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沉默回头,看了看这不合时宜开始互夸的两人,用目光默默催促他们快走。
威斯特已经几乎陷入自己的藤蔓里。
他艰难地转动目光,他说:“邱,杀了他。”
邱长正沉默了,他露出复杂的表情,慢慢松开霍言的手,走到他面前:“你还是……那么……”
那是我的职责。
他无声地蠕动了嘴唇。
“……我们找到了治愈灾祸的方法。”
江策忽然开口。
一瞬间,他们从威斯特脸上看到了某种希望的光,而后是巨大的茫然和不安。
“真的吗?”
江策低着头看他。
他不常说谎,但或许是因为惯常没什么表情,这会儿说话的时候,居然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会结束的,这一切。”
“很快就会结束了。”
这是个没有任何证据的,空中阁楼一样的谎言。
但他相信了。
威斯特慢慢闭上眼睛:“……那么,我就可以去赎罪了。”
“医生,我会连你的份一起,赎罪。”
“你就……活下去吧。”
他像是溺水一般,慢慢被自己的藤蔓吞噬,淹没。
邱长正有些茫然地伸手抓了一下,又只能把手垂下,他解释了一句:“他其实……没有错。”
“他觉醒的时候,没能控制自己的力量,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人们为了制止他,刚刚觉醒的那几位异能者,强迫自己在高烧期使用力量和他对抗,最终造成的结果,只是把小镇破坏得面目全非,而后力竭倒下。”
“他醒来之后,知道自己做的事崩溃了,他一直在寻死,而我,只是尽我的职责,一次次地开导他。”
“后来,这座小镇的联盟领导者死于异变怪物的袭击,整个避难所乱成了一锅粥,威斯特救了他,救了这座小镇。”
“他找到了赎罪的方法。”
“但是他……无法抑制对灾祸的憎恶,联盟也下达了,灾祸不再是人类,不能对他们抱有同情的命令。”
“他下令杀了很多灾祸,就像一遍遍杀死自己的罪行。”
“……我知道他是出于正义,但这不是正确的。”
他慢慢抬手捂住眼睛,“明明他自己,外表变成了怪物,却还想保护人类,为什么不能相信其他人,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呢?”
霍言慢慢看向江策:“你……刚刚骗了他吗?”
江策点了下头。
“这也是善意的谎言吗?”霍言低声说,“你教过我。”
“他已经要死了,他不需要真相,他只需要慰藉,对吗?”
“嗯。”江策应了一声,他顿了顿,像是觉得有点好笑,“原来是我教你的。”
“所以,你也学会了吗?”
霍言小幅度点了下头。
“那你会用来骗我吗?”
江策看向他。
霍言愣了一下,他有些慌张地眨了下眼,江策却没有追根究底。
他说:“快塌了,出去吧,不然老谢心急了可能把门连咱们一起轰飞。”
——霍言觉得自己还不算个合格的骗子。
尤其是军师不在身边的时候,他还没法那么熟练地面对突发情况。
他刚刚的表情一定露出了很多破绽。
但江策没问。
霍言迷茫地看着他的背影,扶起医生跟了上去。
藤蔓会将这栋小洋楼,连同威斯特的身躯、秘密一同掩埋。
霍言想,他最后使用这样的招数,是不是,到最后都不希望自己庇护的人们,发现他其实也是个怪物呢?
第95章
某种程度上说, 江策没猜错,如果不是陶医生看着,老谢已经要掏枪了。
“塌了吧?”谢战勋忍不住抬了抬枪口, “这顶怎么看都要塌了, 等他们出来再开枪也来不及了吧?”
