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这个态度里边,穆和伦和张廷枢就知道,这案子最后不论查到哪个头上,都得据实已告了。
    但是!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小小的舞弊案,查来查去竟查到了太子身上。
    这结果一呈上去,整个大清江山都得跟着地动山摇。
    可若不呈,能像之前那几个般应付了事,企图大事化小。穆和伦跟张廷枢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了想家中妻小。
    最后决定据实以报。
    咳咳。
    为人臣子的嘛,就是要忠于皇命。尽心侦办,据实呈报,是他们为人臣子的本分。至于最后怎么处理,则是皇上的决定。
    于是,还在奉皇太后在热河行宫避暑的康熙接到了太子除了结党营私之外的第二个震撼性消息。
    贪腐!
    且将手升到了国之基石的科举事上。
    康熙龙颜大怒,又把胤礽拎过来一顿狠训。情绪之激动,言语之刻薄,外人难以想象。
    只皇上前脚才奉皇太后往畅春园,后脚就传谕诸皇子等,言说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鸿业顿不可辜负此人。
    他已经奏闻皇太后,著将胤礽拘执看守,明日再颁谕旨示诸王大臣。
    消息传出时,众人惊愣。
    再没想到皇上挖空心思,各种想方设法复立起来的太子,短短三年之间又给废了?
    只胤禔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能买几挂鞭炮放一放。
    亏他起初被上天预警之后,还对两废两立的胤礽颇多惋惜,很有点物伤其类的意思。结果那狗小子记着张明德之仇,认准了他真魇镇诅咒。
    以至于拳分两路,一路打他,一路打老八。人家老八有些铁杆拥趸,也有他那个好皇阿玛着意打压之外还留有余地,故意掣肘太子,打没那么惨。
    光头阿哥一个,门庭冷落车马稀的他可就倒了大霉呀!
    几度凄惨落魄之间,胤禔现在可恨极了胤礽,早就盼着他再度从云端被打入地狱的惨象了。
    可惜,皇阿玛对他余怒未消,防范未除。名为传召诸皇子,其实根本不带他玩儿。否则的话,他还真想跟着往宫里去一遭,好好瞧瞧再度废了心爱的太子之后,皇阿玛又是怎么个哭法。
    可惜那日醒的早,迷迷糊糊之间竟没看清楚:当年斗得最凶的他跟太子双双报废,到底又是哪个笑到了最后?
    第207章 各方反应让你继续躺回去,别乱翻身,……
    盼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变成现实,且再无反复。胤禔这心中的欢喜简直无可言表,且万般期待,想亲眼见皇阿玛如何痛心疾首地痛骂胤礽那狗小子。
    为此,他还言辞特别恳切地给康熙写了封信。
    顿首百拜,对皇阿玛龙体万般关切。
    “可这时节?”伊尔根觉罗氏无奈摇头:“不是妾身与您泼凉水,而是皇阿玛正忧伤暴怒还充满防范的时候。大体上,谁凑上去谁倒霉。尤其爷您跟太子爷龙争虎斗了这么多年,忒容易让皇阿玛觉得您贼心不死。”
    围观是肯定不给围观的,倒极有可能喷你一脸龙口水。让你继续躺回去,别乱翻身,更别试图重新站起来。
    脱离了那夺嫡旋涡后,脑子都聪明了不少的胤禔笑:“那不正好么?皇阿玛一通骂,他老人家神清气爽了,需要传达的意思也会飞速传播出去。那些个盼着爷东山再起,他们好立从龙之功的也都歇菜了。爷唏嘘落寞个一阵儿,又能安身事外,不再被拉拢或者防备了呀!”
    皇阿玛不以他为患,弟弟们不以他为虑。等他们打生打死后,不管哪个上位,都得展示下自己的仁德吧。到时候,他这个老大哥岂不是最佳工具人?贼适合被狠狠笼络。
    伊尔根觉罗氏:!!!果然旁观者清么?
