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温热的水没过肩膀,暖流轻轻裹住四肢,通体舒泰。大约一炷香过后,顾念终于感觉自己僵硬的四肢又活了回来。
    琉璃也适时的安排人送来了桃花酥山和几样可口小点。
    年深把头两盘让给了顾念和叶九思,顾念挖了一大口桃花酥山,满足的送进口内,“总算又活过来了。”
    “小郎君这是又熬夜去办案了?”隔着屏风正在帮他们递吃食的琉璃随口问道。
    “可不,累死了。”
    屏风后的琉璃安静了会儿,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半晌才道,“琉璃有件事,不知能否请顾司直和年少卿帮忙。”
    “你说?”
    “我跟柔娘想去探监,看看十一郎,可是去了几次,无论塞多少银钱,都被挡了回来,只说没有少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见。”
    孙狱头现在每天自己都提心吊胆的,为了保住乌纱帽跑去积福寺求神拜佛,哪敢再放你进去。这事,确实得少卿答应,顾念抬眼看向年深。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清澈,眼底带着温泉水沁出的一抹淡粉,年深跟他对视了半秒便急急移开了目光。
    年深喉结微动,清了清嗓子,“明天我写张条子,你们申时过去就行。”
    “琉璃代楚娘谢过少卿。”屏风的身影恭敬地跪伏在地,给年深行了个大礼。
    听到楚娘的名字,年深却是心思一动, “2月的时候,可有什么出手阔绰的胡人去过桃花阁?”
    多巴当初就是在平康坊被兰珠迷倒,然后带人出去玩了一个月的。楚娘当时可是三大都知之首,多巴会不会也去过桃花阁?以他那种张扬的个性,或许也会带科昂去‘开开眼界’?
    “胡人?”琉璃直起身体认真回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有几个,其中一个还说是什么国的使节来着。”
    顾念连忙把嘴里的半口酥山咽了下去,“康安国?”
    “对,就是这个名字。”琉璃嫌弃地一撇嘴,“那个领头的胡人叫什么巴的,看谁都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那个副使叫什么昂的倒还好,就是话少了点。不过他说了我也听不懂,都得靠那个译语的翻译。”
    “你见过科昂?”叶九思连忙追问,“他长什么样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胡人嘛,不就都是那种样子,”琉璃努力回忆了下,“鼻子尖,眼睛颜色怪,戴一堆金耳环大戒指的。啊,我想起来了,他的耳环和戒指上都有一条小鱼的图案,还挺特别的。”
    “什么样的小鱼图案?”叶九思一时心急,直接就要站起来,站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半身赤裸,又急忙坐了回去。
    他的动作溅起半池水花,直直砸向旁边离得最近的顾念。
    年深眼疾手快地展开手上的毛巾挡在了顾念脸前。
    哗啦啦,顾念的脸虽然被年深的毛巾挡住,幸免遇难,盘子里那大半份酥山却被淋成了汤盘。
    举着勺子的顾念看着滴滴答答的汤盘叹了口气,“他那边有什么鱼不知道,我肯定是条被殃及的池鱼。”
    顾念委屈巴巴地模样让年深眸底滑过丝笑意。
    “我马上再请大家吃一份。”罪魁祸首立刻心虚地表态。
    意外听到有科昂的消息,几人自然没了再继续泡温泉的心思,立刻穿好衣服,拿来纸笔,请琉璃帮忙画下那个看到的图案。
    琉璃画出的图案很简单,就像两个上下交叉的半括号。
    “这哪里像鱼?”叶九思皱眉。
    “很像呀,”琉璃指着前面交叉伸出较短的地方,“这里是鱼须,”
    随后她的手指又移向后面交叉伸出较长的位置,“这里是鱼尾,中间就是鱼身。”
    叶九思:…………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还真有点像。
    顾念却对着那个图案深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年深发觉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
    “奇怪,”顾念半歪着头打量着纸上的图案,“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作者有话说:
    年深:以后立个规矩,泡温泉要穿袍子!
