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已经尽力把本地的蝗虫都扼杀在初期了,却还是抵不过这些外地飞来从天而降的。
“这样的话,我们得尽快准备些网子,还有石灰和草木灰。”叶九思的《除蝗记》也没有白看,立刻反应过来应该准备哪些灭蝗用的东西,“幸好我买了很多石灰,待会儿我就让安排人运出城去交给三郎。”
这场突然从天而降声势浩大的蝗虫雨终于让吕青坐不住了,他立刻安排了征调了长安城内所有能调动的金吾卫赶去城外帮忙灭蝗,皇城各个部门,除了安排必要的坐衙留守人员外,也全部都被发动去城外灭蝗。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给他的建议,还给每个‘公务员’都加了指标,每人每天需捉蝗一斗,交不上来的,每次罚钱五百文。
作为大理寺的公务员,顾念自然也在被发动去灭蝗的人员之列。
那些俸禄丰厚的,自然不把这笔钱当回事,要么花钱买清净,要么派家仆代自己去抓,还有些家境普通派不出人的,精打细算,脑子一转就打起了别的主意,每天雇人帮自己捉蝗,一开始的价钱是一百文一斗,后来人多了,也有涨到两三百文一斗的。
至于那些俸禄微薄的,就只能跟着那些金吾卫一起去城外捉虫了。
顾念也曾经想过交钱了事,他实在是太讨厌虫子了,光是看到就后背发麻,半点都不想靠近,更何况每天五百文,他现在也不是付不起。
但是一想到年深和杜泠萧云铠他们全部辛苦奔波在城外,陆昊、甚至玉食锦衣的叶九思都带着一堆家仆浩浩荡荡的出去捉蝗虫了,他就觉得不好意思再待在家里了。
陆溪倒是依旧称病未去,但他派了家里的数十个家仆代自己出去捉蝗,还在府门口设了个烧蝗点,每天以百文一斗的价格收购蝗虫,就地焚烧,让半城百姓都称赞他的高义,人未出门,却刷够了好感度和名声。
鞋套加帏帽加手套,顾念连夜请顾夫人和春梅帮自己和叶九思年深等人用蓝麻布准备了几套完整的灭蝗套装,做足了心里建设,才奔向城外的捉蝗大军。
年深和叶九思都在虫灾最重的蓝田县,顾念便也奔着他们去了那里。
赶到年深他们身边的时候,顾念也看到了老教授的描述中那种噩梦般的场景。
无数只蝗虫飞在空中,遮天蔽日,浓重的阴影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田垄里,秧苗上,到处都密密匝匝地落满了蝗虫,一落脚就能踩扁几只,传出那种让他头皮发麻的汁液爆裂的声响,避无可避。
“师父,你没事吧?”迎上来的叶九思发现顾念脸色不对,就要拽着他去旁边休息。
路边有座大约二十来平米的临时棚帐,里面摆放着坐榻桌案等物件,四周垂坠着淡绿色的细烟纱,既能看清外面又可以防虫。那奢华的气派,主人除了小世子自然没有别人。
“我没事。”顾念深吸口气,摆手拒绝了,哪有刚来就跑去休息的?
不过,他还是连忙打开包袱,穿起了自己准备好的那套防护装备,从头到脚套了个严实。
“师父,你……”叶九思看到顾念从头包到脚的搞笑模样,差点笑出声来,“师父你不热么?”
