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陈琛从书房里出来,看到梁时抱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发呆,连忙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梁时举起自己的手机给他看:“我收到拍广告的钱了。”
陈琛只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语带笑意:“恭喜你咯,女主角。”
梁时紧紧跟在他身后,“我虽然不了解行情,但也知道一个普通人去拍广告,报酬不会这么高的。”
陈琛回身倚着吧台,思索了一瞬,“听杨一枝说,那天幸亏有你在,算是救场。导演对拍摄效果很满意,大家的效率也很高,才能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
他喝了口水,接着道:“如果延误了时间,或者拍摄的效果不好,一来会影响广告本身的质量,二来也会占用更多aoh艺人和拍摄团队的时间。再加上设备和场地的费用,成本只会更高。”
他倏然一笑,捏了捏梁时的脸:“所以这个钱你挣得不亏。该多少就是多少。”
梁时愣怔了好几秒,脸上才慢慢浮现起开心的神色。她忽然惊呼一声,欢欣地一蹦三尺高:“我有钱了!我有钱了!”
她一把夺过陈琛手里的杯子:“走,请你吃大餐去!”
*
此刻正值饭点,南埠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人来人往,生意火爆。
梁时和陈琛坐在紧靠里面的一张二人小桌旁,后头就是厨房。走道里不停的有服务员走来走去,环境嘈杂得几乎听不清彼此说话的声音。就这位置,还是等了二十分钟才排上的号。
梁时打开一jsg次性筷子的包装,“这家店超火的,虽然环境一般般,但人气很旺。以前我送外卖的时候,来取过很多次单。”
她看着后厨里忙忙碌碌的身影,“那时候我就想,生意这么好,得有多好吃呢?等有钱了,一定要来尝尝味道。”
她边说边把手里的筷子仔细打磨,确定没有木刺了,才用开水细细烫过,摆在了陈琛面前。
陈琛看着眼前的筷子,没有说话。
梁时又去摆弄餐具,被陈琛一把按住手:“这里不是家里,你也不是我的保姆,我自己来。”
梁时抿唇笑了笑,看着陈琛非常不熟练地摆弄那些塑料碗碟。这时候,菜已经陆续端上来,梁时夹起一块藕片放进陈琛的塑料碗里:“你爱吃的,快尝尝。”
果然很有滋味,陈琛想。
陈少爷这辈子第一次坐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门口吃饭。
旁边那桌的大哥喝高了,正在大声吹嘘着自己炒股票的战绩,实在是聒噪得很。
如果小方在,大概会非常震惊,自己的老板竟然能够忍受这些愚不可及的噪音污染自己的耳朵,眉头也不皱一下,还很安生地吃完了饭。
梁时点了满满一桌子菜,陈琛看着这些市井味十足的菜肴,缓缓抬眼,目光落在了对面的梁时身上。
他并不算一个对环境十足挑剔的人。真正挑剔的人,此刻正坐在他的对面,惬意地享受这个苍蝇馆子里的一顿午饭。
饭后,梁时带着陈琛去了外婆的疗养院。
第28章
车子走绕城高速, 很快就到了依山傍水的疗养院,比在市区内倒地铁要快一倍。
梁时在缴费处一把缴齐了外婆的全部治疗费用,银行卡上只剩下三位数。她还是很开心, 像是把一个重担从心里卸了下来。
病房里, 外婆刚吃完午饭,正在靠着窗台晒太阳。梁时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外婆,我带朋友来看你啦。”
外婆还是老样子, 看到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梁时转头对陈琛说:“得了这个病之后,外婆连脾气都没了, 她以前可是个很暴躁的老太太, 我和表妹都挨过她的棍棒教育。”
“这几年辛苦她了, 都是因为我。”梁时低下头,把脸贴在外婆的手背上蹭了蹭,“要不是一直为我担惊受怕,外婆还会是个健康的老太太,可以安享晚年。”
陈琛想起调查报告里的内容——梁时失踪后, 老太太一直没有放弃找她。警方束手无策,建议等时间到了直接申报死亡。老太太不认,便委托民间的寻人机构继续找, 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后来把房子也卖了,和孙女居无定所。直到三年前, 意识逐渐不清晰, 才停止了找人的节奏。
这时, 有护士进来喊了声:“李奶奶的家属在吗?缴费处的打印机修好了, 单据领一下。”
陈琛拍了拍梁时的肩膀:“我去吧,你陪外婆。”
梁时点了点头, 看着陈琛走远。她转头对外婆道:“外婆,他就是陈琛。你们能见一面,我真的好开心。”
她搬了个板凳坐在外婆的下首:“他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人。我在最绝望的时候,在马来西亚的那些年,想起他,才没有放弃自己。”
“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一直在做噩梦,整天琢磨着如何才能死在监狱里。六年太长了,我看不到头。直到有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国际新闻,中国的陈氏财团给关爱亚洲失踪女性的公益组织捐款一千万美元。”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有种盲目的念头——陈琛在找我。”
“靠着这个念头,我才清醒过来……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可能重新见到他。”
“外婆,我后来真的见到他了。”午后的阳光打在梁时的脸上,衬得她的笑容无比温暖,“我别无所求了。”
*
陈琛在缴费处排队领单据。
旁边一位阿姨看到他,眼睛都睁圆了,凑过来问:“小伙子,今年多大了?有对象吗?”
