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娘胎出来的婴儿眼睛都没有睁开,长相差不多,都是红红的、皮肤在羊水里泡的皱巴巴,头顶茸茸的胎发还沾着胎脂,一圈圈贴在头皮上。
夫人精疲力竭,正在昏睡。
西施快速解开两个婴儿的襁褓,给她们互相了衣服和襁褓,然后抱着侯府千金离开。
她本来是来寻死的,怀里的侯府千金瘪瘪嘴要哭,她担心惊醒了外室夫人,就松开衣襟,给千金喂奶。
千金不哭了,西施低头看着婴儿红扑扑的脸颊,恍若大梦初醒:我在干什么?女儿被送到寿宁侯府,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西施抱着千金往回狂奔,却远远看见一辆马车从四合院里出来。
女儿已经被抱走了,她会成为侯府千金,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西施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马车消失在尘土中……
十七年过去了,侯门真假千金,错位人生,真相大白。
“我最不起的人是你。”西施泪如泉涌,“你本该是侯府千金,过着前呼后拥,呼奴唤婢的日子,可是我的一念之差,改变了你的人生。你跟着我抛头露面卖冰碗,被货郎骗身骗心,被人牙子拐卖,被人欺辱,都是我的错。”
小香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去年经历的种种痛苦,被货郎卖了,被人牙子灌下堕胎药,她似乎可以承受住任何疼痛。
小香给西施擦泪,说道:“不是母亲的错,是这个不公世道的错,侯府千金的日子就一定好吗?我看未必,身为女子,在这个世道有几个女人能够幸福?挣扎着过罢了,我在沧州最富贵的人家里当姨娘,金家是当地的土皇帝,他们家的女人也个个不开心。”
“母亲,我愿意继续当您的女儿。”小香紧紧抱着西施,“和您在一起卖冰碗生活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光。您从未饿过我、冷着我、也从来不凶我,有客人调戏我,您就拿着刨冰的刀保护我,您小小的身躯,面对四个臭男人也从不退缩一步,我看清楚了,这世上只有母亲对我最好!”
西施回抱着小香,“你原谅我,可是我……我不能原谅自己。”
小香觉得肩膀上有热流涌出,她以为是母亲的眼泪,但很快发觉不对,怀中的母亲在颤抖,热流有一股血腥味。
小香连忙松开手看母亲,却见西施颈血喷涌,她松开手,一把用来刨冰的刀砸在地砖上。
在夜里,只有一灯如豆,只能看个人影,西施又是背对着陆善柔,陆善柔没留意西施自戕之举,待她发现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鲜血浸透了这对母女的衣服,小香抱着西施渐渐冷却的遗体,发出一声声悲鸣!
小香亲手给母亲擦洗身体,穿上十三层敛衣,就葬在母亲为她诈死而准备的棺材里,重新填满。
旧坟换新人。
小香一身重孝,往坟墓抛下一串串纸钱。
这一对母女真是太惨了,比我的过去还惨……陆善柔心生怜悯,说道:“小香姑娘,你还可以选择。”
小香说道:“多谢陆宜人好意,我的选择不会变的,我只想当母亲的女儿,什么猴(侯),什么狗的,我都不要。那个沧州金家就是寿宁侯母亲的娘家,两家是亲戚。我家的悲剧,是因寿宁侯张家强买了我家的土地而起,我一生最不堪的过去,是在金家当姨娘的日子。”
“我只听到张和金两个字就觉得恶心!我才不要去当什么侯府千金!”
“至于那个女儿……”小香看着寿宁侯别院的方向,“听说她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陆善柔点点头。
小香说道:“希望她……能够过的好,成为少数幸运的姑娘吧。我已经这样了,别毁了她。”
陆善柔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小香很茫然,“母亲死了,这红尘俗世,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了,找个地方出家吧。”
看到小香,就会想起当年第一个婚姻结束后心灰意冷的自己,也是选择了出家,陆善柔说道:“我在北顶有熟人,把你安排进去当仙姑,可好?”