“笑什么,我帮你和年深他们也都准备了,穿上省得被咬。”顾念义正言辞的将手上的包袱塞了过去。
蝗虫正常情况下不会攻击人,就算攻击也不会造成太大伤害,顾念做这个套装,其实纯粹是为了让自己能在心理上有个安全壁垒,让他觉得没有直接接触蝗虫,不用那么紧张而已。
“我不用,师父你自己留着就好。”叶九思把他的包袱往回推了推,摆明了‘丑拒’的态度。
顾念:…………
年深将所有的田地都划分成了区块,人也同样按区域分配,各自负责往自己负责的区域里喷洒石灰和草木灰的混合粉,轮班休息,比起捉蝗,他们的目的是优先保护粮食,等全部庄稼都淋洒保护完毕,再去捉蝗虫。
沿路每隔不远就挖了一个土坑,每个坑前都人守着,负责搅拌补充石灰和草木灰的混合粉,按部就班的装给前来补给的人,看起来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年深自己也亲自上阵,和叶九思萧云铠等人分别带着几队人埋头走进田垄,争分夺秒地往庄稼上淋洒石灰和草木灰。
顾念来的这会儿,恰好叶九思的粉桶空了,回来装药粉,年深等人都还在忙碌。
穿戴整齐之后,顾念便加入了叶九思那组,帮忙一块洒石灰混合粉。
他赞同年深的做法,以目前这种蝗虫数量数千数万倍于人的状况,先护再捉,才能最大限度的从蝗虫口里往回抢粮食。
加油,你可以的!就当是脱敏治疗!看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田垄,顾念默默给自己打气,然后拎着桶冲了进去。
没过多久,顾念就发现了自己那身装备的坏处,天气原本就热,他再穿着一身捂头捂脚的东西,蝗虫确实接触不到他,但身上的热气也难散出去,又湿又闷,难受极了。
然而在直接接触那些让自己头皮发麻的虫子和闷热之间比起来,顾念还是咬牙选择了后者,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宁愿闷着。
太阳最烈的那半个时辰是休息时间,顾念回到叶九思的纱帐里,年深等人都已经在了。
萧云铠、杜泠和护卫几人都已经热得摇着扇子打了赤膊,唯有年深和叶九思身上还穿着一层薄衫。
看到顾念全副武装的模样,众人不禁吓了一跳,捂这么严实,不热吗?
等顾念再拆下所有的装备一看,果不其然,手脚都被汗水泡得发白发皱了。
“师父,你还是把那些东西都摘了吧。”叶九思见状,忍不住劝他。
他穿件薄衫都热得要命,真难为顾念还要自己再多套一层。
“没事。”顾念固执地摇摇头。
因为热得没有食欲,顾念午饭都没怎么吃,只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恢复着体力。
正在用布帕擦汗的年深看了眼他,欲言又止,站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休息时间结束,顾念就穿戴整齐,跟着众人再次走进田垄,一直弄到天色擦黑,总算是将所有的庄稼都洒上了石灰粉。
顾念直起腰,长舒口气,随便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打算歇一会儿再起身。没办法,保护庄稼是保护庄稼,但他今天的真正目标,那斗蝗虫还没有着落呢。
“去阿九的帐篷里歇着吧 。”年深走过来,伸手将他半拎半扶的拽了起来。
“不行,我还得抓一斗蝗虫呢。”顾念试图拒绝,却拗不过年深的力气。
“抓好了,你回去歇着吧。”年深若无其事地道。路边接连有人燃起篝火,让他黑色的眸子映出一片橘红色的暖光。
抓好了?顾念有些发懵,他明明一只都还没抓啊?
回到叶九思的帐篷,那里果然已经有满满一桶蝗虫安静地摆在帐角。
“你帮我抓的?”顾念怔了怔,总算反应过来了。
“嗯。”年深淡淡地应了声,轻轻帮他拿下了头上的帏帽。
但年深跟他一样,整天都在忙着洒石灰粉,甚至还冲在最前面,哪来的多余时间再去抓蝗虫?
顾念往下拽着手套,脑子里却满是疑惑。
想来想去,看到年深被晒得异常红的脸颊和手臂,他终于想到了午休的那半个时辰。
“中午休息的那半个时辰去的?”
