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酸疼得快要散架了,但崔莺一想到陆庭筠答应了自己,只要魏炎登上皇位,她便有机会为沉香报仇,舍弃了那不值一文的清白又有什么要紧,况且还有那醉里欢,发作起来甚是磨人,她别无选择。
“臣有一事要提醒娘娘,昨夜皇上亲自去了陇华寺,陪了崔娘子一夜,只怕崔郦进宫那也是迟早的事。”
崔郦恨极了她,她若是进了宫,必不会放过自己。
而魏颐已经对她有了怀疑,要是崔郦进宫,她在宫里的处境会更艰难。
崔莺抿了抿唇,“本宫知晓只要皇上心里还有姐姐,姐姐早晚都会被接进宫的。”
她想起了姐姐头上那支梨花发钗,起先她只是觉得那支发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崔郦只戴名贵首饰,从不会戴这种不起眼的发钗,但这支发钗对魏颐很重要,她便猜到了一些,魏颐贵为皇帝,比崔郦貌美的女子也见过不少,能让他一直铭记于心的人,定不是因为那女子生的有多美,而是那女子曾对他有恩。
正因为那女子应是和崔郦生得像,魏颐才会认错。
崔莺突然想起了一件久远的往事,那年她曾随外祖母入宫拜见姜太后。
她曾在一处偏僻的宫殿外救下了一位重伤的男子,那男子的手臂中了一箭,伤得很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她也不知道那男子还有没有救,她只是替简单地替那男子包扎手臂止血。
那男子昏迷中,唤着要水,她便将水放于他的身旁,又见他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便将姜太后赏赐的蟹黄酥用手帕包好,留给了他。
但到底是不知道男子的来历,她心里有些害怕,她确定了那男子暂时不会被仇家发现,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又担心祖母找不到她会担心,没等那男子醒来,她便匆匆离开了。
想必是那个时候,她头上的发簪掉落,被魏颐拾到。那支梨花发簪其实是她的。
她也只在六年前随外祖母进宫了一次,那年她也不过才九岁,姜嬛想念家人,便宣姜老夫人入宫陪伴,但不知因为何事,姜老夫人与姜太后发生了争执,她也听不太懂大人说了什么,只知道自从那次之后,外祖母便不再踏入宫门一步了。
那次偶然进宫的机会,她救下了魏颐,魏颐却将她认成了时常进宫的崔郦。
想起了这些往事,想到入宫以来,魏颐对她的苛待,她庆幸魏颐并没有认出她。
他娶了她,心里却装着崔郦,利用长辈的身份接近崔郦,就连齐将军之死,只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这样的人心思城府极深,手段狠辣,被这样的人看上,实为不幸。
“本宫也没指望能拦着姐姐入宫。”崔郦和魏颐早就夫妻之实,宫里的嫔妃没有孩子,也是魏颐动了手脚,但崔郦如今正得宠,她不会想不到凭借有孕入宫,只要她有了身孕,魏颐必不会让龙嗣流落在外。
但崔郦有孕诞下子嗣,她和魏炎的处境会更艰难。
陆庭筠好似看穿了崔莺的心思,“娘娘放心,便是崔娘子进宫,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不会让崔郦伤害了崔莺,但若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崔郦这个麻烦,他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那晚,他让人在崔郦的饭菜里下了双倍的醉里欢,若是她一日不与男子欢好,便犹如百蚁噬心。
皇帝不能日日出宫陪她,当那药效发作了,而又得不到解决时,她还能抵抗得住吗?
