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这就要看他们是怎么想的了。”杨世醒挑开一簇梅花枝桠, 使上头的积雪轻振落下,“顾家暂且不提,楚家……可以稍微猜一猜。”
“稍微?”阮问颖不解地重复,“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楚峥平的举动可以有一个理解, 但这个理解对不对,目前还不能确定。”他道, 楚峥平是沛国公的名讳。“因为他们家的情况有些复杂。”
“杨士福要娶楚家女儿的事你应该知道, 倘若这位楚姑娘是楚峥平的嫡女, 那么后者在昨晚的举动不难理解,无外乎是给我那五哥投石问路, 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阮问颖微微一怔, 很快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不管楚端敏意愿如何,她和越宽王的亲事都已板上钉钉, 沛国公府成为了越宽王的亲家, 从而使得楚家在储位一事上有相争之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共有五子, 分别是太子、三皇子、五皇子、杨世醒与七皇子。
其中, 太子默居东宫,情形无需多言。
三皇子端王生母早逝,由皇后抚养长大,母子之间感情不错,与陛下和杨世醒的关系也尚可,得封单字亲王, 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封地。
七皇子高密王为贞妃所出, 虽年幼就已封王, 但为双字王, 也无封地,居于长安一隅。
剩下来的,就是五皇子越宽王和六皇子杨世醒。
在这五位皇子里面,剔除杨世醒,其余几人在储位相争的实力方面,还真是不好下定论。
照理,太子是最名正言顺的,可因为某些缘故,陛下对其一直神色淡淡,使得他的身份尴尬不说,前途也明暗未卜。
端王条件尚佳,虽然没有上中宫玉牒,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养子,还是陛下诸子里唯一的单字王,所得的地位宠爱只居于杨世醒之下。
不过他寄情山水,娶了一名八品采风官为王妃,常年游历在外,不管是性情中人还是聪慧内秀,都很明白地表现出了对于储位的无意相争。
七皇子高密王和她同龄,年岁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尚未成家立业,虽然为宠妃所出,并早早封王,陛下对其的态度也算和缓,但宫中有流言传,他之所以会以幼龄封王,乃是因为陛下对贞妃存有补偿愧疚之心。
据说,当年贞妃所出的二皇子曾在无意间惹恼了陛下,得了后者的呵斥,竟被生生吓死,贞妃哭得肝肠寸断,陛下也后悔不迭,是故在七皇子出生之后早早给其封了王,以示隆恩。
五皇子越宽王更不用说,生母比不上贞妃受宠,性情没有端王通达,封号和高密王不相上下,还因为生性风流而得过陛下的好几次申饬。
综述上言,这四人在尊位、荣宠方面各有长短,纵有相异也差不到哪儿去,但不管是谁都被杨世醒远远甩了一大截,即使他们全部加起来也没用。
换言之,如果没有杨世醒,对于这天下江山,四个人里谁都有一争之力。
难怪沛国公会在昨晚的宫宴上那般行事。
杨世醒得文师武傅悉心教导,协理陛下朝政,握有实权,他本身又极为聪颖,性通敏达,可以说是毫无欠缺,如果贸贸然从这几个方面下手,不仅很难有成效,还可能会反过来被他收拾掉。
不如另辟蹊径,拿旁余事项在他身上做文章。
比如她的亲事。
杨世醒在与她相处时向来不会刻意避嫌,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加上帝后二人的看好默认,但凡是有些头脑的,都可以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若将她的亲事说给太子,一来能引起陛下对太子的猜疑之心,二来能惹得杨世醒不满,以他的性情,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一定会加以阻挠。
到时,不管这门亲事成与不成,她又最终嫁给了谁,他都会沾染上强夺兄妻的污名。
如此便可给其他人腾出空间。
阮问颖心念数转,越想越觉得余悸。
她在史书中看到过不少关于储位之争的记载,有白骨累累、血流成河的,也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清楚地知道,一旦涉及江山皇权,所有的亲缘情缘皆会不作数。
然而直到她亲身经历了,才明白过来,储位之争不是疆土之争,没有发号施令,也不必非要动真刀真枪,更多的是徐徐图之,犹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涌波涛,到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可笑她还曾自负聪颖,觉得以她的身份家世和聪明才智,能帮助杨世醒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现在看来,她不拖他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
阮问颖心情复杂地想。
她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慢下,最终停留在一株红梅旁,望着枝头上面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怔怔出神。
杨世醒也跟着她停下来,同她一起看向雪压红梅的枝头,似在欣赏。
“不过,这也只是猜想。”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徐徐开口,“楚峥平是一个俗人,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因为自己的侄女就把整个沛国公府都搭进去这种事,他不一定有胆子做。”
“那他是为了什么呢?”阮问颖把目光投向他,“除了这个解释以外,他还能是因为什么缘故才在昨晚那般行事呢?”
“楚大姑娘虽然不是沛国公的亲女,但她幼失怙恃,被家中长辈照看着长大,就算与沛国公没有结下父女之情,想来也淡不到哪去。”
“且此等谋算若成,将来他即使不能成为国舅爷,也会有从龙之功,让楚家一跃升为外戚,有利无弊,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杨世醒挑了挑眉,似是对她这番言论颇感兴味:“那就算他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阮问颖:“……就这样?”
他就这么轻易地改口了?没有别的话再和她分说?
