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亓帝迈着疲惫的步子走向桌后在椅子里坐下,他摆了摆手,侍卫们都?退下,包括搀扶着太子的侍卫。没了侍卫的搀扶,太子整个?人如烂泥一样跌在地上。他的裤子已经被侍卫提上了,可是侍卫心中惊慌,抖着手没能好好整理,让他腰带间乱糟糟,看着狼狈不已。
“怎么回事?”亓帝沉声问。愤怒让他低沉的声线带着抖颤。
齐嘉致这?才?好像忽然?回了神,他跪行到亓帝身边,抱住亓帝的腿,痛苦哭诉:“是亓山狼!是亓山狼害儿子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样子!两年前?,是两年前?的那一次……”
他紧紧抱住亓帝的腿,将?脸也紧贴着亓帝的腿,痛哭:“儿臣、儿臣不敢说……儿臣苦啊……父皇……”
“亓山狼!”亓帝猛地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瓷器一阵乱晃,发出剧烈又脆弱的声响来。帝王之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动了必杀之心。
一把刀虽然?磨手,只要它锋利好用就可以忍耐。可若这?把刀把手磨得血肉模糊,纵再好用也只能折其锋融其刃!
亓帝再看抱着他的腿恸哭的齐嘉致,属于父亲的那份心痛,让他心口灼烧一样难受。一代枭雄竟也忍不住落泪。
他咬牙转过头,沉声:“下去吧。”
齐嘉致仍旧抱着亓帝的腿恸哭不放,亓帝闭眼不看他,却也没将?其赶走,任由?他像个?无助孩童一样抱着父亲又哭了一会儿。
太子被侍卫扶走之后,亓帝缓了好半天,才?将?跪在外面许久的齐嘉辰召进来。
天寒地冻,齐嘉辰跪在雪地里太久,脸色有?些苍白。他进来行礼时,跪地之后一时难起。
他便不起,叩首道:“儿臣是受亓山狼逼迫,若不照做,他会令三军按兵不动!儿臣只当?是他有?意取笑捉弄太子,并不知?晓太子身体……有?恙……”
亓帝盯着跪地的齐嘉辰,思?量着他是真的不知?道太子成了废人?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亓帝也没办法追究。太子已然?成了这?个?样子,绝对?不可能再继承大统。那……他可用的儿子只有?两个?了。
眼前?这?个?,纵使有?谋害太子之心,他也暂时不能处置。
于是,所有?的怒火都?对?上了亓山狼。
齐嘉辰抬起头,仔细去看亓帝的脸色,谨慎地开口问:“父皇,要立刻捉拿亓山狼吗?”
亓帝闭上眼睛。
他是最骁勇的马背上的帝王,年迈时竟落得兵权旁落。良久,他疲声开口:“召,关良骥。”
关良骥是这?次出征的主帅。
这?次的战役十?分重?要,若夺得永昌关,在与鲁国的交战中便能占据了七成的上风。同时,关良骥只能利用这?一役从亓山狼手中抢回兵权。
而若这?一役败了,连关良骥都?没用了的话……只有?亓山狼能抵抗鲁的乘胜追击。
在成功攻占永昌关之前?,亓帝都?不能动亓山狼。
亓帝真恨自己年迈,不复当?年勇,儿子们又都?没什么大用。
年迈的帝王沉痛叹息,恍惚间眼前?竟浮现?贺青宜憎恨地一遍遍咒骂他一定会遭到报应……
长青巷的小院里,静悄悄的。
施彦同和施砚年沉默地修着被撞坏的院门。施璟呆愣地坐在一旁看着。雪已经停了,比落雪时更寒上几分。
三个?男人却都?不愿意进屋。这?种彻骨的严寒,才?能压过心痛。让家中女子受辱,身为男子,他们自责。
沈檀溪洗了个?澡,然?后躺进被子里慢慢睡着了。付文丹悄声守在一边,果不其然?,沈檀溪睡着没多久便魇着了,呢喃着喊娘亲。
