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如此哀痛,整个京城又哪个敢乐呵?
    淑宁跟格佛贺还有虎团媳妇这每日里三次齐集,举哀到年二十七除服的,更是累得结结实实睡了两天。
    到年三十儿才勉强缓过点劲儿来。
    以至于淑宁摇头叹息:“我这身体健朗的都还如此,更何况皇上龙体违和,一直勉强坚持呢?真该劝劝他老人家,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好生保养身体。到底他一人关乎天下,半点马虎不得啊!”
    阿灵阿摇头苦笑:“谁说不是呢?可皇上与太后相伴六十几载,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意见相左处。如今慈母骤然离世,他这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就好像他家额娘刚去的时候,整颗心都空了一块。时隔经年,再路过寿喜堂的时候,他还觉得心头怅然呢。
    这个呀,外人根本劝不了,只能等着皇上渐渐释然。
    不过这个时候,倒是皇子们表现孝心的大好时机。这不那苍震门左近都快成了大舞台?
    大阿哥在,二阿哥也在,三阿哥更恨不得时时处处在皇上身边。
    只有四阿哥虽也日日报到,却不忘自己本职。
    是的。
    大阿哥虽然已经放弃了夺嫡梦,但终究不甘心一辈子都做一个光头阿哥。正赶着太后辞世,皇阿玛身体违和。于情于理,他这个当长子的都该入宫尽孝。
    胤礽则百般涕泣,反复提请。
    言说当年皇玛嬷对自己如何如何疼爱,如今她老人家仙逝。当孙儿的别无他念,只惦着给她老人家穿一回孝,守几次灵。
    许是康熙看他哭得悲切,动了恻隐之心吧?
    反正就允了。
    于是废太子跟光头大阿哥时隔多年再度重逢,再上演争相孝敬皇父戏码。让许多曾归属于他们两个的昔日之臣心中又蠢蠢欲动,有了是个不该有的希冀。
    直到正月初三日,皇上自东华门出朝阳门谒大行皇太后梓宫前,行满月祭礼。
    初四日下手诏,言说诸王大臣引类呼朋,纷然聚集,匆遽请安,云望朕愈,朕感激之外,更无可言。不幸身罹大疾,肢体不能动履……
    尽述如今状况之后,这才不再继续居住在苍震门左右帷幄。
    跟着忙活了一整个皇太后孝期的废太子又被禁锢在了咸安宫,积极表现的大阿哥也回了大阿哥府。
    前头还心旌神荡了那么一下下的他们的旧臣们:???
    就想哭着说一句:皇上您这样,不但浪费臣等感情,还容易废掉臣等性命呀!
    阿灵阿则就此机会教育儿子们,让他们踏踏实实,切不可随意站队。不然像那些人一样,整日里畏惧惶恐,便官至一品又如何?还不是随时自误还要误人的货?
    自那次事后,都不知道被敲打了多少回的虎圆:……
    沉默,羞愧,保证。就再也没想到,全家最聪明的他会在这个事情上跌跤最惨。
    虎宵挑眉,越发觉得自己直接置身事外,一心办学才是最聪明的决定。
    辗转经年,他的全科书院虽然离名震天下还远着,但也着实培养了不少专精人才。前头四表哥往刑部的时候,就从他这里挑了好几个专司刑名的人才去。
    短短时日就已经破了不少经年旧案,不也是为朝廷做出了卓越贡献?
    那些专精算数的,四表哥也说去户部才能更展其才。
    还有专攻水利的,一心学着种田的。连他的钟表厂子鼓捣出怀表,正琢磨可以挂在腕子上的手表后,都被九阿哥大加赞赏,屡屡称之为能。
    拎着钱袋子几度上门,如今已经成为他钟表厂的最大出货商。
    连一直把这些小道视为奇技淫巧,还因此而训斥了晋上自行车那黄履庄的皇上都夸他在这小道上做出了大文章。
    让虎宵越发觉得自己聪明,是全家唯一一个让阿玛额娘放心,再不掺合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好儿子。
    正月初六日,皇上以足疾幸温泉。自神武门出西直门,驻跸畅春园。
    略歇两日后,再往汤泉行宫。
    也许是前头诸皇子表现太过,惹皇上心中不悦了?横竖此次,他是没叫任何一个随扈。
    只让他素来喜欢的弘旻跟着。
    一众兄弟的羡慕嫉妒恨之中,胤禛只悄悄告儿子。千万千万小心谨慎,莫给他这个当阿玛的说半句好话。以最诚挚的孝心,好生孝顺皇玛法便是。
    免得帮忙不成反挖坑,自误又误人。
    弘旻笑眯眯点头:“阿玛放心,儿子不是个傻的。且知道皇玛法因为儿子孝顺又体贴,从不置喙任何有关立储事,只真心真意给他当孙子才这般偏爱儿子的。儿子且得谨言慎行,才不砸自己饭碗呢!”
