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身材壮硕,带着他依旧健步如飞,腰间的那串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杂响,“都怪年家那小子瞎折腾,耽搁时间,不然一炷香之前就过来接您了。”
听大叔的语气,自己应该是这几个人里‘地位’最高的。
‘年家那小子’就是年海吧?见到他或许就都清楚了。
顾念走神的功夫,大叔已经架着他风风火火地穿过院子,赶到了对面最左边的那扇门前。
“孙头儿,顾司直,你们可算来了。” 一个浓眉大汉迫不及待地推开门。
破旧的木门在他手底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暖流夹杂着股腥锈的气息劈头盖脸地从屋里涌了出来,味道复杂到顾念直皱鼻子。
“牛二,你这个猴儿急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当着司直的面也这么没规矩。”中年大叔半笑半骂地数落了声,架着顾念的手终于放开了。
重获‘自由’的顾念在那位大叔和浓眉大汉──也就是牛二的拱卫下,半推半就地挪进了门。
眼前的房间比他刚才待的那间大了不少,布置却极为简陋。
墙上挂着许多长短不一的镣铐和造型古怪的器具,有的还留有疑似血迹的黑斑。金木交错,锋刃林立,昏暗的灯火给每样东西都涂抹上浓重的阴影,凭添了几分阴冷肃杀之气。
这地方,好像是刑房。
顾念打量着那些东西,觉得剧本杀的道具组确实很专业,灯光,气味,氛围都营造得可圈可点。
房间正中是个一人来深的巨大土坑,边缘布满了大刀阔斧的粗糙挖痕。
坑边蹲着个跟牛二打扮类似的国字脸男人,正将手上的几盆热碳粗鲁地倒进坑底,赤红的火炭烘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扭曲了。
见顾念进来,国字脸连忙起身,微微垂首,行了个叉手礼。
“司直,您放心,按您的吩咐,底下的火炭个顶个的热,保管待会儿叫他在坑里赤着脚‘热‘舞个‘痛快’。”牛二见顾念面色不虞地盯着火坑,连忙解释了句。
所以你们说的胡旋热舞是让人踩在火炭上跳舞?
而且这种变态的事情居然还是‘我’提议的?what the fuck!
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领了个反派身份,顾念尴尬地揉了揉眉心,逃避性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刑房最里面立着具高大的木架,由于柱子的遮挡,他只能看到架子上的人被绑住的左臂。
那人穿着件白色中衣,衣料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闪着水波样柔软的光泽,一看就是织造精巧的上等货,与眼前粗陋的刑房格格不入。
然而,此时此刻,那上好的衣料已经血迹斑驳,支离破碎,看起来着实有些凄惨和落魄。
该不会是年海吧?顾念揪起碍事的袍侧,着急地拖着还半麻的大腿往前快走几步,国字脸怕他绊倒,殷勤地挪开了挡在前面的水桶。
等到看清那只垂在袖子底下的手,顾念失望地站住了脚。
架上那人的手,骨节分明,指骨修长,年海那家伙的手指圆滚滚的,根本没有这么好看。
下一秒,顾念就被后面的中年大叔撞了出去。大叔正侧头跟牛二说话,没注意到他半途停下。
猝不及防之下,顾念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踉跄着往前冲了数步。
等到再次站稳的时候,他已经一路长驱直入,直接由人际交往的公众距离突破到亲密距离,一头扎进那位五花大绑的兄弟怀里,甚至还亲了人家锁骨一口。
!!!!!
颈间温热的触感让被绑的那位肌肉瞬间绷紧。
顾念靠着抱住对方的腰才勉强站稳,鼻端充斥的血腥味让他皱了皱鼻子,那人身上的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尤其是他锁骨上的那道字母x状的血痕,甚至还在渗血。
不太对劲儿,一个剧本杀没必要把伤口弄得这么真实吧?
这个乌龙状况让整个刑房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怎么,顾司直从严刑逼讯改成投怀送抱了?”满室寂静里,架子上绑住的那位凉凉地开口。
他的目光冷峻而锐利,半点不像被困在牢房的囚犯,反而如同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狩猎者,隐隐涌动着杀意。
回过神的顾念连忙松开对方的腰,尴尬地往后退了半步。
“年深,你是不是找死?”听到男人调侃顾念,国字脸抓起鞭子,大步朝这边走来。
年深!
国字脸口中呼喝出的名字就像一道闪电,猛然劈开了顾念脑中的迷雾,大量的记忆瞬间潮水般地涌了进来。
从西班牙回国,年海开车来接他。机场出来的时候大堵车,他刷了会儿手机,正闲得无聊,对方从手套箱里掏出本小说塞给了他。
那本书叫《逆袭之王》,书里的男主角正是年深。
小说开头,就是年深被好友陷害入狱,在刑房里遭受酷刑的场面。
一直暗中积蓄力气的年深听到外面传来的鸟叫信号,故意用言语刺激负责拷问的酷吏,等到他冲到自己面前,出其不意地挣开绳索,一举反杀酷吏和另外三名围攻自己的狱卒,虽然身负重伤,却还是在心腹的接应下成功逃了出去。
锁骨上带着x字母状血痕的男主角,刑房、火坑,眼前的状况,分明就是那本小说开头描写的情形。
不会吧?
等等,年深还有什么特征来着,对,右手总是戴着只露半指的金丝手套。他迅速朝架上那人的右手扫了眼,果然有!