“娘亲在呢,在呢……”付文丹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安慰。
沈檀溪喊的娘亲并不是付文丹,而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是她?母亲去世得早,在她?四岁的时候就没了。付文丹刚收养沈檀溪的时候,她?便经常在夜里哭着喊娘亲。付文丹便陪她?一起睡,哄了她?两年,才?将?她?这?魇症勉强治好了。
看着沈檀溪重?新睡安稳了,付文丹才?慢慢松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她?悄声退出去,让沈檀溪好好睡着。
细微的关门声却将?沈檀溪吵醒,她?睁开眼睛,望着手心里的平安扣,眼泪从眼角滑落。
付文丹出去了,才?知?道施云琳和亓山狼已经回来了。
亓山狼不见踪影,施云琳抱膝坐在檐下,望着院中树下悬着的莲花花灯发呆。
付文丹走过去,慈声:“檀溪睡下了,你也别担心。总不能再病一个?。”
施云琳仰起脸,一双眼睛里全?是泪。她?心心念念想要早点回来陪姐姐。可是当?真回来了,她?又生了怯意,根本没敢进屋去看沈檀溪。
愧疚和自责淹着她?,并着心疼一起在她?心里搅着难受极了。
施云琳忍着泪不想哭,明明最委屈的人应该是沈檀溪,家人安慰担忧沈檀溪已经够忧心,她?没有?资格再给家人添乱。
她?勉强扯着笑脸对?母亲点点头,起身回房去了。
进了屋,她?看见坐在炉火旁的亓山狼,嘴角一耷拉,立刻开始掉眼泪。
“是我?太笨了。”她?哭着忏悔,“明、明明谁都?不愿意跟着我?,又绿站出来我?都?没有?一点怀疑。只是因为她?名字像也青就、就那么信任她?……”
她?哭得伤心,滑坐在亓山狼身边的地面上,枕着他的膝。
亓山狼弯腰,将?她?捞进来放在膝上抱着。施云琳顺势偎在他怀里,眼泪一颗一颗地掉,洒进亓山狼的胸膛。
亓山狼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将?手搭在施云琳的肩上。
施云琳哭了好一会儿,慢慢在他怀里仰起一张泪水涟涟的小脸。她?望着亓山狼,问:“如果今日是我?吃了糕点中了奸计,你会憎恨我?讨厌我?远离我?吗?”
“不会。”
施云琳像抓住了希望一样,眼巴巴望着亓山狼,追问:“所以,泽明也不会疏远姐姐是不是?”
亓山狼没有?回答。他从狼的思?维回答不会,可是他并不完全?清楚人类男子的思?维。
“不会的……”施云琳摇头呢喃,“泽明是那样好的人,他怎么可能就不喜欢姐姐了呢?他只会心疼姐姐的遭遇……”
天色快黑时,沈檀溪下了床。她?换了身衣裳,对?镜描了妆,在苍白的脸色上多压了些胭脂。
她?走出房门时脸上挂着浅笑。
院子里的三个?男人看向她?,她?浅浅一笑,问:“云琳回来了吗?”
“在房里。”施璟赶忙说。
沈檀溪轻点头,缓步走到施云琳房外轻叩房门。施云琳拉开房门,小心翼翼去看沈檀溪的脸色。
沈檀溪一看施云琳的眼睛,就知?道她?必然?大哭了一场。沈檀溪无声轻叹,扯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来。
她?若难过哭泣一蹶不振,妹妹会更难过甚至会将?自责变成心魔。明明妹妹也没有?错,她?也是受害者。
她?去拉施云琳的手,柔声:“不是约好了今晚一起去看花灯吗?”
她?往前?一步,轻轻拥着施云琳,说:“都?过去了,没什么了。”
施云琳也拥着姐姐,轻点了下头,再用力点了下头。
院子里的施璟站起身来,故作轻松地对?施砚年说:“哥,咱们也去!”