    “而且,九叔和十四叔马上就到京城。皇玛法就是不见任何人,也肯定会见他们两个的。心情愉悦之下,那哥俩说不准也留在汤泉行宫,儿子没有多大机会专美于君前的。”
    胤禛:……
    刚放下的心,又有些略微提起了。
    老九他是知道的,身在皇家却一心想经商赚钱,对皇位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但十四……
    可是跟自己一样有功劳的。
    还比自己更年轻锐气,更得皇阿玛宠爱。连生母都一心盼着老儿子能脱颖而出,一度想让他给十四当个裕亲王呢。
    那几年老十四被虎威表弟说教,似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
    可今时不同往日,谁知道他心中所想有没有变化?
    阿嚏~
    终于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的十四连衣裳都没换,就直冲冲入宫。那一身的汗臭,连思念老儿子都快成疾的德妃娘娘都忍受不了。
    让他赶紧换换,再过来叙话。
    可这节骨眼上,十四哪儿还顾得上跟德妃叙话啊!
    只匆匆请了个安,赶紧又追去了汤泉行宫。
    洗澡换衣服?
    不不不!
    他可记着了,当年他那好二哥就是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不带丝毫忧色。才就此被皇阿玛怀疑起忠心孝心,一路小心防备。
    以至于老二惊惶恐惧之下,越发信任索额图、依赖索额图。
    父子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到最后两立两废。
    爷俩可以说两败俱伤。
    不然的话,如今皇阿玛重病,就可以让太子从旁协理政务,自己好生颐养。何苦病到如此,不但要事必躬亲,还要防备着底下的臣子们甚至皇子们都有别的想法?
    十四心中叹息,跪到汤泉行宫门口的时候,眼里已含满了泪花。
    正被弘旻揉着腿,听胤禟说起沿海种种的康熙愣:“老十四这就到了?快,快宣他进来!”
    “嗻。”
    魏珠躬身应诺,亲自去将十四阿哥引了进来。天知道他是怎样拼着毕生的忍耐力,才没直接吐一地的。
    只想着十四阿哥这么邋里邋遢进去,真的不会刺激到圣躬么?
    事实证明,康熙不止体弱。
    脑子发昏,腿有疾,五感上也迟钝了不少。倒是老九惊愣:“十四弟,你这是接到圣谕之后就即刻上路,一直未曾停歇,也未曾换洗过吗?”
    这味儿都快直冲九霄了吧!
    胡子拉碴,发顶也不知道多久没剃,瞧着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不止。迎面遇见,光论外表年龄,都能让他开口喊声叔。
    十四尴尬地笑笑,只道九哥慧眼。
    打从接到圣旨,知道皇玛嬷已然离世,皇阿玛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以至于旧疾复发他哪还顾得上别的?
    只恨不得肋生双翼,扑棱棱直接飞回京。
    这一路疾驰间,都是饿了啃几口馒头、渴了喝点水。困极了再眯一会子,昼夜兼程地往回赶。
    先往皇玛嬷殡宫致祭,接着就往宫中请安。
    知悉皇阿玛人在汤泉行宫,又赶紧赶了过来。期间是半点没敢耽搁,以至于……
    十四挠头:“多亏九哥提醒,这才意识到御前失仪。还求皇阿玛怜悯,赐儿子一间净室,让儿子好生洗漱一二再来给您请安。否则再熏坏了你,就是儿子罪过了。”
    康熙这几年坑归坑,疼儿子也是真疼。
    尤其十四当年做了许久的幺儿,被疼爱日久。还能为给兄弟说情悍不畏死,在他眼里素来是个重情重义的。此事一出,这忠孝形象只能更深刻立体。
    于是乎,十四不但被赐浴、留在汤泉行宫伴驾,还得了皇上一件常服。
    咳咳,虽是常服,也因为主人的不同而能被称得上一声龙袍啊!
    霎时间,所有人瞧十四的目光都不同了。连取代梁九功,成为皇上身边新心腹的魏珠都独对他有了几分谄媚之意。
    第229章 集体误会好家伙,直接一个好家伙……
    魏珠哎,这可是梁九功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这几年来,康熙身边最得力的内侍。
    多少王公大臣、皇子阿哥想交好他而不得其法呢?
    偏到了十四这儿,对方主动谄媚。
    那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对十四确实不同,特别珍爱,甚至……
    否则的话,又怎会把自己常服给他穿?
    你若说因为十四爷来得匆忙,没带换洗衣裳。也不好让他个堂堂皇子阿哥,穿太监衣裳。可当时,贤郡王也在汤泉行宫。
    那么大个郡王,总不会没点子换洗衣裳吧?
    要么说,人是种爱联想的动物呢?且喜欢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框定旁人,不顾事情真相。弘旻瘦削,十四高壮。他的衣裳,十四也穿不了啊!
    倒是康熙年老,越发宽松不拘束。常服都以舒适为主,能勉强套进去十四这个大块头。
    祖孙三人谁也没拿这个当回事,老九的敏感也只在生意上。
    要不然他也干不出来明明不是八爷党,却在胤襈第一次被康熙嫌弃时,跟老十四一道为他求□□。后头老八生病,康熙都已经明旨让人送他回家了,其余皇子也都同意。
    偏他看老八病笃,唯恐他在往来挪动中有什么不测,所以迟疑反对,以至于皇父再次下旨。
    为这个,他家福晋奉额娘之命,差点把他耳朵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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