“嗯。”年深云淡风轻地应了声。
顾念不禁有些感动。
“你先歇着,我再去忙会儿。”年深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转身走出了纱棚。
一个里正模样的人走上来,拦住年深说了几句。
隔着那层青烟似的纱帐,顾念可以清楚的看到年深形状完美的眉骨和脖颈凸起的喉结间挂着的汗水,火光之下亮晶晶的。
告别里正,年深便大步朝田垄里走去,半湿的薄衫在夜色抹出的阴影里勾勒出他高大的背影和线条优越的肩背,透过那坚实稳健的步伐,仿佛可以看到日后在兵荒马乱之中肩挑日月,力扛山河的英姿。
这个男人默默做事的性格真的太帅了,简直帅得让人有些无法招架。顾念默默目送着年深的身影融入夜色,心脏怦怦直跳。
第97章
以前顾念只觉得年深的脸帅,身材好。身为书中的男主角,外形条件优越,出类拔萃,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一个资深颜控,朝夕相处,让他也不免偶尔会沉溺在对方的‘美色’里无法自拔。
很早之前,顾念就知道自己是个颜控。
小时候去买蛋糕,他一定挑展示柜里最惊艳的那个。
读幼儿园,他也要挑房子最好看的那所。
长大一点追星,就更不用说了。就连看电影电视剧这类影视作品,也是先看演员阵容,男女主他可以不认识,但不能不好看,否则甭管是得过什么奖的作品,他都看不下去。
再后来,略微好了一点,他追星时对美的认知范畴略微扩大了一些,从单纯的外表拓宽了视野,他学会了欣赏文采超群字也写得漂亮的苏轼,沉迷于滑雪动作帅到惊天地泣鬼神的运动员,等等等等。
当然,因为沉迷颜值,他从小到大也栽了无数跟斗,翻车无数,状况惨烈。
比如外表惊艳的蛋糕其实齁甜齁甜的,一点都不好吃。
比如房子漂亮的幼儿园还有个漂亮的花园,花叶上蠕动的大青虫常常吓得他不敢睡午觉。
比如外表光鲜亮丽的姑娘和帅哥,其实是渣女和海王。
比如男女主虽然长得好看,但片子的剧情却烂的一塌糊涂,看完发现完全就是浪费人生里的某一百分钟。
比如他才感动的读完十年生死两茫茫,却发现某居士其实身旁当时是第二任妻子,完全不是他认知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总之如果要让顾念来总结他这十几年来的追‘美’之路,大致就是四个字,漂亮有毒。
顾念也没真正谈过恋爱,但自认在各种影视剧小说里也跟着‘实习’了百八十回,经验‘丰富’,他‘千锤百炼’出的恋爱观其实很肤浅也很简单,他希望对方长得好看,相处舒服,一心一意。
无论是鉴于以往翻车无数的经验,还是恋爱实习的经验,他都知道年深绝对不是一个能符合他洁癖式的感情观的对象。
毕竟这人可是未来的天下之主,为了权衡利弊,会有无数种的身不由己,后宫到时候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八。
更何况,他还是个男的。
他虽然认为爱情男女不忌,最重要的是相爱,但对方可未必这么认为。
所以对于年深,他的态度是旁观欣赏,偶尔yy一下就好,千万不要陷进去。
然而,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帅了,从外到内的帅,越是了解就让人欲罢不能。
“不行,不行。谁都可以,这个绝对不行。”顾念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年深制定的捉蝗计划,分为两个步骤,保护庄稼,捉蝗。
第一步已经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赶在天黑前完成了。
第二步里,年深将所有能指挥的人手分成了四拨。年轻的分为早白晚三班捉蝗,老弱的分为第四拨,负责后勤和监看庄稼。
子时到卯时的四个时辰属于早班,前三个时辰负责看顾篝火烧蝗,最后那个时辰熄灭篝火趁着天色微亮去捉蝗。
这个时候露水未去,蝗虫身上沾着水还飞不起来,只要伸手从它们停落的地方往下摘就可以。
因为这个时段对身高要求较低,且劳动强度不大,所以个子稍矮和年纪半大的孩子大多被分在了这个班。
辰时到未时为白班,负责拿着捕网抓捕空中飞的蝗虫。这个时段算是最辛苦的,天气热,挥网捕蝗的强度也最大,所以分配的是身体素质最好的身强力壮的那批人。
申时到亥时为晚班,这个班次的人前两个时辰负责拿网捕虫,后两个时辰负责生篝火烧蝗。
至于最后一拨人,一方面负责帮忙给所有人打理三餐,一方面则负责监看庄稼上的灰粉,一旦发现被大风或露水打落,不能继续抵御蝗虫的状况,则需要立刻添补,这个时候便可以叫隔一班的人过来帮忙。
这样的分组一方面尽可能兼顾了所有人的休息时间和状态,另一方面,也保证了随时有人可以支援保护庄稼的重点目标。
每个步骤都按照现有状况和人手进行了合理布置,如同行军打仗的计划部署一样,目标清晰,分工到位,责任明确,年深优秀的统筹能力可见一斑。
这套计划,年深也同时飞鸽传书提供给了长安附近这段时间和他有所联系的各位县令,以及远在洛阳的李长风,供他们借鉴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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