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白莲更绿茶 第91节

    它端坐在莲台之上，背生六对臂膀，千手观音一般张开，普度众生般包容。
    但细看上去，它的指甲却如此尖锐而修长。随意而散漫的向外生长，以至于形成奇怪的卷曲。远远看起来就像是枝桠横生的枯藤老树。在奇妙的光影投射下形成的怪异难名的幻影。
    而更诡异的是它的脸。
    与外面那尊大佛慈眉善目的样子完全不同，这张佛脸似笑似哭，万分狰狞。
    一双的眼睛高高的吊着，只开了一条细细的缝。不知是谁雕刻的“杰作”，它铜质的眼珠竟被点染上鲜红的彩墨，瞳眸针尖一样收缩，直勾勾的望向正前方，竟似是紧紧锁定着少女一样。
    它的一手平摊放在腹部，另一手指尖轻点在平台之上。丰厚的双唇微张着，似乎在诵经念佛。而诡异的雾气似乎就是从它微启的双唇之间散发出来。
    “降魔印？”
    “不是。”佛家降魔印右手点地，象征镇压万千妖魔。而眼前的佛像则是左手坠地，再加上妖邪无比的外形，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
    孟瑶正对上那双腥红的眼。明明雾气缠绕，那抹红光却分外清晰，仿佛在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以前躲在被子里看过的各种怪异志谈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孟瑶甚至都担心这东西会突然起身，向自己飞扑过来。
    安心安心！都是假的！
    “这就是你说的老神仙！？”孟瑶吞着口水打趣，借着调侃给自己壮胆。
    但系统却没有搭理她。它极其严肃的开口，声音沉凝，“你看它手上是什么？”
    孟瑶抬眼望去，只见到佛像高抬的掌间嵌有一颗灰白的圆珠。
    内丹！！！
    内心的狂喜很快被事实掩盖。
    不是。
    眼前这一颗内丹根本不是顾裴之的魔丹。
    灰败的色彩明确的昭示着它已经毫无生命之力。而且这也并非是魔族内丹......而是以为渡劫期修道者的内丹。
    “渡劫期......”
    拿渡劫期高手的内丹豢养的妖兽会是怎样的存在？
    系统颤抖着摇了摇头，恐惧显而易见，“如果不止是渡劫期呢？”
    “你说什么？！”
    孟瑶下意识开口，下一刻就在微弱的光芒下噤了声。
    不，不止一颗内丹。
    浓稠的雾气后，诡异的佛像弯曲扭动的掌间大多嵌着一颗鹅卵石大小的圆珠。
    它们了无生机，孟瑶却能看出它们曾经都属于怎样的高手。
    沈寻到底在九黎壶中豢养什么东西？
    终于，孟瑶在沉沉雾气之中看到了些许不同。
    那是一只被沉黑雾气缠绕的手臂，浓郁的魔气自它的掌心蜿蜒注入佛像内部。仿佛里面有一张贪婪的大口，在源源不断的吞噬着新鲜的魔气。
    顾裴之的魔丹！！！
    所有的疑惑都被抛诸脑后。担心自己的灵力会对赤·裸的魔丹造成伤害，孟瑶特意没有利用灵丝牵引，而是徒手扒上佛像的边沿，踮着脚去够。
    “不对！快松手！”就在孟瑶触碰到佛像指尖的一瞬，系统后知后觉的惊叫声在脑海中炸裂开来。
    但一切都太晚了。
    孟瑶原以为自己拥有□□的保护不会被佛像伤害，却不料这佛像贪婪至此，连一丝一毫的力量都不愿放过。
    身体里的力量被抽吸出来。孟瑶能清晰的感受到它抽空的不是灵力，或者说不止是灵力。它还在疯狂的抽空自己的生命。自己仿佛被液化的猎物，所有的力量顺着指尖被源源不断的掏空。即便意识清晰，却丝毫做不出半分的反抗。
    耳边是系统卡顿般的呼喊声，巨大的电流声产生高频的噪音，疯狂的冲击着自己的耳膜。
    下一瞬，巨大的爆破声通过骨骼传导过来，身体仿佛被电流贯通，猛地甩脱出去。
    五感像是被彻底封闭了，思维在混沌之中浮沉，只余下求生的本能在催使她挣扎。
    尖锐的警报声炸裂脑仁，孟瑶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昏红的暗色，四周是蛋白质变性发出的焦臭味。而尖锐的蜂鸣声仍旧在耳中回响。
    “休整一下，我们过会儿撤离。”系统戒备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强硬的对孟瑶下达了撤离指令。
    但少女显然并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
    少女低垂着头，目光定定的看着破碎成片的琉璃瓶。细碎的黄沙撒落在地，被鲜血滴滴浸透，点上一朵朵暗红的血花。
    孟瑶摇摇晃晃难以支撑的模样就像一个失去呼吸心跳的提线人偶。系统怕她干傻事，赶忙在警报声中出口提醒。它的声音在电流声下一卡一顿，格外滑稽，却异常的坚持，“它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凭借我们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先撤离，从长计议。”
    但眼前的少女仍旧没有任何的回应。系统甚至怀疑孟瑶是不是已经切断了与自己的联系，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呼唤。
    “孟瑶？！你在吗？”
    “孟瑶！！！”
    少女沉沉的闭上双眼，毫无预兆的，银色的剑刃挑着细沙划过一道光滑的弧度。
    翠玉天竺剑破空而出，系统根本来不及反应，少女就已经带着万丈杀气奔向场中的铜像。
    孟瑶没有用什么华丽的招式，仅仅是简单的劈、砍、穿、刺，但一举一动却又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变化。蒸腾的杀气凝结成实质，汇聚在光刃之上，似乎能够撕裂苍穹。
    一剑踏空，二剑云涌，三剑追风......