京都?的上元节,不会因为一场大雪而冷清。天色已黑,灯火如昼。
施云琳和沈檀溪手牵着手沿着沿街的街道漫步,时不时停了脚步看看小玩意儿,或是猜一猜灯谜。
施砚年和施璟走在后面。
亓山狼走在最后,与施家人隔了一段距离。他本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地方。只是今天的事情,说不定太子狗急跳墙,要干出什么发疯报复之事。所以他跟在了最后。
施云琳和沈檀溪逛了久了些,便进了一家茶肆。这?间茶肆位置缘故,客人不多,还算清净。
亓山狼刚坐下,宿羽从外面进来禀话:“太子昏厥不醒,陛下将?太医院仅剩的太医都?叫去了东宫。”
“仅剩?”施云琳抓住了关键词。
宿羽解释:“说来凑巧,靖勇王前?些日子受了伤,今日伤处忽然?裂开。不知?为什么人又在雪里冻着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大部分太医先去了靖勇王府。”
沈檀溪握着茶盏的指微僵。她?记得她?走的时候马车周围确实一个?随从都?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人,她?却不记得了。
施云琳可不认识靖勇王,她?只关心姐姐,给姐姐倒了一杯热茶。
亓山狼忽然?开口对?宿羽道:“明日你过去看看。”
“是。”宿羽面上答应,心里在抱怨居然?又要重?操老本行治病救人。
施云琳有?些惊讶地看向亓山狼。她?在亓山狼身边这?么久,还没见过他主动和外人打交道。
她?问:“你和靖勇王有?交情?”
“说过几句话。”
若是别人,说过几句话等于不认识,可对?亓山狼来说说过几句话,那便真的是有?交情了。
第60章 060
第?六十章
一对满鬓白发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迈进茶肆, 老奶奶指了指窗口的方向,两个人朝那边走去坐下。
“对,就是这里。”老奶奶指了指开着的窗户。窗外时不时有烟花升起。
老爷爷笑呵呵道:“窗户都挡着喽, 看不见。”
老奶奶摇摇头,伸出手张开五指, 道:“五十年前的今天, 就是坐在这儿, 也?没看清烟花!”
“是喽,是喽,你只顾着看我了,也?不和别人出去玩。哎呦呦那小脸蛋红得呦……”老爷爷嘿嘿地笑,满脸的褶子也?能笑出些年少时的模样。
“老不正经。”老奶奶瞪了他一眼。
可是两个人的手,在桌子上握着。他们从进来便握着手,始终没有松开。又或许, 他们已经牵了一路、牵了一辈子。
这样相?伴一生的脉脉浓情?实在是让人羡慕, 也?让人的心?境变得柔软。施云琳看了好?半晌,才将目光从这对老夫妻身上挪回来。她一回头, 看见沈檀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施云琳微怔, 担心?沈檀溪又胡思乱想, 赶忙拉住沈檀溪的手,甜声:“歇够了。姐姐, 咱们再出去逛逛吧。”
沈檀溪抬眼, 含笑点头说?好?。
施家?人出去时, 亓山狼没跟。既然知道齐嘉致眼下昏迷不醒,应当腾不出手也?没那个心?力犯蠢。
亓山狼坐着没动, 宿羽自然也?不会走。
“对了,”宿羽道, “那个叫又绿的丫鬟已经找到并且处理?掉了。”
亓山狼没接话,他微侧着脸去看坐在窗下的那对老夫妻。
宿羽迟疑了一下,问:“要告诉夫人吗?”
亓山狼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这话莫名其妙。事情?处理?好?就够了,告诉这个告诉那个有什?么意义?
宿羽低头,不再吭声多?管闲事。只是他也?会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将军还真是不懂哄女人芳心?啊!
施云琳拉着沈檀溪的手重新走进热闹的街市,她垂眼望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说?:“姐姐,等咱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也?还要一起来逛夜市。”
“好?啊。”沈檀溪说?,“等回了湘,咱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日日都在一起了。”
“好?。”施云琳微笑着点头。她又轻转头,望了一眼刚刚离开的茶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