她还以为他会说出一堆长篇大论,以说服她相信沛国公是另有所图告终呢。
“不然还能怎样?”对方反问,“左思右想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万一他只是因为单纯地看我不顺眼,想要搅浑这一池子水才这么做呢?”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不用去计较那么多。因为就算想明白了也没用,只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接下来的准备是什么就行了。我管他是为了什么缘故。”
阮问颖:“……”总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但又哪里不对。
她干巴巴道:“你不会是因为懒得和我解释,才这么敷衍我吧?此等大事,怎么能不查清楚他人背后的目的呢?稍有一着不慎,可是满盘皆输。”
“嗯,你说得有道理。”杨世醒对她的话表示肯定。
“但——怎么说呢,如果这是一盘棋,那我现在已经占据了所有优势,不管他人如何筹谋,都改变不了最后的胜负,只能勉强拖延一点时间,一旦收官就是终局。”
“所以,我不觉得我需要多么小心谨慎。”
阮问颖:“……”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继续干巴巴地道,“你如此……自负,”她把“狂妄自傲”和“阴沟里翻船”这两句话咽下去,“当心功败垂成。”
杨世醒逸息一笑:“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他抬手捏起她小巧玲珑的下颔,以拇指指腹抵上她的娇嫩唇瓣,俯身弯腰,凑近她道:“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的夫君,你身为我的娘子,如何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阮问颖早已习惯了他的亲密举动,但被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对待,即使园子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旁人,也还是忍不住升起一点害羞。
再加上他口中缓缓轻吐而出的“娘子”二字,更是心跳加快,容色生赧。
“我……我是在为我们的将来做打算,”她心神晕眩,答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你若是不小心一点,万一……我嫁给谁去?”
杨世醒满意地笑了:“我就当你这话是在表白心意吧,虽然还是不怎么好听,非要设想点不会发生的事情。”
接着,他稍稍收敛了一点笑,把抬着她下颔的手改为抚上她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柔皙肌肤处,对她温柔轻语。
“你放心,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你相信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让你成为天底下最令人艳羡的新娘。”
关于沛国公,关于顾家,阮问颖其实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说把她许给太子一事,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绝对不可能成真,即使陛下不把太子放在眼里,随便他娶哪家的女儿,也不会把她许给他。
因为首先安平长公主就不会同意,再然后是真定大长公主,接着是皇后。
她们一个是陛下的亲妹妹,一个是陛下的姑母兼岳母,一个是陛下的结发妻子,陛下但凡看重三人中随便哪一人的说法,就不可能会点头同意。
之后不管是出于补偿也好,还是原本的意愿也好,她都只会被转而许给杨世醒。
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她不相信顾语司和沛国公想不到。
所以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甘愿冒着惹恼大长公主、长公主、皇后,在陛下心中记上一笔的风险,都要在宫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提议这件事。
还有太后,为什么那么不同意她和杨世醒之间的亲事,即使被亲生女儿诘问了也不肯改口。
她知道太后不喜欢她,但是太后也不喜欢杨世醒啊,把不喜欢的两个人凑作一对不好吗?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最后,就是太后、顾语司、沛国公,这三个人、两家之间有什么关联吗?除了他们之外,在这件事的背后是否还有别人的身影,别人的打算?
这些问题都在阮问颖的心里堆积,让她感到隐隐的忧心。
但当她听闻杨世醒的安慰之语,听见他对她说的“你放心”、“相信我”之语,就什么忧虑都烟消云散了。
她的心情在一瞬间安定下来,犹如被白雪压枝的梅花,在日光的照耀下溢散出暖洋洋的香气。
“好。”她盈盈流转着眼波,对他绽开一个嫣巧的微笑,“我等你。”
第79章 什么岳母,还没成亲呢
杨世醒陪着阮问颖在园子里逛了好一会儿。
日头逐渐高升, 丛丛簇簇、枝头桠间的积雪开始融化,反射出晶莹的光芒,丝丝缕缕的梅香逸散开来,在似锦的繁花中浮动。
杨世醒没有询问阮问颖在太后宫里经历了什么, 但她还是把这些事主动和他说了, 并且因为对方先前的那几声承诺,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太后为什么反对他们的亲事上面, 而是与他撒娇抱怨, 一面把玩着手里的暖玉, 一面轻声嘀咕。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和我娘的关系那么好, 却吝于我给予一份关怀亲近, 常人都说老人疼孙辈,怎么到她那里却反过来了, 对你我那么冷淡……”
“谁知道。”杨世拉着她避开一捧落下的积雪, “也许她就是纯粹不喜欢阮家人。”
“你又不是阮家人。”
“可我母后是,所以我也算是半个阮家人。”
阮问颖抿了抿嘴:“那她对我们家可真是深恶痛绝, 竟然讨厌到了这种地步。”
她询问道:“她和我们家有什么过节吗?除了与我祖母之间的龃龉、不同意我爹娘的亲事、不喜陛下对舅母的盛宠之外?”
杨世醒轻笑, 神色间似有不可思议:“这些还不算是过节?”
她道:“算。但这些过节的大部分前提都是她不喜欢阮家人,倘若我父亲不是阮家人,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反对我母亲的亲事,之于舅母也是一样。”
“唯一能算得上是过节的,只有和我祖母,可是为着那点子陈年往事就把整个阮家都厌恶上, 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杨世醒负手在背, 与她并肩同行:“你也说了是陈年往事, 她二人都已近古稀, 若非有意透露,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呢?”
阮问颖看向他,带有几分期盼地道:“你就不能猜猜?”
他轻飘飘睨了她一眼,继续在园子里信步闲庭地走着。
“我是皇子,不是道士,算不了命,怎么猜?”
她跟在他的身旁:“道士那叫推算,不叫猜。你不是道士,自然不能推算,但是可以猜啊。”
“那我也猜不出来。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每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三清殿里请真人算上一卦,说不定就能解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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