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穷’出去送老医师,顾念趴在炕上算了算日子,现在已经是七月底,三个月的话就已经接近年底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其实还是年深的记忆。
如果他能够先恢复记忆,就算他还没完全恢复,他们也有机会早点离开。
否则的话,就算吴鸣能按照他留下的标记找到这里,他们也没办法强行带走年深。弄不好甚至要留在这里过年。
或者想办法从吴富那边想办法探听出真相,让他承认自己不是年深的阿兄?顾念又换了个思路。
好像不行,就算证明吴富有问题,他又如何证明自己没有问题?即便失去记忆,年深也仍旧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凭什么说服他跟自己走呢?
难啊。顾念看着炕边那盏油灯,长叹口气。
“别担心,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吴穷’送人回来,就听到顾念那声长叹,以为他是在担心伤势,便安慰了他一句。
我的伤至少还有个大概的日子,你脑子里的伤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顾念抬眼看了看年深,正想忧郁地咬被角泄愤,突然想起这不是自己的被子,只得半途停住,默默放开了手。
“明天我找人帮你做条新被子。” ‘吴穷’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屋子里只有一床被子,现在多了一个人住,也确实需要做床新的。
“嗯。”顾念眨了眨眼睛,说起来,年深的笑容好像变多了?
顾念本以为这次还挺幸运的,在山洞里被年深那么粗糙的手法折腾,都没发生感染,结果当天晚上就被打脸,发起了高烧。
虽然不如之前做手术的时候那么严重,但也是每天反反覆覆的,下午发烧,早上退烧。弄得顾念连下炕的力气都没有。
折腾了大约七八天,他才总算是扛过来了。
屋子里的另外一人一虎都比顾念结实,年深每天出去忙和大半天,回来还要给他和吴富做饭,每天依旧神采奕奕。
小老虎也开始长牙了,从蹦不上炕急得只能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撒娇,到咬着顾念垂在炕边被角自力更生的爬上炕。周围半里地,更是被它踏了个遍,每天都被年深从不同的角落拎出来,皮实得不行。
倒是吴富,也不知道是那天之后‘吴穷’找他谈过,还是眼不见为净,基本不到这个屋子来,与顾念也就没再打过照面。
这天下午,顾念终于不再发烧了,‘吴穷’回来之后,也很开心,直问他想吃些什么。
“肉!鸡肉猪肉羊头兔肉什么肉都可以!”
之前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发烧脆弱的身体,他只能尽量吃些汤粥之类的流质食物,馋肉馋得要命。
“那就吃鸡,正好我今天在山上抓了只野鸡。” ‘吴穷’擦了把汗,转身就朝外屋走去。
顾念想着给他帮帮忙打个下手,便也跟着下了炕。每天躺着,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躺糊涂了。
可惜他的身体还是很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扶着墙壁适应了会儿,才略微好了些。
“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去歇着吧。” ‘吴穷’从外面抱了堆引火的枯草和干枝回来,看到顾念脸色发白的站在外屋,连忙劝他。
“没事,我至少可以帮你看看火。”好不容易出来了,顾念可不想就这么回到那间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透透气也好。
“那好。”
见他坚持,‘吴穷’也就没再说什么,埋头开始生火。
顾念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灶台。
他来的那天天色已经黑了,看不太清楚,后来这些天也几乎没怎么出屋,现在才有机会看清楚。
外屋是是两个面对面土砖垒成的锅灶,灶坑各自靠墙,分别连着‘吴穷’跟吴富房间里的炕,墙壁已经熏得半黑。
年深往灶台后面塞了块薄石板,将灶台和炕分隔开来。
顾念想了想也就懂了,现在这个时候,用灶台余热清清潮气也就够了,直接烧火的话炕上就办法待人了。
吴家的锅是个破旧的大陶罐,边沿上有两个磕到的豁口,露出的泥胎已经被熏黑了。
第一锅热水被年深用来拔鸡毛了,第二锅水放上去,才是准备炖鸡的。
顾念别的搭不上手,觑着年深那边已经开始切鸡肉,便开始往灶里加柴,等年深把鸡肉放进去的时候,火力正好上来。
‘吴穷’赞许地摸了把他的头顶,转身又去屋檐摘了串晒干的香菇丢进陶罐里。
顾念还要继续加火,‘吴穷’却阻止了他,“小火炖鸡汤比较好。”
顾念挑了挑眉,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只会烤鸡呢,现在就变成连火候都讲究的厨艺大师了。
‘吴穷’转身走到外屋最靠里的角落,将一个藤筐拎到了土灶旁边,用框里的竹夹夹起几块黑乎乎的石头丢进灶里。
火光之下,那石头还隐隐闪着光芒。
等等,那不是……煤吗?顾念看着他丢进去的东西怔了怔,猛地站起身走到‘吴穷’旁边,果然,藤筐装着小半筐碎煤。
“这是石炭,比柴火耐烧。” ‘吴穷’以为他不认识,随口解释了句。
他当然认识这是石炭,问题是现在的石炭矿开采数量还很少,价格也不便宜,以吴家现在这个生活水平,居然烧得起石炭?
再往角落看,那里还摆着三四个同样的藤筐,塞得满满当当,虽然上面压着木板,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藤筐的缝隙间闪动的黑色光芒。
顾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我知道,这东西我以前也买过两回,不便宜。”顾念拿起一块碎煤仔细打量,确认自己绝对没看错。
“在飞来谷这东西不用买,一捡一箩筐。” ‘吴穷’不以为意地道。
“飞来谷有石炭矿?”顾念抬眼看向眼前的人。年深当初出事的地点,就是平洲的一处石炭矿,难道说平洲的这个煤矿其实很大,他们现在所在的,是煤矿的另外一面……顾念心里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可能吧,反正南边那个山坡后面,有半个山坡都能捡到这种碎石炭。”
“能带我去看看吗?”
