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三十个说得他口干舌燥,到了这个,卡壳几息,袁回认真转向众长老们:“总的来说,这名弟子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长老们多看了他两眼。
袁回苦叹:“那就是除了好看,平平无奇啊。”
“……”
鸦雀无声里。
长老中的袁沧浪瞪了他一眼。
正中的晏归一望着显影影像里的懒淡得半垂着眸的青年,却也笑了:“袁回,你莫不是私心编排他吧?”
“掌门,您这就太冤枉我了,我是那种会嫉妒他好看就说他坏话的人吗?”袁回立刻严肃辩解,“就第二考里,他才刚刚上了五十级云梯——要不是我们从未公布过第二考取用的标准,我都要怀疑他是故意在那里结束的了。”
长老中有人不死心地问:“第三考里,他表现如何?”
袁回翻了个白眼:“所有弟子斩前尘的时间加起来,都快没他一个人的时间长了。也不知道在前尘镜里面费了多少工夫才终于完成的。”
——
好巧不巧那天晚上他替晏秋白值守前尘镜,熬了大半夜,等在山门大阵外困得死去活来,不知道怎么就靠墙睡过去了,兴许是没睡好,还做了个噩梦。
一想起噩梦里血肉纷飞白骨支离的人间地狱似的模样,袁回脸都青了。
他赶忙甩了甩脑袋,不再回忆。
座中之前发问的长老遗憾摇头:“那确非可造之材,徒生皮相了。”
“这种碰运气进来的弟子,还是留在山外山吧。”有长老应和,“省得招入峰内也好些年难破地境,到时候还要再发落回山外山,徒惹人心境难平。”
“是啊。”
想起以前因此心境变故生乱的弟子,座中长老们纷纷点头。
晏归一端坐正位:“既如此,诸位长老对择选再无异议了吧?”
“是,掌门。”
晏归一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袁回撤去显影,到一旁候着去了。
这段也是历届玄门天考后的常规流程——免得未作商议,在新进弟子们面前长老间再起了争执,惹得后辈惊议,有失仙门颜面。
不多时,殿门口进来个作揖的弟子:
“掌门,新进弟子们已经到峰顶星台了。”
“好,知道了。”
晏归一从主位起身,“那便请主位长老随我一起,移步星台,为新进弟子们共襄师传大典。”
“是,掌门。”
师传大典比时琉想象中还要费事许多。
首先便是列数玄门自创立以来的典祖记事,颂扬玄门为人族抗击过幽冥妖皇殿共犯凡界那场大战的师祖先辈们。
——
时琉在里面听见了好些句“妖皇文是非”,难免想起前不久还和她们同桌共饮的血眸妖族,不由心虚地低下脑袋。
随后便是入门祭文,须得新进弟子们共同盟誓——虽是修行,但要以荡平妖魔护佑苍生为己任,不得仗法行凶,不得欺压凡俗,上无愧天道,下无愧黎民。
时琉同其他新进弟子们一样,一句一句跟着念完,但念时她不由得走神,想回头去看看站在最后的酆业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只是旁边长老们中慈眉善目别有期盼地望着她的眼神太多,她怕为他招致麻烦,就忍住了。
但酆业神情,也不必看,她大约能猜到。
当是漠然冰冷,或者睥睨嘲弄。
——
若是不负苍生但被苍生所负,天理又何昭?
时琉眼睫颤了颤,她不敢再想,低下头去。
等入门典结束,便终于到了师传大典的最后环节。
新弟子们早已忍不住了,有人攥拳,有人紧张,有人期盼,有人激动。众人视线纷纷聚在星台正中。
晏归一示意长老们可以开始了,便自退一步。
于是风云卷动的宗主峰峰顶星台上,长老们的声音辽阔幽远,依次响彻翻腾在云海之中,如化云龙——
“新进弟子柯洪轩,你可愿拜我为师,入潜林峰修行?”
“弟、弟子愿意!”
“新进弟子邬黛,你可愿拜我为师,入我天全峰修行?”
“弟子愿意!”
“新进弟子……”
“……”
这样响了大约十遍。
被点到名的弟子们自然都是迫不及待的,应下愿意后,便到开口的长老身后站着去了。
而后星台旁,云海短暂地寂静了片刻。
剩下的弟子们焦急而紧张地等着。
还有一些人的目光带着各种各样的诡异情绪,纷纷落在剩下弟子中为首的少女身上。
时琉低着头。
她也很紧张。
但她紧张不是怕没有长老选,而是忽然想起来,她忘记问酆业,要用什么理由拒绝小师叔祖蔺清河成为自己师父这样一件全天底下没人能拒绝的事情了。
这很要命。
更要命的是,她怀疑酆业觉得这拒绝理所应当,他也根本没想。
在越紧张越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刻里,时琉终于还是听见那个注定要响起的声音荡入云海中了——
“新进弟子封十六,”掌门晏归一带着笑容,上前一步,“昨日我与小师叔祖传讯,他愿意收你为徒,你可愿入他门下,进寒峰修行?”
“……”
星台上一片低声哗然。
震惊的自然是那些新进弟子们,以及昨日不在长老堂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而瞪大了眼睛的袁回。
如此殊荣,许些弟子惊愕甚至嫉妒得表情都有些变了。
尤其聚在时琉身后,看起来注定无望入内峰,只能待在山外山的那些新弟子们,更是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玄门一剑定天下”,人间几千年的传说,对于站在为首的少女来说,竟然真的就近在眼前了。
可震惊没有结束——
随着低声哗然之外,整个星台上的寂静持续,所有弟子乃至长老都开始露出奇异的眼神和反应。
越来越多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汇聚在时琉身上。
低着头的时琉脑袋里想得依然空白——
她绞尽脑汁,还是完全想不到什么可以成为理由的借口。
时琉紧张地握起手。
“十六师妹?”新进弟子们不远处,晏秋白意外回身,低声提醒。
“——”
时琉眼皮轻跳了下。
她知道不能拖下去了。
“请掌门…恕弟子之过,”时琉深吸了口气,拂起衣袍跪地,“弟子想要拜入掌门门下,请您收我为徒!”
“……”
场中惊声再起。
连晏归一都短暂地怔住了。
等回过神,他一抬手,便有无形气机压下场中弟子抑不住的惊议,他望向同样惊得嘴巴都张大了的袁回:“袁回。”
“啊?弟、弟子在。”袁回过于震惊,反应不及,连忙作揖。
“你先带其余新弟子们,到峰内偏殿等候吧。”
袁回依依不舍地咧了咧嘴,但到底不敢在正式宗门大典的场合放肆,只得蔫巴应下:“弟子遵命。”
剩下的二十名无人收徒的弟子便在袁回的引领下,表情怔滞或失落或震惊地往星台下走去。
而场中。
趁着长老们间低声讨议,晏秋白微压低了声,语气清和:“十六师妹,你可想好了?”
时琉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
——
到最后走前,酆业都没有神识传音或是什么告诉她该如何分说。
那就当真只能靠自己了。
时琉在心底轻叹了声,仰头看向晏秋白:“谢谢师兄,我想好……”
少女声音忽停。
望着侧前方,一袭月白长袍身姿清正的晏秋白,忽地,昨晚一点随口聊起的话声掠过她脑海——
……“他与你仰慕的那个师兄性格相像,所以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些。”……
……“我没有仰慕晏秋白师兄!”……
……“哦?”……
时琉未来得及再做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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