北顶毕竟是带发修行,之后无论进退,都留有余地。
小香说道:“如此甚好,多谢陆宜人。”
小香去了北顶,她姿容秀丽,平日不在外头待客,一般在厨房帮忙,居然和第四卷 《陆公案》的 第三回 “因嫉妒农夫试贤妻,护名誉农妇砍双头”里的农妇成了师徒!
农妇把做包子的手艺传给了小香,两个受尽伤害的女人在北顶的庇护下,相伴着过了一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书归正传,且说陆善柔把小香秘密送到北顶,托付给了师姐文虚仙姑。
文虚仙姑说道:“你放心,我这里连你这个大佛都能容得住,庇护一两个女子不在话下。”
陆善柔还把三通钱庄的二百两银票给了师姐,“原本给了小香,小香说银票不干净,捐了吧。”
文虚仙姑接过银票,“好,我拿着冬天施粥的时候用,算是做功德。北顶的粥厂每年花不少钱。”
陆善柔凑近师姐身边,使劲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药味?病了?”
文虚仙姑说道:“我身体好着呢,是我俗家的祖母,入秋之后身体就像雪山一样坍塌衰弱。平日她注重保养,人参燕窝从未间断,早晚还打几遍八段锦,最近卧床不起,我就回俗家,看望了老人家,还给她做了一场法事。”
陆善柔算了算年岁,“老人家虚岁快八十四了吧?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预备着寿材,冲一冲也好。”
文虚仙姑说道:“可不,这两天天气晴好,把库里的寿材搬出来,重新油漆了一遍。”
文虚仙姑拉着陆善柔说了会子体己话,“……老人家在病榻上说,家里的生意这些年顺风顺水的,没有出过大麻烦,肯定与我在北顶出家、多年服侍碧霞元君有关系,是泰山娘娘保佑家族生意兴旺。老人家说,她在遗嘱里为我留了一大份呢。”
来泰山娘娘庙最多是求子,然后就是求财,这两样最灵验,也难怪老人家这样说。
陆善柔说道:“恭喜师姐。”说完觉得不对,忙道:“对不住,我不是咒老人家的意思。”
“我知道,咱们什么关系。”文虚仙姑说道:“天色不早,留在这里吃了饭再走——魏三姑爷这次怎么没来送你?”
“飞燕病了——飞燕是一头怀孕的母象。”陆善柔说道:“他昨晚就睡在象房,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一案马上风,第二案妖言生,第三案千金藏都已经完结了,大家猜猜第四案是啥?最先猜对的读者送1000点大红包!第四案小白兔会被吃掉。
我发现五个案子不够推向结局,还需加两个案子,暂时就定下七个案子吧。?
?? 第四案:寻遗嘱 ???
第58章 配草药崔城反被喷,闻情敌暴起洗澡盆
北京的秋天短暂得就像打了个喷嚏就没了,从炎热难耐,立刻就到了初冬的气候, 夜里路边都结霜。大象原本在温暖的地方栖息繁衍, 天气骤然变冷,有些大象扛不住,就病了。
尤其是飞燕,它肚子里还有象宝宝呢, 这下把魏崔城愁得,请了好几个兽医过来给大象看病。
兽医看着一个个庞然大物,战战兢兢, “我们医过牛羊猪马, 医过鸡鸭鱼鹅,就是没医过大象, 万一出了事,这是国之瑰宝, 我们担待不起啊。”
魏崔城说道:“你们就按照医牛的方法,给一头大象配上五头牛的草药量, 先吃了再说。你们是兽医, 就把它们当成兽类来治。”
最后, 每一头生病的大象都配了一大桶汤药。
魏崔城把木桶提到了飞燕的象房, 摸了摸它的鼻子, “来,给你喝好东西。”
飞燕对魏崔城十分信任, 象鼻浸泡在水桶里, 吸了一大桶, 往嘴里喷去。
然后……
噗的一声, 犹如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飞燕甩着象鼻,把药汁兜头朝着魏崔城喷去。
魏崔城从头到脚湿透,全是草药味。
“你不爱喝啊。”被浇得满身都是,魏崔城一点都不生气,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药汁,顿时皱眉,“嗯,确实不好喝。难怪你会喷我。”
对于大象,魏崔城有十分的耐心,他想着小时候喝药嫌苦,干爹牟斌都会提前准备一碗红糖水,还有一盒蜜饯给他甜嘴。
魏崔城去了卖水果的集市,把所有南方运来的甘蔗全都包圆了,用石磨绞着一根根甘蔗,榨出汁水来,一桶桶的新鲜甘蔗汁运到象房。
魏崔城往药汁里兑上一桶甘蔗汁,飞燕终于“赏脸”,把药汁都喝了,没有再喷魏崔城。
魏崔城还不放心,陪着飞燕在象房里过了一夜,次日又兑了甘蔗汁喂药,看着飞燕恢复了精神才放心。
魏崔城叮嘱象奴,“现在白天出太阳还不冷,夜里冷,等到了黄昏,一定要把象房里的火墙烧起来,晚上要及时添炭,三人一班当值,不能熄火,若再生病,拿你们试问。”
一晚上没回家,魏崔城挂念着陆善柔,正打算收拾收拾回乾鱼胡同,有人叫他:“魏千户!有人找你!”