崔郦作恶多端,这便是她应得的下场。
提起崔郦,陆庭筠想到了一件事,“我怀疑齐将军之死另有蹊跷,齐将军死前的那晚去过胭脂坊,他从胭脂坊出来便去了军营,齐将军有个手下曾在那夜见过他,据他所说齐将军那日有些不对劲,他双眼猩红,情绪也很是反常,那夜他格外暴躁易怒,还差点撞翻了秦文杰的马车,秦文杰下车找他麻烦,齐渊二话不说便一拳揍在他的脸上。秦文杰骂骂咧咧,齐渊便要拔剑杀人,幸亏他的几名手下阻拦,这才没闹出人命来。”
陆庭筠搀扶崔莺起身,崔莺腿脚有些发颤,险些摔在他的怀里。
双手触碰他的胸口处,崔莺脸一红,轻咳了一声,“那夜齐将军与姐姐起了争执,全因齐国公夫人执意让将自己的侄女李嫣进门,听说齐将军醉酒后,与李嫣有了夫妻之实。”
说到夫妻之实,她的耳根都红了,抿了抿唇,觑了眼陆庭筠。
陆庭筠又想起了在宫外的那个晚上,在那偏僻的荒村里,他和崔郦就像是一对寻常的夫妻,这样的日子,是他内心极渴望的。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待他了结了这一切,他便会履行婚约,娶她为妻。
到那时,她不再是皇后,他们不再是君臣,只是他陆庭筠的妻子。
他拿出一把玉梳,将那把玉梳交到崔莺的手中,“臣有的不过是些金银俗物,唯有这把玉梳,是臣的亡母的遗物,臣将这把玉梳赠与娘娘。”
他想每日替她梳发,替她描眉,同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这把玉梳对大人很重要吧?本宫不能要,往后大人要娶妻,那这把玉梳大人先留着,以后再交给大人的妻子保管。”
崔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陆庭筠用唇堵了上来,崔莺自然而然便脱口而出的话,真叫人生气,他想娶的妻子只有她,他此生心里也不会再有旁人。
但以他们如今的处境,也只能瞒着皇上,瞒着后宫众人,这种见不得光、见不得人的关系,不免叫陆庭筠觉得厌烦至极。
他也无法对崔莺说出自己今后的打算,更无法对她说出自己所谋之事。
“娘娘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出宫,只做个寻常女子,嫁给自己心爱之人。”
崔莺听了陆庭筠的话突然笑了,她已经进宫,成了大熠的皇后,活着便是被关在深宫里,蹉跎一生,死了也只能被葬入皇陵,同皇帝死同穴,生死皆不能由她自己。
她只愿魏炎能登上皇位,结束这种命悬在刀尖上提心掉胆的日子。
“自从进宫那日,本宫便已经认清了现实,能出宫,过寻常人的日子对本宫而言,只是一种奢望,既然是奢望,多想也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陆庭筠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心也紧紧地揪痛着,他后悔了,他早就后悔了,若是能让他重新再选择一次,他定会早早地去崔府提亲,必会十里红妆,亲迎她过门。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待大仇得报的那日,他定会迎娶她过门,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妻子。
陆庭筠还待要继续问,崔莺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本宫记得那日齐渊将军先是与姐姐吵架后负气出府,旁人必会认为他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却根本不会怀疑他的举止反常。”
崔莺不知陆庭筠今日为何如此发常,待她的态度也一改从前,许是他后悔当初去退了婚,但即便他后悔了又能如何,自从沉香死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沉香报仇,让魏炎登上帝位,这既是为了魏炎,也是为了她自己。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至于旁的,她不会在乎,她更知从他退亲,退还婚书的那一刻便已经结束了。
而她再次看的陆庭筠的眼神,带着冷漠和疏离。
陆庭筠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口,他只得将那玉梳收回去,再找机会送给她。
“齐渊死的蹊跷,那日在胭脂坊定然发生了什么。”
崔莺点了点头,“本宫猜测是皇上,齐国公父子战功赫赫,早就被皇帝猜忌忌惮。齐家是三代单传,齐渊若是死了,齐国公无后,齐家的荣光,在齐国公这里到此终止了。另外齐国公和崔家联姻,更是壮大了世家的势力,太后便是被世家推上去的,皇上想搬倒太后,便要先扳倒背后强大的世家。齐渊死了,崔齐两家的关系也彻底闹僵,齐国公府和崔国公府便再不是那牢不可破的姻亲关系,更何况,皇上心仪姐姐,皇上对她觊觎已久。齐渊一死,崔郦背上克夫的名声,她没了退路,便只能入宫。”
“臣也是如此想。”
但时隔已久,只怕已经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齐国公一直无法接受儿子从马上摔下的事实,一直逼问大理寺断案结果,要求大理寺查出真相,找到凶手为儿子报仇,只怕大理寺的人也是受人指使,即便是查到了什么,也不会对齐国公透露分毫。
陆庭筠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臣记得胭脂坊有一种令人发狂的药物,若是清醒之人服用了此药,会变得冲动易怒,失去理智,中药之人的症状和举止,有些像齐渊生前的所为。”
他虽然没有证据,但却有办法让齐国公起疑心。
外头的丝竹之声已经渐渐停歇了,虽说此处偏僻,不易被人察觉,但总能听到路过之人的脚步声,每每有人经过,崔莺总是觉得心慌。
“天色已晚,本宫便先回宫了,本宫和大人分开走,莫要惹人怀疑。”
想起自己的计划,陆庭筠替她系好披风的系带,嘱咐道:“臣会想方设法为娘娘寻得解药,另外,五日后的骊山秋猎,娘娘一定不要随意走动。”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秋猎那日到底又会发生什么?