    备注:1、床弩:北宋的《武经总要》载有多种多弓床弩,其中最为强劲的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需百余人绞轴张弦,箭矢“木干铁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大概状如标枪,三片铁翎就像三把剑一样。床弩也可发射“踏橛箭”,成排成行地钉在城墙上。攻城兵士藉以攀缘而上。北宋开宝年间(公元968-975年),魏丕曾对床弩作了改进,射程又大为提高。《宋史·魏丕传》记:“旧床子弩射止七百步,令丕增造至千步。”宋代一步合1.536米,千步有1536米,这是古代射远武器所达到的射程最高纪录之一。
    第72章
    “你也见过?”年深有些惊讶,想了想道,“难道是赌坊?”
    顾念摇摇头,他‘来’之后,再也没有去过赌坊,除非是原主之前的记忆,但原主的记忆通常都需要自己去‘翻’,根本不会主动跳出来。
    叶九思提供了另一个答案,“揽月楼?”
    要说最近顾念身边胡人出没最多的地方,那自然是揽月楼。
    “不知道。”顾念努力回想着在揽月楼见过的那些面孔。
    鸿胪寺和金吾卫当初第一批调查的就是那些胡人酒肆,并没有什么结果。毕竟科昂如果只是过去喝过几杯酒,根据模糊的样貌描述,又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很难调查出什么结果。
    “没关系,我们可以拿过去给何鞍书和那些胡姬认认。”
    年深将琉璃画的那张图收进怀里,三人跟琉璃匆匆道别,赶往揽月楼。
    何鞍书不在,但店面掌柜和胡姬们都跟顾念熟悉得很,又得了云霞饮推销的奖励,自然极为配合,可是当年深拿出那张图,众人看过之后却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印象。
    希望落空,顾念当晚也回想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结果。
    第二天快到放衙的时候,陆昊派人送了封书信过来。
    他上午在鸿胪寺的书库中查找一番,的确找到了狼牙令的一些信息。根据资料记载,狼牙令是康安国国主代代相传的信物,在康安是类似于他们大梁传国玉玺般的存在。
    因为这个,陆昊特意又去了一趟鸿胪客馆,他先找译官和侍卫问了一圈,最后才找到多巴,在他半哄半诈之中,多巴不得不交代了一下目前康安国的状况,结合陆昊几方询问,得到的消息最终整理在信内。
    康安国前代国主曾有三子,大约二十七年前,大王子离开康安,远赴长安游历。
    当时的大王子已是康安国储君,传说老国主让他随身带走了狼牙令,以便危急时刻用来证明身份自保。可是,自此之后,大王子便音讯全无,没有了半点消息。
    三四年后,老国主思郁成疾,卧床不起,二王子成为康安国的实际掌权人。
    七年前,二王子打猎时不幸身亡,康安国的大权又交到了三王子手上。
    五年前老国主病逝,三王子正式继位后,也顺利拿到了大梁的册封,但因为没有狼牙令,国内始终有些人对他不满。
    甚至还有流言蜚语说是他在打猎时害死了二王子。
    近几年,传言更是甚嚣尘上,许多人蠢蠢欲动地想要来长安迎接‘真正的国主’大王子回去。
    三王子,也就是现任的康安国国主便希望将狼牙令找回去,以昭示自己的‘正统’地位。这也是上任使节私下在长安寻找狼牙令的原因。
    但多巴声称,上次没有找到狼牙令,他们国主就已经放弃了,作为番属之国,他手握大梁的册封便足以正名。自己这趟出使,并没有接到任何寻找狼牙令的任务。
    陆昊在信函结尾表示并不相信多巴的说法,怀疑多巴和科昂同样身怀这个任务,只是身为使节不好当面承认而已。
    年深将陆昊的信函递给顾念,顾念看完沉默下来,又递给了围过来的叶九思。
    “你怎么看?”年深用食指轻轻叩击着桌上的信封,眸色晦暗不明。
    顾念提起笔,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下了三个编号,“目前大致可以推测三点,第一,康安国的人似乎都觉得狼牙令就在长安。换句话来说,他们认为大王子就在长安。
    他们会这样推断,估计还是曾经探听到过一些大王子的消息,不过具体是什么,咱们暂时还不知道。
    第二,狼牙令是康安国现任国主的一块心病,没有此物,他的位子坐得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我认同陆昊的观点,多巴和科昂此次出使,应该也是带了这个秘密任务的。
    第三,我们之前都不明白科昂假借出游之名到底去做什么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找狼牙令。”
    叶九思无聊地折弄着那封信函,“也就是说,他其实很可能就是在长安失踪的?”