    跳出夺嫡那个万年深坑后,自家爷整个都冷静了许多,分析问题都更清晰透彻了。早知道……
    伊尔根觉罗氏有时候遗憾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早知道这巴掌就该早早地狠狠地挥过去呀!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比起他们夫妻俩欢喜雀跃之余,已经在筹谋着躲避即将到来的漩涡不同。八阿哥夫妇却是战意满满,确定太子,哦,不,现在是废太子了。
    确定废太子将手伸到了江南科考之中后,他们就知道胤礽再也没有机会了。当了三十几年,近四十年太子的他这辈子怕是都没什么机会再走出咸安宫。
    胤礽的时代彻底落幕,属于胤襈的辉煌正在缓缓到来。
    皇上年事已高,储君议立关乎着社稷安稳。
    没有了最正统,最喜爱的嫡子后,他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在余下皇子之中择一个最优秀、最能扛得起江山重任的。
    三哥只会编书立传,四哥太过吹毛求疵,五哥早早被判出局,七哥身有残疾。九弟整天想着商贾小道,十弟鲁莽轻率。
    十二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十三已经被皇阿玛厌弃。
    十五以下的诸皇子年纪小的小,有汉人血脉的,有汉人血脉。算算,也就是德妃所出的十四能给他带来些许威胁。
    毕竟德妃工于心计,又与贵妃交好。十三养在她膝下,还能以孝道制衡四哥。若她全心全意辅佐十四,那十四弟就是个棒槌,也能拉出一副好班子来。
    皇上废太子的明旨还未下,胤襈夫妻两个就已经做好了下一轮战斗的准备。
    一墙之隔的雍亲王府中,胤禛直接宣布闭门谢客。反复嘱咐福晋和儿子们,让他们谨慎谨慎再谨慎。
    “我懂我懂。”小甜嘴儿弘旻笑眯眯点头:“出头的椽子先烂嘛!就跟儿子不听话,阿玛亲自动手揍一顿一样。当时虽然怒极,但是过后肯定也心疼极了。就算您能舍得将儿子关到祠堂里,罚跪罚到天荒地老。也肯定不希望哥哥和弟弟们真的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人嘛,总容易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纵观历史,多少帝王自己手足相残、父子反目,才终于换来竞聘上岗。可当了皇帝之后,又盼着儿子们能不受皇权诱惑,真正兄友弟恭?
    老强人所难了。
    胤禛抬手给了三儿子一个爆栗子:“混小子,比喻的倒挺贴切。既然你都懂,那阿玛也就不多说。你帮衬着你大哥些,好好约束你二哥和四弟。让他们都老实些,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冒头。”
    注定要被弟弟管束的弘时:???
    微恼。
    额娘还说当了侧出子之后,身份跟往常不可同日而语,阿玛对他的重视自然也水涨船高。可实际上根本没有,阿玛刚从热河行宫回来气儿还没喘匀呢,就把他好好收拾了一顿。
    严格禁止他再与八叔频繁来往,让他跟大哥三弟好好学习。
    这回更好,竟还让三哥这个当弟弟的管到他身上了。
    可阿玛冷下脸来,那目光好像冰锥子,又冷又扎人。三弟虽然瞧着笑嘻嘻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不动声色之间门就能给你挖好惊天巨坑,保准让你被卖了还给他数钱。
    更可怕的是,他背后还有大哥这个雍亲王世子撑腰壮胆,帮着扫尾善后。
    被这对嫡亲兄弟上挤下压,弘时觉得自己就像那孙悟空,不管怎么着都逃不开如来佛的手掌心。索性乖乖认怂,循规蹈矩。
    日后就算是考封,也能得个二等镇国将军的爵位。好生表现些,没准能捞个贝子,甚至贝勒呢!