“过几天吧,今天太晚了,而且你的身体才刚好。” ‘吴穷’找来个竹盖,盖在了陶罐上。
也对,自己现在这走几步就头晕的架势,爬山坡还是有点吃力的,到时候别又成了人家的累赘。顾念不得不承认‘吴穷’说得有道理,只得按捺住焦急的心情。
“对了,你之前说自己受伤才会头疼,你的身手这么厉害,到底怎么受的伤?”顾念决定打听下‘吴穷’记忆力的事故版本。
“其实我不太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包括以往的很多事情也不记得了。就连名字都是阿兄告诉我的,” ‘吴穷’的脸上露出丝迷茫,“我就记得一个画面,是自己躺在后山,阿兄在旁边叫我,等我再醒过来,就已经躺在屋子里了。”
顾念皱了皱眉,所以说,的确是吴富救了年深?
蘑菇炖鸡在顾念的印象里是一道很美味的菜,然而他们今天合力做出的这锅鸡却差强人意。
汤跟鸡肉都还行,主要是蘑菇不太好吃,硬得涩口。
顾念后来才想起来,以前老妈用干蘑菇炖鸡汤的时候,似乎都要先提前泡发。
很多生活经验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年深这位大厨,做饭的时候看起来驾轻就熟极为熟练,食物的味道却暴露了他才上岗没多久的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年深出去忙的时候,顾念每天都会带着小老虎出去走走,想尽量多了解些这个山谷的事情,也想从别人那边打听下吴家这两兄弟,看能不能弄清楚吴富的身份。
身体略微好些之后,他一直在找机会跟年深聊天,试图提起一些能引起年深记忆的话题。
都以失败告终。
年深唯一有反应的就是他怀里的那个手套。
但每次看到就是头疼,也并没有想起什么。
总之,四五天下来,事情没有半点紧张,顾念一筹莫展。
谷里的人似乎都很忙,顾念又脸生,开始大家都只是好奇地打量他,并不太跟他搭话。
直到顾念动用身上最后那颗糖果,把它送给了一个小女孩,才算是找到个愿意跟他聊天的人。
在小女孩那边,顾念总算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吴家这对兄弟,是几个月前被谷里的人从后山救回来的。
当时两人都浑身是血,特别吓人。
大家都以为他们死定了,幸好最后还是被阿夏伯,也就是那位老医师救活了。
吴富的伤轻一些,‘吴穷’当时昏迷了很久。
见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离开,吴富就找了间没人的土屋,带着‘吴穷’住了进去。
顾念听到这里皱了皱眉,他原本以为吴富是这个山谷的人,所以他也一直有个疑虑,为什么没有人揭穿他冒认为年深阿兄的事情。
但现在听下来,吴富好像是跟年深一起出现的。这么说来,难道他是跟年深一起从石炭矿底下逃出来的?
难道他也是被流放到平洲的犯人?
小姑娘说,谷里的人特别喜欢‘吴穷’,因为他力气大,心肠好,无论谁家有事求他帮忙,从来不都拒绝。
前几个月的时候,山谷周围闹狼,也是‘吴穷’带着几个猎户将那群狼打跑了。
他采药的手艺,也是因为救了一个药户的命,那个药户为了感激他,才教他辨别草药,能靠这个为生。
但他这个人不太爱说话,也不怎么跟人接触,平常除了去山里采药就是在树上发呆,似乎有什么心事。
吴富倒是很喜欢跟人聊天,但是他借口身上的伤没好,整天游手好闲的,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吴穷’,反而是谷里的人不喜欢搭理他。
说到这里,小女孩咂着嘴里的糖果又看了顾念一眼。
顾念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之前为什么没人愿意跟他说话了,敢情在谷里这些原住民眼里,他就是第二个吴富,好吃懒做。
顾念:…………
两人正聊着天,‘吴穷’挎着药篓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山道上。见顾念跟小姑娘坐在溪边聊天,便朝这边大步走过来。
顾念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氛围随之一变,尤其是许多正在洗衣服的年轻姑娘,含羞带怯的互相调笑着,看向‘吴穷’时,眼里却满满都是爱慕之色。
就连顾念身边的小姑娘,看见‘吴穷’也立刻脸蛋儿一红,打了个招呼就害羞地跑掉了。
这么小的女孩儿你都撩啊?顾念无语地瞪了‘吴穷’一眼。
平白无故挨了个白眼的‘吴穷’一脸问号,谁能告诉他,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是想去南边那个有石炭的山坡看看吗?正好今天时间还早,要不要过去?” ‘吴穷’见顾念脸色不好,主动开口。
“好。”顾念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
‘吴穷’回家把药篓放下,便带着顾念朝南边的山坡出发了。
顾念的身体还有些发虚,才爬了二分之一,就气喘吁吁的休息了两回。
‘吴穷’倒是很有耐心,见他呼吸的节奏急促起来,就会默默停下脚步。
天色逐渐阴沉,似乎要下雨。两人走走停停,终于看到了山坡的坡顶,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坡顶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吴富,另外一个顾念不认识,看打扮也是谷里的人,正勾肩搭背的聊着什么。
又往上走了段距离,‘吴穷’突然停住脚步,跟在后面原本想一鼓作气冲到山顶的顾念差点撞到他身上。
怎么回事,难道这回是年深累了?顾念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吴穷’皱眉头紧皱,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顾念这会儿也看到了坡顶的吴富跟那人奇怪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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