陶医生看了他一眼, 不想多说,只伸手按住了他的枪口。
幸好这时候,三人从岌岌可危的小洋楼里钻了出来。
藤蔓已经不再肆意生长,但原有的重量在重力的牵引下, 也足够造成最后的塌陷。
屋顶终于坠落, 砸入几乎把小洋楼堆满的藤蔓堆里。有了开始,之后的倾塌就变得更加迅速而顺理成章。
霍言听见外面传来阵阵惊慌的尖叫,似乎还有人在为他祈祷, 作为假冒的神明,他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觉得欣慰。
虽然当时是顺势骗了他们, 但接下去怎么处理……他完全没想。
“先让他安抚众人的情绪。”江策简单解释了邱长正的身份,而后问他, “你需要什么准备?”
“要让整个临时避难所都获得一次精神治疗, 果然还是最好去中心地带。”邱长正下意识藏了藏自己的身体, 但见到众人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又觉得自己是否有些大惊小怪。
陶医生看他一眼, 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递过去:“先裹一下吧。”
邱长正下意识拒绝:“我身上还是湿的……”
“没事。”陶医生还笑了一声, “让江策给你烘干,或者说,这是霍言才有的特殊服务?”
江策:“……”
邱长正没太懂他们之间的玩笑, 但却看出,他们的善意是认真的, 也就没再抗拒,披上了陶医生的白大褂。
他主动提议:“临时避难所外部怎么办?突然出现了这样的藤蔓墙,他们应该也相当惊慌。”
“如果你做得到就一起。”江策似乎也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放手让他去做。
“老谢,你跟一下。”
“行。”谢战勋十分顺畅地接过这个任务,才带着人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斜着眼看他,“等会儿,怎么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江策:“……”
他无言看向霍言。
霍言反应过来,模仿江策说:“老谢,你跟一下。”
“成。”谢战勋这才点了点,还忍不住提醒霍言一句,“你看着他点,他一副老是想要争权夺势霍乱朝政的架势。”
江策面无表情:“……这种话你是不是该背着我讲?”
“我老谢从不屑背后说人坏话。”谢战勋嗤之以鼻,“我看人不爽肯定是当面说。”
江策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小学生吵架一样不跟他直接交流,轻轻撞霍言一下,让他传话:“跟他说,之后再让他带人去军火库搬东西,顺便找几个原本的守卫,获取星网权限,给归云子他们发消息,带点人过来汇合。”
霍言觉得谢战勋肯定听见了,但他就是一副等着霍言发号施令的架势,他只好又把江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磕磕绊绊说完,他又看向江策:“没漏吧?”
“嗯。”江策应了一声,霍言松了口气。
谢战勋这才带着人离开。
“接下来……”陶医生笑了一声,“怎么办,神明大人?”
霍言挠了挠头:“啊?”
江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他没有立刻提议,只说:“去找你埋‘异种之母’的那个屋子。”
霍言:“……”
糟糕,他还没忘了这回事。
霍言眼神飘了飘,一时间不知道万一到时候江策要杀了对方的话,他要不要制止。
但这会儿带着他在避难所内乱转拖延时间也没有意义,他左右转了一圈,然后发现——
他真的忘了是哪间屋子了。
霍言:“……”
江策叫了他一声:“霍言?”
霍言僵硬地转过头:“……我找不到了。”
江策沉默地和他对视。
霍言正在思考怎么证明自己的可信度,忽然灵光一闪:“去问问那些信徒?”
“‘神明’本人待的祷告室,他们应该会有印象吧?其他地方都只有血肉的……啊,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该去一趟?那些血肉也会源源不断地制造异种。”
江策表情稍松,点了下头。
“神明”本人去问自己原本待在什么地方,多少有点古怪。
由江策和陶医生出面,从那个打扮惹眼的祭司那里问到了分布的祭坛位置,霍言就站在他们身后,垂着眼面无表情装高深莫测。
祭司十分配合,甚至自告奋勇要帮他们带路,就是隐晦暗示,希望神明大人能给他更多眷顾。
霍言眼露茫然,然后灵机一动,从脑后捋过一根尾羽,狠狠心——从尾羽上揪下了一小撮黑色的碎羽。
“喏。”他往这边挪了挪,把那一小撮碎羽递给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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