魏崔城心头一喜:不会是陆善柔见过一晚上没回家,就来象房找我吧?
魏崔城几乎慢跑着到象房门口,看到的却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居然是沧州来的吴千户,此人还向他打听过陆善柔有没有再再嫁,居心叵测。
“是你?你还没回沧州啊?”魏崔城心道:你怎么还不滚!
吴千户是带着礼物来的,一整只烤羊,两个小卒抬着一口羊。
吴千户满面春风:“我来京城交差,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说我做得好,以往的战功也不错,太子东宫的卫队正好有个千户的空缺,就举荐了我,去兵部选官,没想到真的被选上了!我以后就留在京城当差。”
因金华之死,吴千户算是得罪了沧州金家,回去之后怕是要被排挤,但是因祸得福,金家太过猖狂,皇上正有意扼制外戚,牟斌就把吴千户安插到东宫卫队,以制衡外戚。
吴千户从一个府衙提刑所千户,一下子升为紫禁城东宫亲卫千户,算是青云直上!
魏崔城心道:关我屁事,你找我干吗?
魏崔城把烤羊全部分给了象房的人,自己一口没吃,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就是个喂大象的,紫禁城的事情我不懂,我也不想跟人说这些。”
“嗨,这不还是……还是那件事嘛。”吴千户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什么事?”魏崔城其实心里隐隐猜到了,但是他就是故意不接茬!难道此人还贼心不死?
吴千户低声道:“就是陆宜人……上次魏千户不是说她回到京城故居,以后就在京城生活嘛。我现在刚好在京城做官了,在东宫当差,是太子亲卫,以后一定也在京城。”
“我想着,这或许就是我和陆宜人的缘分吧,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官途,居然就这么实现了,我想——”
“不,你想也没有用,陆宜人是不会同意的。”魏崔城实在忍不住了,打断道,“结为夫妻得两情相悦,光你一个人想有什么用?难道你想当皇帝,你就能坐上龙椅了?”
吴千户吓得连忙摆手,“我可不敢这么想!真是折杀我了!”
“你明白就好。”魏崔城不想再和他纠缠,“我要回家了,你自便。”
魏崔城拍马就跑,吴千户追都追不上。
我这就回去找她表白心迹!魏崔城一路疾驰,心道: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遇到她的,可不能被这个吴千户抢在前头!
豁出去了!今天不管她忙不忙,有没有案子,写作顺利与否,反正……甭管她在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表白!
就是天塌下来我也要先表白!
澄清坊,乾鱼胡同。
夕阳西下,经历过阵阵北风和秋雨,院里的梧桐树,宽阔的树叶曾经遮天蔽目,现在已经落了一半,就像话本小说《大明女侦探》的作者头发一样稀疏了。
阳光倾泻而下,照在树下凤姐、陶朱,还有麦穗身上,暖洋洋的。
他们三个人围在一个大竹筐,正在用手把葵花盘上的一颗颗葵花籽搓下来。
哗啦啦,一颗颗瓜子落进框里。
陶朱迫不及待,“凤姐,这些瓜子什么时候下锅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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