陈琛点头:“有。”
阿姨并没有放弃,继续争取道:“有也可以多看看嘛!我有个侄女,长得漂亮工作也稳定,要不要认识一下?”
陈琛上前接过柜台里递出来的单据,客气地回道:“阿姨,我早就订婚了。”
*
疗养院的后面有一座不高的丘陵。
丘陵上林木茂盛,树影如盖,还修有木栈道,是附近老人们常去的休闲胜地。
梁时站在停车场,手搭凉棚望着这座葱绿的山丘,转头对陈琛说:“要不要去爬会儿山?”
她第一次和陈琛一起爬山是小学四年级。
那个时候他们俩就读于帝都一所重点公立学校,只是不在一个班。红叶层林尽染的时节,学校组织全体学生秋游,地点是城市西边一座有名的森林公园。
陈琛刚跟着大部队爬到半山腰的休息区,就听见有人边跑边喊:“前面有人打架啦!”
——小学生嘛,动不动就打在一起,没什么稀奇的。
“男生和女生打!”
——这个偶尔也有,当然男生欺负女生是不对的。
“错了,是男生被女生打!”
——这个就,有点厉害了。
大家都围上去看热闹。陈琛也被同学推搡着挤进了人群里,看到前方的亭子旁,一个女生正把一个男生摁在地上!
女生的辫子都打散了,披头散发地挡住了脸,身上的衣服也蹭满了泥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男生更惨,被摁在一地的枯枝败叶上哼哼,想起都起不来。
“还敢不敢胡说!”女生对着男生吼道。
这声音让陈琛一个激灵,立即拨开层层人群,冲进了斗殴现场,一把把压在男生身上的女生拉了起来。男生已经躺在地上呜呜地哭。
女生见自己被人拉住,怒不可遏:“你放手!”转头看到拉住自己的是陈琛,忽然就停下了往前扑的冲动。
男生被其他同学扶起来,哭得梨花带雨。这时候带队老师来了,看到这个现场,把两个打架的人一顿臭骂,也没管谁对谁错、为什么打架,直接说回学校以后写检查再叫家长,一个都跑不了。
陈琛一路把女生拽出人群,走到一处僻静的树荫下,才转过头没好气地说:“梁时!你有力气没处使啊?”
梁时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像一只草丛里打滚的花猫。听到陈琛的斥责,半点悔意没有,还一脸问心无愧地说:“他活该!谁让他说话不干净。”
“他说什么了?”
梁时越想越生气:“他竟然说我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陈琛也愣住了,这都是什么不着四六的瞎话。可他面上仍旧没什么好态度:“所以你就打人?还真是头脑简单的办法。”
“好用就行。”梁时撇了撇嘴,不服气地小声嘟囔。
陈琛看着她这副样子,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手绢,给她勉强擦了擦——越擦越不干净。陈少爷把手绢往梁时手里一塞,推着她进女厕所让她去把脸洗了。
梁时洗了脸,又捆好了头发出来,陈琛已经不见了。她想了想,直接跑去了陈琛班级的休息区,看到他正在和班上的同学玩卡片游戏。
她径直朝他走过去,引来班上同学的围观:“呦,这不是刚刚打架的女侠嘛!”
“女侠霸气!下一个打谁?”
梁时在陈琛跟前停下,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你陪我去爬山。”
陈琛盯着手里的卡片,眼皮也没抬,“不去。”
梁时拧眉:“你也想被我揍?”
陈琛:?
爷爷,睁开眼看看吧,这就是你要让我娶的人!谁娶她谁是孬种!
不过,看到梁时通红的鼻尖,陈琛想起妈妈老念叨自己,要礼让女生,尤其要礼让梁时。他愤愤地把手里的游戏牌一丢,拎起书包,“我可不是怕了才去的!”
两个人一路往山顶走去,沿途风景秀美,枫叶层层叠叠,宛如起伏的波涛;偶尔还能看到潺潺的溪流,悄然无声地从一片耀眼的赤红中划过。
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山顶。到底是小学生,两个人的体力都有些不支。
陈琛看到旁边正好有一堆干净的落叶,啥也不顾了,把书包一扔,枕着落叶躺了下来。
梁时也在他身边躺下,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双手举过头顶,“爬了山,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讲那种话不是第一回 了,今天忍不住了才揍他的,谁说我妈妈的坏话都不行!”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和男生打架。”
陈琛头枕着手臂,不耐烦地哼了声,转过头刚要说话,忽然看到梁时袖子下的小臂上满是鲜血。
梁时也jsg注意到了:“可能是刚刚打架的时候……”
陈琛叹了口气,从书包里翻呀翻,翻出一个卡通创可贴。他把梁时的胳膊拉过来,不怎么温柔地贴上。
抬起头,梁时居然在掉眼泪。
陈琛心里有些慌乱,面上却很是无语地说:“你打架的时候都不哭,怎么贴个创可贴哭成这样?”
梁时哭得更厉害了,一边抽噎着,一边嘴硬道:“才没有呢,这是打了胜仗之后喜悦的泪水!”
*
夏风和畅,天蓝云低。
半山的植被苍苍翠翠,树顶华盖,在轻风中缓缓摇曳、舞动着。
木栈道两旁的林木相互倚靠着,往深处闭合而去,在茂密的枝杈间,投下斑斑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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