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的话,他那就不是孝敬老姨,是要把他老姨架在火上烤了。”
啊?
允祉震惊抬头,满脸都是小问号。他家额娘却不肯再多说,只言他若实在觉得那园子是个烫手山芋,不妨就献给太后吧。
正好过几日,就是太后生辰。就算碍着先帝爷孝期不好大办,你们这些当儿子的去孝敬一二也是应该的。
而太后深居宫中,便收到了这份孝敬也难去瞧瞧啊!不是转赠皇上,由皇上赐给小乌雅氏,就是太后亲自送给妹妹。总之最后,东西还会到她手里。
也算是与他初衷一致了吧。
允祉连连点头:“嗯嗯,额娘分析的入情入理,儿子就按您说得办。虽则那熙春园确实是儿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费心建立起来,倾注了不少心血,一度是儿子的骄傲。可……”
可在那地儿,他也宴请自家皇阿玛太多次,狠狠盖过了当今的风头。
那老九剃了他狗毛,他都能追着剪了老九辫子的小心眼儿。
睚眦必报着呢。
他不想当弘晳第二,也不想坐十四第二,可不就得想法子把那扎眼之物献上去了吗?
荣太妃:……
特别疲惫地摆了摆手:“你若这么想,那就去做吧,横竖一个园子而已。若心里还有惶恐,就赶紧把那古今图书集成编好了,好好交了差。之后就在府中,好生含饴弄孙吧。今上虽然心胸不如何宽广,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跟已经臣服的兄弟使刀子。”
“若说争夺皇位,你那点小风波难道还比得上老大和老八吗?那俩还一个上了李氏战场,一个管了海事衙门呢!”
本是安抚儿子之语,可听在允祉耳朵里却让他越发紧张。
毕竟老四惜才,可……
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但在上阵杀敌与务实办事上,他也确实与那俩相去甚远。
所以还是得明哲保身,表现出顺服的态度来。
于是乎,在太后已经明言不办的生辰日,就收到了来自于诚亲王的超级大礼──熙春园。
压过今上圆明园,成为当初先帝赏玩最多、用膳次数最多的皇子园林。就这么被其主人当成礼物,连地契与其中物品名录一道,送到了太后的宁寿宫。
这礼重得,连太后都有些遭不住,连说孝心领了,园子大可不必。
允祉等啊等,就等着这一天将自家这烫手山芋彻底扔出去呢,哪里容得拒绝?
当即双膝跪地:“皇额娘既然知道是儿子一片孝心,就千万领受了吧!你若不喜,留着作为赏赐也是极好的,就当帮儿子个忙呗。”
“帮忙?这说法倒有些新鲜。”太后微笑,一脸的愿闻其详。
允祉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含笑批评自己,说自己的不是。当年因为办差得力,跟那时还是四阿哥的今上分别被赐了块地建园子。他见了熙春园,今上建了圆明园。
今上兢兢业业处理自己份内之事,只在闲暇之余才看着些园林建设。他却虚荣心重,想着被皇阿玛夸奖。于是本末倒置,疏忽了古今图书集成的编纂。
以至于耗时经年,经历康熙雍正两朝,这书还没有完成。
被皇上这么一提醒,他才醍醐灌顶,意识到自己本末倒置到了什么程度。于是痛定思痛间门,决定将那‘罪魁祸首’送出,日后只一心编书,争取早日完成任务云云。
语气那叫一个真诚,态度那叫一个坚决。
三请三让,太后才将目光看向了自家好大儿。见他微微颔首,满是全凭皇额娘您如何处理的样子,才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可把允祉给欢喜的哟,当即连连道谢。
仿佛自己送出去的不是什么斥资数万甚至十数万两,花费数年光阴才建造成的皇子花园,而是什么烫手山芋般。
让太后回头跟皇上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不免叹息:“可怜见儿的,他这是杯弓蛇影了呀!皇上素有容人之量,连老大和老八都能不计前嫌的重用着,想来也不缺他一个。若不妨碍,不如给他颗定心丸?”