    弘晖兄弟两个本来也没觉得他会是个什么威胁,只恐他傻乎乎与八阿哥往来,成为敌人插在自家心头的一把利剑罢了。
    如今见他乖觉,态度上自然好了不少。
    总之,旧的太子倒下去,新的太子还未立起来。
    有雄心壮志的,开始谋划着,要以怎样的姿态加入战场。自立,或者说选一个看好的兄弟追随。
    躺平派们则琢磨着,要怎么躺,躺到哪里才不会被误伤。
    各揣心腹事。
    阿大人却只能小心翼翼的按捺住满心快乐,兢兢业业陪在康熙身边。
    看他终于下定决心,亲手写下二废太子的诏书。
    颁行天下。
    前见胤礽行事乖戾,曾经禁锢,继而朕躬抱恙,念父子之恩从宽免宥。朕曾在众人面前说过,他看着像能改。
    他自己也在皇太后众妃诸王面前坚持盟誓,想来他应该能痛改前非,昼夜警惕不再犯同样错误。不想从释放之日后,乖戾之心又显露。这几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不辨,大失人心……
    那一句一句,尽数说出废太子种种缺点。
    言说自己当日便说善则为皇太子,否则复行禁锢。档册之中详细记载着呢,如今胤礽已是毫无可望,所以才又下了这个诏书云云。
    听得阿灵阿颇为神清气爽。
    但是看着康熙的目光却又满是疼惜,时常劝他不管如何一定保重身体。
    对于再废太子事,他也只道:“太子乃是皇上之子,您对他的了解,肯定比奴才等更切。太子复立后,皇上日加训诲,就是盼着他能改过自新。如今皇上洞鉴,他并没有改。那考虑着太·祖,太·宗、世祖创立宏业之艰难,不得已出此乾断,奴才自是听从您的一切吩咐。只盼着您能以江山社稷为念,万万保重龙体。”
    说起这个,康熙就又无限痛惜。
    说起自己曾对太子的殷殷教诲,万般期望。为了父子之情,为了大清江山几度隐忍。结果太子却怙恶不悛,毫无可望……
    横竖千错万错,都是太子的错,都是他身边那些结党营私的小人之过。
    以至于他就算再怎么怜惜,也得为了大清江山故,忍痛废之。
    并言说如今圣旨已颁,事成定局。让群臣不必再说,说也无益。他以后要是再行复立,又何以示天下?
    听到这么一句,阿灵阿才确定太子这把是真的完了。
    之后,康熙还以内务府积压事物甚多,所关紧要为由,将原大学士马齐出任总管事。
    更将前头跟张明德案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镇国公普奇又任命成了副都统?
    苍了个天的!
    当年那个张明德案,普奇那货可是首恶。就因为他深恨太子暴戾,每每鞭笞他。被顺承郡王引荐了张明德那个妖道后,才计上心来。
    把那厮好生包装成了个世外高人的样子,分别引荐给了大阿哥和八阿哥。
    因为他,堂堂直郡王被削成了光头阿哥。八阿哥被当众怒骂,称其有不臣之心,还不许任何人求情。十四阿哥不信那个邪,竟还想着死谏力保。
    当年若不是五阿哥手疾眼快又手足情深,拼死抱住了皇上,如今,十四阿哥坟上的小树怕是都能亭亭如盖了。
    这么个祸头子,阿灵阿以为皇上没砍了他就已经够仁慈,如今竟还复重用了?
    同为人父,阿灵阿表示不理解皇上这个操作。
    淑宁只笑,这算啥呢?
    日后神奇的多着。
    咱们现在瞧着普齐那么坑害太子,俩人注定死仇。可哪想着,后来的矾水案,那货还成了太子党呢?
    硬要说,这东西可能跟天下大势一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个定数吧。
    宦海沉浮,没有永恒的伙伴,只有永恒的利益。
    马齐出事之后,牵连甚广,瞬间门树倒猢狲散。格佛贺那些个昔日的闺中密友们,都一个个与她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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