    “我认为有七成以上可能。”顾念想得入神,指尖微动,习惯性地转动手上的毛笔。
    早在他指尖刚有动作的刹那,年深就发觉了不对劲儿,飞云掣电般地抓起面前的那沓纸挡在身前。
    干嘛?叶九思瞪着最上面那张满是墨点的纸不明所以,下一秒,一排湿漉漉的新墨点就甩到了年深那张纸和他的手背上。
    叶九思:???
    顾念:!!!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了自己拿的笔上沾了墨。”顾念窘迫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叠声地道歉。
    也算是小世子运气好,顾念今天笔上沾的墨不多,只甩到他手背上豆子大的几滴就没墨了。
    “洗洗手就行了。”年深瞥了眼叶九思的手背,从容不迫地放下手上用来挡墨点的纸,无比自然的将最上面那张拎到桌案另一角晾干,显然是对类似的状况已经习以为常。
    叶九思:…………
    所以你到底被甩了多少回墨点才能做到现在这么熟练的?
    叶九思洗了手回来,顾念跟年深还在讨论,“狼牙令在大王子手里,这么说来,我们想找科昂,恐怕就要先找出这位康安国大王子。”
    “这么多年没露面,肯定是故意躲起来了吧?康安国那些人自己都找不到,咱们又不知道大王子的长相和特征,没有半点线索,能去哪里找?”叶九思边擦手边插话。
    “胡人,肩膀上有狼头的刺青。” 顾念用笔杆敲击着桌上的纸,总结着目前能知道的关于康安国大王子的所有信息,“另外,二十七年前来长安,那这位大王子现在至少也有四十多岁了,既然他没回康安国,肯定是久居与此,或许可以先从长安万年两县登记在册符合这个年纪的胡人查起,然后再排除那些有明确的非康安国胡人的证明的。”
    年深正要吩咐门口的小吏找人去通知两县,叶九思却摆了摆手,示意两个护卫跟上自己,义正言辞地道,“事关重大,我立刻去找人通知长安万年两县。”
    眼见着叶九思迈出履雪殿的门槛越走越远,顾念转头看了年深一眼,小世子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他这是今晚约了人,正好得了借口提前开溜呢。”年深一眼就看穿了叶九思的心思,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门外三五步的某人听见。
    叶九思一个趔趄,差点扑倒,两个侍卫急忙上前扶住他。
    顾念:…………
    萧云铠和杜泠一大早就出去了,叶九思跑了,履雪殿顿时就只剩下了顾念和年深两人。
    已经到了放衙的时间,见往常踩点下班的某人今天一反常态的还坐在原地,年深不禁有些讶异,“怎么还不走?”
    “那个放柔娘他们进去的条子,我帮你送过去吧。”顾念眉眼微扬,自告奋勇要过去跑腿。之前一直没得空,他想着正好趁这次机会把楚娘的素描画像给岳湎送去。
    瞥见他雀跃的表情,年深便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情,“你想起在哪儿见过那个图案了?”
    “没有。”顾念顿时蔫了,提起这个他就气,亏他自认为记性还不错,努力想了一天一夜,居然还是没结果。
    见他这个样子,年深便知道自己猜错了,只得将话题转回来,“难道你也想见岳湎?”
    “嗯。”顾念从桌子底下拿出个竹筒,神秘兮兮地晃了晃,“这是仙叶葵汁的谢礼。”
    年深唰唰几笔写好了条子,又盖上自己的印鉴,交给他时随口道,“你待会儿别跟着柔娘她们一块儿哭鼻子就好。”
    顾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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