阴沉了不少,日头被厚厚的云层遮蔽。
迎面吹来的风闷闷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口浊气堵在了她的胸口。
萧燕飞迎着风往月出斋的方向慢慢地走着,双腿像被灌了铅似的,小脸上一时晴,一时阴,思绪翻涌。
如果说,萧鸾飞是崔姨娘生的,那么,原主呢?
“萧燕飞”又会是谁的女儿呢?总不会是捡来的吧……
等等!
萧燕飞蓦地停步,感觉仿佛有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了自己,浑身一震。
一个个狗血的剧情涌入她的脑海中,什么狸猫换太子啊、梅花烙啊、蓝色生死恋、真假千金啊等等的片段把她震得魂飞天外。
艹
若真像她猜的那样,那么原主的这一生太悲哀了。
过去的这十几年都活在一场可怕的骗局中。
亲娘就在眼前,却一无所知。
由着旁人在亲娘的眼皮底下,肆意作践她、欺辱她,让她们母女日日相见,却此生不得相认。
人生最悲伤的事莫过于此。
萧燕飞微微转过脸,遥遥地望向了正院的方向,抬手捂住了胸口,攥紧了衣料。
她的胸口酸酸的,隐隐作痛,连眼角都有些湿润。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泪水止不住地自眼角滑落。
此时此刻,她的身体似乎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是自己,另一半是原主。
属于她的一半极其理智,而属于原主的残留情绪从刚刚起就一直很悲伤,直牵动着她的心脏也一抽一抽的,似有股寒意直沁入心脏。
那是一种极度的悲怆,深入灵魂深处。
原主的人生被颠覆,被否决,她活着就像是一个笑话,一个被人摆布命运的提线木偶。
这就像是原主存在的价值被彻底抹去了。
萧燕飞轻轻地在胸口上拍了两下,默默地安抚着:
放心。
这两个字既是说给原主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萧燕飞只是略作停留,又继续往前走去,心里唏嘘地叹息。
古代没有dna技术,根本没办法准确判断亲缘关系,即便她自己有八九成的把握,别人会相信吗?
一个是从小被当作庶女养,平平无奇,无才无能的自己。
一个是教养出众,容貌端丽,和大皇子情投意合的嫡长女,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从侯府的人来说,就算他们相信自己的话,可他们的心里,会更愿意谁当这“嫡长女”呢?
答案显而易见。
在这偌大的侯府里,怕是只有侯夫人会真的在意自己吧……
所以,萧燕飞刚刚对着萧衍时没有把话说完。
她知道,有些话,只要她一天没说出口,崔姨娘就会投鼠忌器,会有所顾虑。
可一旦把话给说破了,反而会把崔姨娘逼到绝境上,人若选择了鱼死网破,行事只会肆无忌惮,更难以预料。
萧燕飞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地返回了月出斋。
进屋后,她随口打发了海棠和丁香,打算一个人去小书房里待一会儿。
她得一个人,静静。
仔细想想。
不想,当她绕过一座四扇绣梅蓝竹菊的屏风后,却一眼看见小书房的窗边坐了一个不该在此的人。
萧燕飞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玄衣青年发如乌墨,肤白似雪,气质如冰雪般清冷寒冽。
他身姿笔挺地坐在窗边,高挑的身躯哪怕坐着也如山岳般巍峨,右手拿着本书,拿书的手指根根分明,白皙如玉。
窗口的阳光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粉,有种如梦似幻的光彩,俊美不似凡人。
明明眼前的青年只不过是一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可此刻在萧燕飞的眼里,他的出现竟然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安心,如同在满天的云雾阴霾中看到了一线光亮。
眼前就有把利刃可以借。
再看窗外那灼灼的灿日,萧燕飞登时觉得豁然开朗,这才迟钝地发现外面阴沉的天气不知何时又转为晴朗。
碧空白云,清风朗朗。
她心下也隐隐有了主意。
顾非池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那本《伤寒论》,抬眼朝她看了过来,墨黑的狐狸眼幽深如古井,斜眼看人时,犹如勾魂夺魄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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