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栀站在温柔的吟唱中,怔愣地望着人群外,突然掉下眼泪。
广场前的马路上,她看见了自己梦寐的身影。
他终于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又骑着车?为什么他的后座、后座上的那个女孩笑得那样开心?
那女孩跳下车,漆黑的长发如瀑泻下,她穿着雪白的毛绒外套和垂坠的黑色半裙,笔直地站在那儿。人来人往的广场上,陆枞然慢悠悠地骑着车,故意绕着她团团转,那女孩背着双手站在他的圆圈里,轻轻旋转,像莹亮的星辰。广场上的圆圈,是陆枞然画下的气泡,他们身处其中,眼里只有彼此,云栀猜那女孩正拥抱着广袤的宇宙。
他们年龄相仿,他们笑得开心,他们看起来……过分般配。而云栀却站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动弹不得。
一曲终,夕阳西斜,云栀擦干眼泪,低着头往回家的方向走。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被长长地落在身后,又紧紧地蜷缩在脚下,年幼的惆怅爬上她的心头。
马路上穿行而过的行人与车辆源源不断,偶尔串起一声响脆的车铃来,像是在嘲弄云栀那戛然而止的、一意孤行的、爱恋。
叮铃铃——
无处不在的铃声,刺激着云栀的神经,她忍着眼泪,马不停歇地往前走。
近似一阵风,身后那辆车几乎是贴着她的手臂飞驰而过,风骚地走位,漂移,急刹车。陆漭际骑着他崭新的红色单车,单脚撑地,停在她面前。
“怎么样?帅吗?”陆漭际得意地问,随手又拨响车铃,叮铃铃。
云栀面无表情,没有反应。但他却掉进了无法自拔地炫耀之中,“云栀,上车!蟒哥带你兜风。”
她再也忍不住,咧着嘴崩溃大哭,陆漭际吓了一跳,重心失衡,差点摔下车。
“唉?你哭什么?”陆漭际不知所措,一个劲地跟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云栀红着双眼,“你干嘛道歉?”
“不知道呀,肯定又是我不小心哪里惹到你了,对不起,别哭了,对不起!”
云栀吸着鼻子骂他神经病,绕开他继续走自己的路,陆漭际不声不响地跟着她。
她早过了自家的小区,还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走得腰酸背痛,走不动了,于是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
她抽抽嗒嗒地埋怨,“都怪你,你非要新车,如果你哥的车被你骑走就不会……呜呜呜。”云栀把头埋在腿间,深深啜泣。
陆漭际不知所以,也不敢多嘴,只是默默地将车停在一边,陪着她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云栀大抵是哭累了,抬起头红肿着眼睛对漭际说,“走吧,回家。”
陆漭际载着她,没按来时的路走,绕到湖滨大道上。
平日里,湖边常有夜钓的人,今晚倒是没见着,沿路随处可见放烟花的三两人群,陆漭际想,大概是烟花嘭啪赶走了鱼群。
湖面上灯影摇晃,起风了。
陆漭际微微偏头,“你要是手冷,就放进我的口袋里。”
云栀攥着他的衣角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出声, “鲁莽鸡,我们什么时候能长大?”
“我们已经长大了呀,你瞧,我爸妈都答应给我买了新车。”
“我是说像然然哥那么大。”
“我哥那样?”
“嗯,你记得吗?小时候,然然哥也会带我们来湖边放烟花。”
陆漭际想了想,问道:“云栀,你想放烟花吗?我带你去北街买。”
“每次用打火机点火的都是他。”云栀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我们两个就站在旁边看。”
陆漭际笑她胆子小,“只要一点擦炮,你就缩好几里远。”
云栀咯咯地笑着,很快又安静下来,“那时我就希望能长到然然哥那么大,可是……等我真长这么大,他又长大了一截,都去念大学了,我永远都赶不上。”
“云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陆漭际听见她哽咽的声音若有所思,开口安慰道,“人长到十八岁就不会再长了,你看你爸爸妈妈我爸爸妈妈是不是都几乎一样大了?”
“那、然然哥哥都已经过十八了呀。”
“是呀,他停下来了。”
“他会等我们?”
“他一直在等我们。”陆漭际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真的,我哥说过,要等我长大。”
云栀又带着哭腔,“鲁莽鸡,太好了,还来得及。”
“唉,云栀,你别哭呀,大人才不会哭鼻子。”
“鲁莽鸡,我们要快点长大,不要让他多等了。”
“好呀,我带着你,咱们一起,冲冲冲!”他说着便松开手刹,长长的下坡路,他们撒了欢往下冲,将泪水尽情地抛在脑后。
在他们的年纪里,悲伤不宜久留;在他们的岁月里,爆竹声声催。
云栀和杜楠还是继续用着那根皮筋,有时在左边的那棵树旁,有时在右边,她们轮换着站,轮换着跳,从冬天跳进了春天,又从春天跳进了夏天。
盛夏即将来临前的一天,云栀站在那里,橡皮筋抻紧了挨在她的腰上,大树离她不过几步远。杜楠欢快地跳跃着,舞动着,就在云栀和大树围起的圆圈里,旋转着。
云栀站在树影漏下的细碎阳光中,鬓角流下汗来,她一边笑得开心,一边悄悄将手垫在腰侧。杜楠突然停下来,走过去看她的手,细细的一道红印,很是显眼。
杜楠说:“别跳了,剪了吧。”
知了一声长嘶,伴随着剪刀应声落下的,还有云栀的小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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