这么说的话,难道他在那本小说里?
他不是被人扎伤了么,为什么会跑进一本小说里?
难道他已经死了,然后就像年海之前推荐给他的那本小说一样,穿越了?
太荒唐了!
顾念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似乎并没有任何伤口。然后,他再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青色圆领袍和银腰带。
等等,顾司直!!!
司直好像是大理寺里负责审讯的官职之一?
顾念悚然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位全书第一个死在男主手里的酷吏!
穿到小说里本身就够荒唐的了,居然还是个活不过半章的炮灰?
虽然看书的时候觉得年深反杀的情节非常痛快,但如果被杀的对象变成自己,那可就是非常痛苦了。
因为死得太快,作者甚至没给他这个角色起名字,只用青衣酷吏作为代称。
飞快地回忆了一下书里关于‘自己’少得可怜的几句描写,顾念发现,按照故事情节,此时此刻,他的生命进度条已经走到了99%。
在小说里,‘他’还是鸟叫之后,被年深用言语刺激才冲过来要打人的,现在倒好,阴差阳错之下,他已经自动自觉地送到了对方的手边,跑都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了声清脆悠长的鸟鸣。
听到信号的年深眼神陡然犀利,臂上青筋鼓起,屈指成拳,蓄势待发。
完蛋,他要动手了!顾念不禁头皮发麻,抢在年深崩断绳索前转头对着走过来的国字脸喝道,“站住!”
“顾司直?”国字脸不明所以地顿住脚步。
年深也扬起浓密英挺的眉峰,冷冰冰地看着他。
那目光冷得如同一根冰锥,寒气彻骨,直戳顾念的心脏,凉得他心跳都停了一拍。他敢打赌,自己此刻在对方眼里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
“你们三个,全都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问他。”顾念硬着头皮顶住年深骇人的目光,努力稳住语气,端起‘上官’的架子。
年深从小在骑兵队伍里长大,号称‘行走的刀锋’,打是打不过的,逃也来不及,现在这个状况也不容他细想,要想活命,只能孤注一掷临时转变立场抱大腿了。
“顾司直,我们几个就在门口守着,您问完再叫我们。”三个狱卒迟疑几秒之后,才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之后,屋内蓦地安静下来。
“将军放心,我是来救您的。这里我的官职最大,待会儿您就假装挟持我逃出去,门口那三个人肯定不敢拦。”顾念紧张得心砰砰跳,他急着‘表忠心’,语速飞快,手上也没闲着,在自己腰间摸了一圈,想找出把随身匕首之类的刀具割断绳索,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年深没有动,也没有应声,只是审视地盯着他的动作,英俊的眉目半隐在昏暗的灯火里,晦暗不明。
意识到自己四处摸索的行为在年深眼里看来十分可疑,顾念连忙放弃,徒手抓起对方手腕上的那根绳子,手忙脚乱地试图解开。
绳子绑得出乎意料的结实,他急得额头沁出了冷汗,“我刚才只是想找把刀帮您把绳子割开,真的,我其实特别仰慕您……”
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响,两个蒙面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周围都摆平了。”
“嗯。”年深淡定地应了声,崩断了身上绳索。
这不科学!跟绳子奋斗半晌的某人哀怨地看了眼手上的半截绳尾。
顾念扔绳子的功夫,那个出声的蒙面人已经纵身越过火坑,从怀里摸出封密信,递给年深。
“狗鼠辈!”看到年深身上那些形状狰狞的伤口,那人眼底登时冒出怒火,抽刀横在顾念的脖子上,一副斩之而后快的模样。
刀上还残存的血迹,这是一把刚刚砍过人的刀!
冰冷的刀锋让顾念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腹部之前被刺伤的位置也隐隐跟着抽痛起来。
“五郎!”门口的蒙面人喝止住那人的动作,提醒他将军没有开口,不要乱来。
看到那人背上的角弓,顾念想起了闯进来的这两位的身份,善射的杜泠和脾气火爆的萧云铠,年深身边的副将。
年深将身上的绳子团了团,扔在地上,冷冷地瞥向刀锋下的顾念,“你说是来救年某的?”
“没错。”顾念连忙点头。
“那好,”年深拆开信上的封蜡,气定神闲地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火坑,“赤脚跳支胡旋舞,跳完就相信你。”
他颈间的血痕映着跳动的火光,宛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煞气四溢。
顾念:………………
作者有话说:
年深:给你准备了个火坑,跳还是不跳?
顾念: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备注:交往双方的人际关系以及所处情境决定着相互间自我空间的范围。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博士划分了人们的个体空间需求大体上可分为四种距离:
公共距离【约3.7-7.6米,这是一个几乎能容纳一切人的quot;门户开放quot;的空间,人们可以对处于空间的其他人quot;视而不见quot;,适用于广场等公共区域】
社交距离【约120~370cm,一般工作场合人们多采用这种距离交谈】
个人距离【约45cm~120cm,这是在进行非正式的个人交谈时最经常保持的距离,虽然认识,但是没有特别的关系。】
亲密距离【人际交往中的最小间隔,其近范围在15厘米之内,彼此间可能肌肤相触,相互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气味和气息。其远范围在15厘米-44厘米之间,一般是亲人、很熟的朋友、情侣和夫妻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3章
该怎么办?顾念无助地打量着周围,想要找出个安全混过关的办法,猛地想起自己的‘外挂’,如果这是那本小说,他有个最大的优势,知道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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