崔莺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最近京城不太平,她想起了那日听到荣王的手下关于谋反之事,秋猎那日,太后皇帝都会出宫,比起如铜墙铁壁的京城,骊山猎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难道陆庭筠也已经猜到荣王在那天会行动,崔莺握住陆庭筠的手腕,”陆大人也是,要多加小心。”
想起荣王那不怀好意打量的眼神,令她恶心作呕,她虽恨不得让魏颐去死,但却更不想荣王那样的人谋夺江山。
“娘娘这是在关心臣吗?”陆庭筠暗暗勾唇
,心情从云端跌落,又从低谷爬到了山巅,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会因为崔莺的一句话,心情起起伏伏,患得患失。
崔莺赶紧否认,“不是。”
崔莺整理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髻,整理身上的衣裳,匆匆走出了那片牡丹花丛。她摇了摇头,陆庭筠的相貌本就生得极好,眼神灼灼,薄唇勾笑的神态,就像是话本子里描述的那种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而就在此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站住。”
魏颐突然出现,崔莺吓得魂飞魄散。
魏颐怀中抱着李美人突然出现,他像是醉得不轻,脚步踉跄,就连声音也含糊不清,“贱人,是瞒着朕夜会情郎了吗?”
崔莺吓得心跳加速,皇上难道都知道了?
她很快摇头否认,方才丝竹声甚大,皇上只顾着游玩取乐,且离得甚远,皇帝应是没看清才是,再说要是被他当场发现,以魏颐残暴嗜杀的性子,他定会拔剑杀了她和陆庭筠。
她手指收紧,紧紧地掐着掌心,心想万不可自乱了阵脚。
崔莺的双手交叠放于额前,匍匐跪地,“臣妾没有。”
她皱眉看向魏颐,见他面色通红,横眉怒眼,眼中也是一片通红,发冠歪斜,头发半披在身侧,那模样甚是吓人。
他将手中的酒壶砸了过去,正砸中崔莺的额头,崔莺捂住额角,血从指缝中流出,李美人也吓得尖叫一声,“皇后娘娘流血了。”
“滚。”魏颐皱眉不悦,一把推开了怀里的李美人,脚步踉跄的走向崔莺。
方才,魏颐和那舞姬在假山洞中苟合,事后,他整理衣衫出来,便见那崔莺面色坨红,从那牡丹花丛中走出来,因为醉酒的缘故,夜间也看得不太真切,他总觉得方才好像还有个男子的背影,又觉得是自己醉酒眼花没有看清楚,再揉了揉眼睛一看,哪里还有那男子的身影,他便更加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醉酒后产生的幻觉。
他此前因为玉贵妃的话,便对她有所怀疑,又因为陆庭筠多次维护崔莺,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件事,日夜折磨着他,让他难以入眠。
这几日他觉得精神恍惚,愁绪难疏,便酒不离手,喝得越多,因喝酒太多的缘故,他时常出现幻觉,甚至还梦见皇后和陆庭筠在梦中当着他的面交.欢,快要将他逼疯了。
魏颐大笑着逼近崔莺。
崔莺慢慢后退,“皇上要做什么?”
魏颐像是一匹饿狼,突然扑了上来,崔莺吓得大声喊“救命”,她正要跑出去,却被魏颐双手抓住了脚腕,用力地将她往凉亭里拖。
凉亭外守着魏颐的人,听到崔莺的声音,周全低头咧嘴一笑,玉璧要冲进去救崔莺,却被周全拦住了去路,“玉璧姑姑又何必去扫皇上的兴致,姑姑可别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要是惹怒了皇上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玉璧急哭了,跪在了周全的面前,“周总管,让玉璧进去看一眼娘娘。”方才那叫声甚是凄厉,她是亲眼看着魏颐拔剑杀人的,她怎么都放心不下娘娘,魏颐性情残暴,手段残忍,她担心娘娘会出事。
“玉璧,你不要不识好歹,咱家好心提醒你,你却上赶着去送死。”
玉璧被拦着进不去,她急得赶紧往外跑,她要去求陆庭筠来救娘娘。
周全阴沉一笑,“来人,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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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陆庭筠和崔莺分开后, 他选了另一条不同的路回延明宫,却被一剑直指喉咙,姜怀瑾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脸色阴沉而愤怒,“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陆庭筠用手指夹着剑刃, 将那锋利的长剑从脖颈处移开,“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只怕姜将军承担不起。还有,姜将军是真的想知道吗?”他的薄唇微勾, 眼中暗含挑衅的笑。
姜怀瑾并未离开, 而是一直守在此处,自然是听到了一些动静, 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来求证罢了。
而在陆庭筠看来,姜怀瑾不愿接受真相, 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她纯洁无暇,冰清玉洁,她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定是你逼迫她的,对不对?”
陆庭筠作恶多端,残害忠臣,崔莺定是受了挟迫,身不由已, 才会屈服于他。
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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