本来也打算这么做的雍正含笑点头:“皇额娘都这么说了,儿子是没有不从的。”
太后笑,赶紧夸赞了几句。然后才略有些为难地道:“那孩子倒是一片孝心,不过哀家深居宫中,等闲不得出,哪用得上什么园子呢?这么好的东西在我这儿,倒是有些明珠暗投了。不知道……”
太后沉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雍正只笑:“皇额娘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你我母子之间门无需这般生疏客套。您尽管说来,若可以的,儿子自然无不照办。”
言下之意便是不行的,您说了也没用。
这直白的,让太后都有些绷不住脸上的笑容了。但是母子多年生疏,如今能就这般坐下来有商有量的氛围都已经超出她预期了。
因此上,太后倒也不计较。只说这园子能不能在她手上些时日,等着自家妹子六十大寿的时候再赐与她?
现在么,她实在喜欢这园子,也珍惜诚亲王这份孝顺之心。
故而虽瞧不见、用不上,但也分外惦念着。特意托自家妹子有事没事的,多多看顾几分。当然说是看顾,实则她是要把地契都第一时间门托付过去的。
娘俩都英雄所见略同了,雍正还能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次日,太后就召见了淑宁,表达了自己的托付之意与皇上的赞同之心。
淑宁瞠目,好一阵儿才消化了自己所听到的。
娘嘞!
前头大外甥悄咪咪地一番折腾,圣旨直接下到了一等公府,又是封国夫人、又是给郡王级待遇的,都已经让她成为了大清有史以来第一人。
待遇甚至超过皇太后。
毕竟单算俸银的话,太后一年也只有黄金二十两,白银两千两罢了。加在一起,只有四千两银。而她有五千两年俸,还有五千斛禄米。
这个提议一出,当时就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自家阿大人和儿子们火速跪下,齐齐劝皇上三思。
此例万万不能开,规矩不能破云云。
气得皇上当场咬牙:“连你们都觉得,姨母不堪有如此待遇吗?”
那敢说是,你们就死定了的眼神让整个朝堂都为之一寂。偏她家阿大人悍不畏死,直接点头,言说自家福晋确实劳苦功高,为朝廷,为皇室做出不少卓越贡献。
可她当时非秉承建功立业之心,自然也无需这些身外之物的奖赏。更不愿意皇上因为她之故,坏了祖宗规矩。
她家大外甥冷笑,言说祖宗自己就是打破规矩的好手。
否则的话,如今他们还叫女真,还跟明朝廷称臣纳贡,艰难求生呢。也不会以十三副铠甲起家,经过数代辛勤累积,拥有如此瑰丽江山。
硬怼得阿灵阿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大阿哥弘晖站了出来,率先表示对这个提议的赞成。虽说这国夫人封号自大清以来前所未有,可同样的,大清也未出过如清国夫人这般利国利民的外命妇啊!
别的不说,就是她当年伺候召圣太皇太后有功,给今上伺疾、几度陪着皇后生产,救他这个大阿哥于危难的功绩,就足以让皇室感恩。
土豆与辣椒的发现与推广,更让全大清都受益。奶粉、毛线等,不但改善了蒙古牧民收益,减轻了朝廷负担,还让蒙古和朝廷取得了更深层次的紧密联系,真·利国利民。
更别说,她还给大清添了四个栋梁之材呢。
如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若都不能破格封赏,那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是不是都应该给朝廷打白工了?
一言问得所有人心塞塞,再不敢提半点反对之语。
就怕大阿哥嘲讽一开,接着就给他们一个个都扣上尸位素餐的大帽子。毕竟细细算来,他们之中除了屈指可数的那几个文臣武将外,还真没人敢说自己毕生贡献可堪与淑宁相提并论的。
此事就在他们父子两个一唱一和之间门,迅速通过并确定了下来。
然后弘晖亲自往一等公府颁旨,也没用设香案,也没用阖府跪拜的,那孩子就把圣旨交到了她手里。
淑宁拒绝,小伙子就笑眯眯摊手:“皇阿玛舌战群儒,费尽千辛万苦才给姨祖母争取来的,你若是拒绝,岂不是伤了他一片孝心吗?而且,圣旨既出,再无更改。就算是为了维护皇阿玛威严,您也得接下不是?”