    少女像是一阵旋风，又像是一团疾火，看似毫无章法，似是蛮牛般的横冲直撞。但浓烈的雾气却像秋风落叶般被扫落。灰暗的雾气在剑尖下发出尖锐的啸鸣，像融化的厉鬼发出最后的悲鸣。
    瞬息之间，少女已然跃至佛像之上。她高举着银色的长剑，那双赫然睁开的双眼中蕴含着无尽的勇气，仿佛是降世的战神，要将世间的罪恶全部肃清。
    “破！”
    第99章 魔丹
    ◎一切苦难都值得了。◎
    “破！”
    少女厉声呼喝, 剑光飞闪，劈开浑浊的雾气，直奔那妖瞳闪烁的诡异巨佛而去。
    它没有过多抵抗, 或者说它压根抵抗不了。只能任由银光横劈而下, 切豆腐一样划过铜质的躯壳。伴随着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佛像身后的六对臂膀齐刷刷断裂。枝桠横生的爪甲倾塌下来，像是倒伏的枯树, 赫然断了生机。
    尖细的爪甲磕碰在坚硬的玄武岩上, 脆弱不堪的断裂成片。原本嵌在掌心中的内丹们失去支撑像四散的弹珠滚落在地。
    雾气已经散去, 长剑归鞘，系统这才松开一直揪着的小心脏。
    十三决——连沈寻都不曾用过的清风派古招。孟瑶的操作竟行云流水, 步步杀招，仿若已经练就多年......
    “你......”系统哑然。
    但少女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它的身上。没有了诡异力量的阻碍, 孟瑶徒手扒开错乱的铜枝，终于在满地的纷乱中找到了顾裴之的魔丹。
    小心翼翼的拂去魔丹上沾染的灰尘，孟瑶珍而又重的将它用柔软的锦帛包裹起来。
    掌心这颗小小的圆珠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压力与愤懑全部冲走, 将一颗被攥到千疮百孔的心全部填满。
    一切苦难都值得了。
    她终于没有辜负顾裴之的期待, 更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
    ***
    “你……你别过来！”单薄的脊背严丝合缝的抵在礁石之上，黄春风拿着长剑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原本暗红色的沙滩现在简直如同一片青色的汪洋，入眼遍地都是奔涌爬行的妖兽。
    而如今，诸多巨蟹之间却夹杂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黄春凤眼含着泪水望向身前不断接近自己的人。
    在先前猛烈的抵抗中，雷鸣风腿部的肌肉已经被青蟹刀锋般的利爪剔除, 只剩下两节白生生的腿骨在支撑着。他一摇一晃的接近着自己，像是被牵动着的提线木偶。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和沙蟹咯咯吐泡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根本听不清楚。
    黄春凤却在一瞬间就听懂了。
    雷鸣风这是想让自己在寄居蟹没有完全控制他之前了结他的生命。
    她明白的, 她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 现在也是唯一能够截杀他的时机。
    可这是自己的伙伴啊！
    明明上一刻还与自己并肩作战。下一秒自己怎么忍心对面为敌，用长剑将他的喉咙刺穿？
    “我做不到。”颤抖的剑尖逐渐顶上雷鸣风的胸膛。却随着他一步步的逼近不停的向后退缩，黄春凤艰难的摇着头，“我真的做不到。”
    黄春凤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活在别人的庇佑之下，像是一个根本扶不起来的拖油瓶。遇事犹豫不决，往往会拖拉着坏事。
    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钟，手中的长剑已经被一把甩飞，黄春凤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扎入沙地之中。
    肩头传来剧痛，黄春凤用尽浑身的力气抵抗着雷鸣风的拖拽，死死的将后背倚靠在背后的砂石之上。
    但那双大手像是牢固的铁爪深深的嵌入她的皮肉。以压碎骨骼般的力量蛮横的向外拖拽着自己，想要留出空隙方便“同伴”占据她的身体。
    就在尖锐的刀即将刺进脊背的瞬间，黄春凤猛地跌落了出去。
    明明是逃过一劫，但她的心却是一瞬间被逼到了嗓子眼。她这一跌完全是将自己整个摔进了螃蟹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明晃晃的蟹钳蟹脚。
    黄春凤颓然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却迟迟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四周都是黄沙翻滚的声音，黄春凤壮着胆将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只见海岸边的寄居蟹仿佛着了魔。它们忽略了近在咫尺的食物，仿佛受到了召唤，急行军一般整齐划一的向海岸爬去。
    同样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大约还有眼前的雷鸣风。
    他颤抖着向满眼戒备的黄春凤靠近。但是失去了肌肉的支撑，脆弱的腿骨根本难以支撑他的身体。仅仅一步，他就他痛呼着跌坐到地上。而他背上的寄居蟹不知何时也已脱落，只留下八个深深的血坑。
    雷鸣风倒吸着冷气，眼神清亮，显然已经逃脱了青蟹的控制。
    惊喜来得太突然，看到清醒的雷鸣风，黄春凤激动的声音都哑了，“雷大哥，你怎么样？！”
    雷鸣风草草点了点头，豆大的汗珠顺着毫无血色的面庞滴落下来，显然已是痛到了极致，“怕是佛像里出事了，先救孟瑶！”
    黄春凤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到古铜色的巨佛早已经被铺天盖地的蟹群包裹。它们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远远看去就像是章鱼足底密密麻麻的吸盘，交错层叠着盘旋向上。即便从高空坠落，在海面摔成肉泥也在所不惜。似乎巨佛的内部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呼唤它们进入。