几句话就堵住了淑宁的所有拒绝之词,让她成了天子底下第一号的清国夫人。
加国号于前,穿亲王福晋同样朝袍,享受郡王级别待遇。
长生天啊,要知道这年月就算是皇后所出的固伦公主下降外藩,一年也不过一千两银,俸缎三十匹罢了。
得知自己待遇的同时,淑宁就以为这人生到达了巅峰。
结果,太后姐姐将她召进宫中,要把昨日诚亲王才历尽千辛万苦,嘴皮子都快磨破才终于献上的熙春园转给她?
哎哟喂。
梦里头,三阿哥允祉虽然第一个就对雍正下跪,承认了他的帝位,却也依旧没有逃过被秋后算账的命运。
刚即位没多久,就把他发配去守皇陵。
发牢骚,被人告发?狠狠训斥。被御史弹劾接受,贿赂有辱皇室尊严?调查都免了,直接以无礼为由废了亲王爵位,把他家儿子弘晟囚禁在宗人府。
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恢复亲王爵位,又因为怡亲王丧礼上哭的不够伤心,没有半点兄弟之意。被狠狠骂了一顿,被夺去爵位,幽禁在景山永安亭一直到死。
而他那精心打造,一度引以为傲,连康熙都夸奖不休的熙春园自然而然也被罚没,成为了圆明五园之一。
响当当的皇家园林。
而现在,她家太后姐姐要把那园子赐给她?
咳咳,那带地契式的暂时托付跟直接赐园并没有丝毫差别好吗?只不过是过明路与未过明路罢了。
淑宁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太后您的一番疼爱之心,妹妹心领了,但这个园子我可是真不能要。是是是,您自来与我姐妹情深,恨不得能与我分享一切,是这世上最疼妹妹的人,比我们家阿大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越是这样,妹妹才越不能得寸进尺,又得为姐姐考量不是么?”
淑宁轻笑,眉眼中满是真诚亲近:“世人都说妹妹生来福泽深厚,简直事事顺遂。但在妹妹看来,自己所有一切泰半源自于姐姐。因为姐姐争气,妹妹才能沾光被抬旗。姐姐提前求过皇上,妹妹才能嫁到钮祜禄氏,得这桩良缘,有如今福祉……”
再一次细数自己这么些年所得到的一切之后,淑宁才郑重而言。说自己学识浅薄,但也曾遍观史书。发现所有能够善终,并且受世人赞誉的太后都不如何插手政务,只一心一意地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
姐姐能从区区官女子到如今当朝太后,其中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怕是如山高、似海深。
如今皇上登基,奉您为圣母皇太后。
您啊,就该舒舒服服地享受自己的生活。可莫再惦着她这个都快能当乌库妈妈的妹妹了。
钮祜禄氏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早就鼎盛已极。也就是今上英明,才能容得下她们家这又是国夫人、又是郡王,又是一等公的,再无须姐姐人在深宫还多番为她谋划。
这熙春园什么的,不妨转赠给皇上吧。
早年有孝懿仁皇后阻碍,后又怕先帝爷忌惮。让姐姐你明明与儿子近在咫尺,却不敢多表露丝毫关心。以至于母子之间门疏于相处,感情也略平淡。如今万般顾忌尽消除,正是姐姐可以肆无忌惮疼大外甥的时候不是么?
又双叒叕被劝了通的太后无奈勾唇,对着内室摊手:“哀家就说她是个固执的,你还不信,如今眼见为实了吧?”
第277章 太后微恙老四啊,你跟哀家说句实话,……
在淑宁的震惊中,一身常服的雍正含笑从内室转出来:“皇额娘说笑了,姨母这哪里是执拗?分明设身处地,为咱们母子着想。”
对对对。
淑宁点头,一脸还是皇上懂我的微笑。
太后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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